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第七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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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當懷孕四個月的麥微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印刷廠回到家里的時候,林一存正在電腦前工作。
冰箱里沒菜,連一個雞蛋都沒有了。
麥微這個時候才想起,原計劃自己應該順路去超市的,可是因為太累,太忙忘記了。
怎么辦?再下樓出去買嗎?
五樓,麥微一想到要跑下五樓再爬上來就犯愁。
因為跑了一個下午,又和印刷廠討價還價的很累,而且下周說不定哪一堂課就會闖進聽課的領(lǐng)導,那么從這周開始自己就要練習著用學校要求的那些教學手段來上課,她要備課,她要做教具,她還要審一下今天從辦公室?guī)Щ貋淼母遄印?/span>
麥微推開書房的門,滿屋子彌漫著的煙氣嗆得她倒退一步。
麥微的火立刻竄了上來:“別抽了好不好,你為孩子想想好不好!”
林一存頭都沒抬:“我不就抽了一顆嗎?”
麥微皺著眉頭看看林一存桌子上那滿滿的煙灰缸:“是不是就剩下一顆呀。”
林一存笑。
麥微說:“你下樓買點菜,家里沒菜了。”
林一存說:“我還忙著,有什么就將就一口得了。”
麥微咕噥:“你真是懶死了。”
林一存說:“我不是忙嗎?”
麥微說:“我那篇論文有消息了嗎?”
林一存轉(zhuǎn)頭疑惑地問:“論文?什么論文呀?”
麥微的火立刻竄了出來:“啊,你忘了,你不是說給編輯部了嗎?我的那篇,評職稱要用的那篇。”
麥微加重了語氣,一字一字地說。
林一存恍然大悟,立刻慌亂地拉抽屜找,忙了半天也沒找到。
麥微說:“那么說你一直沒有給,壓在你這兩個月是嗎?”
林一存還在找,找得很急躁,很忙亂。
麥微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一聲沒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門在身后“咣當”一聲發(fā)出巨響。
林一存跟在麥微的屁股后邊走進廚房:“我不是忙事業(yè)嗎!”
麥微把鍋摔出了聲音:“那你去嫁給事業(yè)好了,別出來殘害女人。”
林一存嬉皮笑臉:“我要不殘害你,你還不像扒了墻的廟一下子慌了神!”
麥微咣一聲放下鍋:“滾,你永遠不回家我才樂。”
林一存從身后抱住麥微:“呵呵……真讓我滾呀?別后悔呀,正好有幾個美女在我的身后跟蹤拋媚眼,讓我頭疼的不行呢。”
麥微來回扭身子想甩開林一存:“呸,也就是我這樣的傻瓜才會瞎眼睛。”
林一存還不松手,從身后挺著身子一下又一下地頂麥微的臀部:“嘿,瞎眼的母牛還真不少,天天沖我嗚嗚叫。”
麥微想到自己的職稱,想到論文,氣頂腦門:“閃開,真是不要臉,流氓。”
林一存松開手:“好好,一個女主編女教師張口就罵人,我非上學校去揭穿你的真面目不可,我要告訴學生們他們眼中的偶像教師骨子里其實是個小潑婦。”
麥微說:“我淪落成潑婦也是你這樣的男人逼的,天使在你面前也得變成魔鬼。”
林一存說:“行了,不就是一篇論文嗎?我找到后立刻就送去。”
麥微說:“算了,你別找了,反正我什么都指望不上你,我這輩子真是倒了血霉了,找了你這樣自私的男人。”
麥微說著就扔下刷完的鍋走了出去,橫在沙發(fā)上:“你自己做飯吃吧,我累了。”
林一存看看麥微,知道麥微是真生氣了。
林一存的肚子咕咕叫,他舔了舔嘴巴,打開冰箱掏了半天掏出一個蘋果,一根香蕉。
林一存嘟囔著說:“算了,這根香蕉給你,我就吃這個蘋果吧。”
林一存把香蕉放到沙發(fā)前的茶幾上,一邊啃著蘋果一邊走進屋去。
麥微看著林一存的背影消失在書房的門口,忽然心升憐惜:他胃怕涼怕硬,餓壞了怎么辦?
麥微掙扎著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走到書房里搶過林一存手里的蘋果:“等著,我去買菜。”
然后,麥微打開房門走下樓去。
傷心呀!
“舊社會的女人身上壓著三座大山,新社會的女人身上就壓著四座大山,女人除了要盡家庭義務,還要承擔社會責任,養(yǎng)家掙錢。媽的,說婦女解放了,純是他媽的扯淡。”
這是和麥微同辦公室深受家庭之摧殘的一個老教師說的。
當初麥微反對這些觀點,因為麥微一直主張女人經(jīng)濟獨立,但現(xiàn)在她深深地理解了這些話。
為了這個家,麥微從教師變?yōu)榫庉嫞謴木庉嬜優(yōu)榻處煟卜艞壛藥状紊w的機會,只為了多擠出時間來照顧家照顧林一存。
當然人家林一存并沒有讓麥微去這么做,一切都是麥微自愿的,誰讓麥微這種女人太重視家庭,太重視男人呢,她寧愿犧牲自己的事業(yè)去換來家庭的幸福和美滿。
麥微要評職稱了。麥微想,先進我可以不要,但職稱我得要,那是錢和尊嚴呀,于是麥微也寫了論文。
林一存在一個研究所,這個研究所還有一個核心期刊。
雖然這個核心期刊并不歸林一存管,但畢竟都在一個單位。
麥微把稿子給了林一存,有點委屈下嫁的滋味。
麥微還真瞧不起林一存單位的那本雜志,那本只要給錢什么狗屁論文都上的爛理論雜志。
思想,在那個雜志里散發(fā)出來的是腐爛的銅臭氣和市儈氣。
但沒有辦法呀,幾個月就評職稱了,急用呀。
如果不是為了評職稱,麥微還真不把自己用心寫就的好東西拿去暴殄天物。
麥微是從來不寫理論文章的,她沒興趣,但既然寫著自己的名字她就不想像別的老師那樣抄襲應付,她是用心寫的。
她沒想到,兩個月前就把稿子給了林一存,期間她也盯問過一次,但林一存還是給忘了。不是林一存記憶不好,是林一存根本就沒把老婆的事情放在心上。
麥微常常拷問自己:我和他到底是一種什么關(guān)系,是母子嗎?
可母親到老年的時候贏來的肯定是尊重和愛戴。
而自己呢,下場肯定很悲慘。
麥微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地想象過自己未來的悲慘情景了:
景象一:麥微躺在病床上伸著骨瘦如柴的手叫:水,誰給我一杯水?
景象二:床上躺著一個男人,麥微拿著一疊錢坐在門口,沖著來往的人喊到,誰去幫我買大米?我走不動了……
這些悲慘的景象時時讓麥微膽戰(zhàn)心寒,讓她孤單無助的心瞬間變得冰涼冰涼。讓她沒有安全感,時時地想逃跑。
是的,麥微在心底里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地想離開林一存了,因為這個男人沒有給她帶來一點點安全的感覺。
麥微就像一個人在一片汪洋大海里游泳,永遠都找不到岸邊那樣的辛苦和孤單。
但所有這一切一切的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沒和任何人說過。
而想過之后,當每天一上班,一投入到工作中,這些想法就完全消失了。
麥微還是每天走進這個家,每天盡心盡意地侍候著眼前這個被稱為丈夫的男人。
而現(xiàn)在自己懷孕了,她無法想象自己躺在床上做月子的時候林一存會怎么侍候自己。
想到這,麥微就更加恐懼!
麥微扶著樓梯慢慢地走下了樓,肚子里咕咕叫著,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也餓了。
是呀,麥微不應該絕望,應該下樓去買點吃的,為林一存也為肚子里的孩子。
即使在最絕望的時候,她也沒想到要傷害肚子里的那個小生命!
可是她的這種堅持只過了一天。
就在今天,也就是麥微課堂遲到的這天早晨。
因為天氣轉(zhuǎn)涼,麥微就讓林一存把冬天裝衣服的箱子從衣柜頂端拿下來,她找了一件厚衣服后又招呼林一存給搬上去。
林一存這時候剛要走,不耐煩地說:“老婆,晚上回來拿吧,我要上班了。”
麥微說:“放在這里多占地方呀,你給我提上去。”
林一存喊:“白天家里也不來人,誰看呀,不知道我忙呀?”
麥微也喊:“你跟我喊這功夫不就提上去了嗎?幾秒鐘的功夫就耽誤你上班了?”
林一存不再搭理麥微,拉開門揚長而去。
麥微一屁股坐到床上,想到多年來林一存的自私,胸中的氣一陣陣地往腦袋上頂,身體也哆嗦起來。
忽然,麥微像一頭發(fā)怒的獅子一樣從床上跳了起來,她憤怒地用盡全身的力氣,拎起皮箱就站到了床上!
然后,麥微再一用力皮箱就舉過了自己的頭頂,她像一個舉重隊員一樣舉著大大的皮箱挪到高高的衣柜前,奮力地把皮箱推到了衣柜頂上。
麥微從床上跳到地下,氣急敗壞地在原地大蹦了幾下,并且聲嘶力竭地大喊:
“掉吧,掉吧,生什么呀,我憑什么給這種人生孩子呀!”
肚子在瞬間就疼了起來……血出來了!
麥微嚎叫著倒在了地上。
那高貴的面龐和氣質(zhì)翩然的身段在地板上來回地抽搐著,痙攣著。
淚水和血水混在了一起……
那個載著課件的U盤悄悄地從褲兜里溜到了地上,滾到了沙發(fā)下……
半個小時的掙扎之后,麥微從地上顫抖著爬起來,摸索著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抓起下午上課的那些教具和那些教案以及稿件,打開房門,扶著欄桿一步一步挪下樓去,叫了一臺出租。
她去了一個有名的婦產(chǎn)醫(yī)院,把宮刮得干干凈凈。
麥微在醫(yī)院臨時的休息室里躺了一個小時,喝了一杯好心的醫(yī)生給她送來的紅糖水,然后就打車去了第三家印刷廠簽了合同,從印刷廠出來后,她又直奔學校而去。
她下午還有一節(jié)課呀!
麥微沒有請假,她知道請假也是自己照顧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她沒有可指望的人,一切都要靠她自己去解決。
現(xiàn)在她什么都沒有了,她想抓住點東西,那就是工作,所謂的事業(yè)。
過去,她只是把工作當成自己生存下去的手段,是讓自己幸福生活的手段,她沒把它當成目的,而從此以后她要改變自己過去的觀點了。
麥微想要好好工作了。
麥微要把自己所有的聰明才智都獻給工作。
做出這個決定后,麥微哭得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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