- 第6節(jié) 我本是赤條條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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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本是，我本是赤條條的孩子，玩著赤條條的鵝
卵石，從赤條條的泥土里滾爬出來的孩子。
赤條條的，連遙遠的祖先那幾片遮羞的樹葉子也
沒有。
赤條條在大地上奔跑，和故鄉(xiāng)的牛群一起奔跑。
它們也是赤條條的，不管是黃牛和水牛。
有時跑到山頂，去尋找赤條條的白云，赤條條的
圓月，有時鉆入河里，去尋找赤條條的魚兒，赤條條
的泥鰍。這些赤條條的伙伴，都很自由，高遠的天空
與低唱的河流都屬于他們。
學著蹦蹦跳跳的魚兒，與放牛的小兄弟在河里痛
問候每一朵小花和每一棵小草39
痛快快地浮游，又痛痛快快地打一場水戰(zhàn)。勝利了，
是赤條條的歡樂；失敗了，是赤條條的欣喜。跳上
岸，縱身一搖，抖干滿身的水滴，投進大地母親的懷
抱，又是赤條條的潔凈。
2
一點也不怕狂風。
一點也不怕暴雨。
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帶著瘋狂，打擊著正在生
長的莊稼，打擊著正在生長的甘蔗林和香蕉林。高山
顫抖著，大地顫抖著，山洪直瀉而下，濁黃的水流漲
滿了村莊里的池塘和田野。
而赤條條的我，還有赤條條的小兄弟，卻迎來
了盛大的節(jié)日，在暴風雨中，叫嚷著，呼喚著，沿著
彎曲的河岸，沿著險峻的山坡，又痛痛快快地大玩一
場。
回到家里，被媽媽打了一頓。媽媽見了赤條條的
40典藏劉再復(fù)
我，無可奈何地笑了。在暴風雨中，我什么也沒有丟
掉，只丟掉身上的泥巴，那一些早該洗掉的塵土。
3
遠去了，遠去了，被歲月剝奪了的童年，被沉重
的衣冠、沉重的鞋靴剝奪了的赤條條的時代。
但是，我記得我本是赤條條的孩子，記得赤條
條的孩子擁有山岡與河流，圓月與天空，晨曦與暮
靄，記得這一切都屬于我，連同狂暴的西風，狂暴的
驟雨。我不怕失掉什么，風風雨雨中我只有赤條條的
甜蜜，赤條條的歡樂，赤條條的對于大地的擁抱與訴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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