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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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還會扎針,王爺不用這么多才多藝吧?
點點頭應下了,有人端藥來給她吃。楚灝則站起身出去了,也不知道是繼續(xù)吃那頓飯還是走了。
吃完了藥,過了一會兒見他沒回來,葉凝歡撐起身準備回去,有點頭暈眼花,胸口疼得很,想回去看看是不是傷口又崩了。
哪知她剛沒挪一步,就聽得外頭有聲音,瑞娘轉回來了,身后跟著另幾個丫頭,其中一個手里拎著長把的盒子。
“姑娘別亂動了,許傷口崩開了。”瑞娘令人把盒子往小幾上一放,吩咐冬英,“給她換換藥,在這兒先歇一起再說。”
葉凝歡看著瑞娘,道:“大姑姑,我有些話想跟王爺交代一下。”
瑞娘的表情很平靜,淡淡地說:“王爺出去了,待他回來再說吧。”
葉凝歡想了想又道:“那我跟姑姑說也行。”
瑞娘微吁了口氣,有些無奈:“姑娘這脾氣還是改改吧,何苦來?”
這話有點莫名其妙,似乎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葉凝歡還沒反應過來,瑞娘已經帶了人揚長而去。
冬英手腳麻利地給她換藥,傷口是有點裂,但畢竟好了很多,并沒滲出多少血。冬英一邊幫她上藥一邊少不了說點規(guī)勸的話,什么別再干傻事、別再逆王爺?shù)囊、別再不知好歹之類的,跟李云當初勸她的差不多。
葉凝歡悶頭聽著,待她說得盡興后,葉凝歡說:“麗水閣的李云……我能不能……”
冬英眨眨眼:“遣走了呀,當初太……”突然想起來,“怪道您不知道了,那天您跑了……”
葉凝歡詫異,拉著她的袖子問:“怎么回事?”
冬英有點猶豫,葉凝歡堆了一臉笑求她:“你既勸了我,自然聽你的。但總歸跟我說說,要不然,以后再觸了霉頭白累了你。”
冬英嘆了口氣:“算了,反正也沒什么要緊。那天魯平公主離京,皇上與太后都來了,一是為送公主遠嫁,二來也是牽掛王爺。太后有心在園里住兩日,王爺便陪著太后游園,結果瞅見諸位姑娘。太后不大高興,直說縱得王爺越來越不著家……”說到這里,冬英吐了舌頭忙收了話頭,又說,“太后開恩,放了籍都遣了。”
葉凝歡聽得兩眼發(fā)直,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蒼天哪,不帶這么玩人的!
冬英看著葉凝歡的表情,又說:“如今王爺不計較過往,您也算是趕上大好時機,該事事順他的意,沒準兒到時過得府去,不就什么都不愁了?”
葉凝歡都木了,冬英說的話完全沒聽進去,由著她換藥,換了衣服,就著把榻鋪了鋪躺了。自始至終,腦子里轉來轉去就是那么一句:太后開恩,放了籍都遣了。然后無限循環(huán)中……
她在深深的懊悔之中陷入沉睡,最近身體不濟,睡得格外多。也不知過了多久,寒意悄然襲來,令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凍醒了。
明明是睡在臨窗的榻上,當時陽光很好,渾身暖洋洋的,但此時發(fā)覺自己竟回到了床上,身邊的一個側影令她渾身激靈,頓時睡意全無。
天已經黑了,但燭樹映得房間燈火通明,帳子挽著,床頭雕臺上還擺著燈,令床圍一側更亮。楚灝倚在床邊看書,穿著白色暗繡的薄衫,那把極好的長發(fā)松松地扎了一束,垂了些許柔絲。
之所以冷得如此,葉凝歡的身體不濟是一方面,加之床上只有一床薄被,房間里又擺了個冰雕水盤臺。本來這房里就泛陰,又近了秋,早晚有些涼,再弄這么個冰雕更讓葉凝歡覺得屋里跟數(shù)九寒天一樣。
葉凝歡不由得腹誹,他這火力也太壯了吧?炎夏這里且不算熱,如今入秋了居然還擺冰!
她哆哆嗦嗦地蜷在內側,悄悄地把小薄被子可勁地往她身上拽。楚灝只在那兒歪著看書,似乎壓根兒也沒注意到她醒了。
葉凝歡也不言聲,心里七上八下。這會兒讓她睡在這里,不是又要獸性大發(fā)了吧?現(xiàn)在園里的美人都讓他老娘給轟跑了,他饑不擇食拿她當下酒菜也是可能的。她忙閉上眼強行讓自己繼續(xù)睡,但光刺眼得很,被子又特別薄,凍醒了之后想睡也睡不成,老讓他這么吊著折磨實在是太痛苦啦!
聽著他嘩嘩翻書的聲音,也沒半點要就寢的意思,葉凝歡實在扛不下去了,微微撐了身開口:“殿下。”
楚灝回頭掃了她一眼:“醒了?去給我換杯茶。”使喚人那叫干脆,生逼得葉凝歡奴性發(fā)作,只得窸窸窣窣地起身。他身長腿長地往外頭一攔,壓根兒也沒讓的意思,葉凝歡費了半天勁才挪下去。
一動傷口又有點疼,她勉強趿了鞋,至外間發(fā)現(xiàn)一個人也沒有,倒是擺了個茶桶。她倒了杯茶給他送過去,放在床頭:“請用茶。”
他應了一聲,眼皮也不抬,仍在那兒看書。
葉凝歡默了會兒,鼓起勇氣剛想開口,楚灝微微掀了眼皮,懶洋洋地問:“你內里的積疾是怎么得的?”
葉凝歡愣了一下,垂了眼道:“素昔根底不好,便積了患在身上。”
四年前她為了練成月蝕之舞,用了蝕骨延筋之法,自此斷而未斷,行動如常,可至綿無比。但這種方法亦有弊端,身體敗壞氣息異常。
真是諷刺,似乎每次她鼓足了勁頭做的事,全是錯的。諸如以極端的方式去讓自己至綿無雙,諸如苦心籌謀的這次逃亡。
楚灝面無表情,淡淡地吐了幾個字:“因為底子弱,所以楚正遙對你從未有所托?”
既然他先開了口,葉凝歡倒松了口氣,腿一軟跪下,道:“奴婢無能,不配得到殿下的關懷,自知死罪。”
楚灝眉頭皺了皺扔了書,坐正了身子道:“廢什么話?你這條命摞在我這里,讓你活一日,你便給我好生喘一日的氣!若連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那當真是白長個腦子!”
葉凝歡渾身一顫,仿佛被棍子猛擊后腦。他早知她根本提供不了什么密報,他早知她毫無價值!不,她的價值在于,他的興致還沒有消失!
她又把自己太當一回事了。
她垂頭不語,話說得難聽,但不得不承認是大實話。
他之前對這些女人的態(tài)度已經很明白,是她總是忘記重點。他興之所致,興趣未盡時她逃走便是給臉不要臉。她有沒有價值不重要,她的命更不重要,重要的只在他有沒有興趣。
楚灝損人來了勁頭,繼續(xù)說:“背主外逃這一樁,就先記著。若是你在雅樂居沒學會怎么伺候人,這里奴才一大堆,就跟著學仔細了。等我哪天沒了興致,便是你站在這里我還嫌礙眼呢,明白就得了,少成天一張苦瓜臉找我抽打你!”
屋里似是更陰冷了,葉凝歡覺得渾身都僵了,動也動彈不得。
他伸手去摸茶杯,一推道:“涼了,換一杯。”
葉凝歡再次奴性發(fā)作,她都快暈了,腦子一不清楚,十二年來訓練的巴結貴人那一套便開始自作主張起來。
她掙扎著起身,去給他換茶,哪知腳步一踉,一陣天旋地轉,腳底下失了根便一頭沖著床頭栽倒下去。
恍惚間一道白影一晃,接著身子一輕就暈頭漲腦地被楚灝給撈住。
他的懷抱很溫暖,他的眼中似有關懷。
葉凝歡抖得更厲害了,不勝其寒,仿佛全天下的冰都戳到心窩子里,讓她找不到半點希望的暖意。
她總是錯估自己的斤兩,她那早該泯滅的自尊心總是不屈不撓地想冒一下頭,害得她這般煎熬。
有些人很適合在貴人圈里打滾,他們八面玲瓏,最會揣摩主子的心意;他們可以順勢而為,一點一點地達到心中所想的高度;他們可以把自己的尊嚴好好地保護,直到站得足夠高的時候再釋放。
但她不行,她自以為眼光獨到卻每次都看錯,她自認能策劃籌謀卻每次都算錯。楚灝突然抖開袍襟把她一裹,皺著眉頭試她的額頭:“怎么抖成這樣了?”
葉凝歡牙關咯咯作響,半晌咬出一個字:“冷……”
楚灝坐在床頭,自床上撩了被子把她一裹道:“冷你不早說?長嘴就是為了說廢話的?”
這語氣帶著點埋怨卻又特別隨意,就好像跟她是老夫老妻,弄得葉凝歡腦子更亂,話也說不出,只縮在那里打擺子。
瑞娘很快帶了人進來,他吩咐:“撤冰拿厚被子,把藥也拎過來。”
葉凝歡恨不得把臉都縮在被子里,一時把她貶損得體無完膚,一時又待她這般好。真不知她這種病歪歪又創(chuàng)痕遍布的身體還有什么樂子可找。
被塞進厚被窩里緩了半晌,葉凝歡的面色才稍轉好了些。
楚灝繞著她的頭發(fā),饒有興趣地靠在她邊上問:“今年多大了?在雅樂居待了幾年?”
“十七了,在雅樂居待了十二年。”葉凝歡輕輕應了聲,腦子連轉都懶得轉了。他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想半天也是白搭,沒一次弄對過。
“除了樂舞,還學什么了?認字嗎?”楚灝說著也躺了下來,漫不經心地開始跟她閑話家常了。
葉凝歡道:“不過就是學些歌舞管弦之類的,也認得幾個字。”
楚灝哦了一聲,又問:“女紅之類的學過嗎?”聲音已經開始打飄,進入昏昏欲睡的狀態(tài)。
葉凝歡道:“也學過兩年,不過手藝很粗陋。”
他漫不經心地哼了兩聲:“學得還挺全乎。”
可不,要不然怎么給你們這幫紈绔子弟找樂子?葉凝歡腹誹,但嘴上卻訕笑著說:“舞蹈勉強沾個皮毛,余的也拿不出手。”
楚灝聲音漸低:“無所謂,反正以后也用不著練了。”
葉凝歡在心里冷笑,不練?不練您老日后怎么拿我娛賓哪?
她正想著回什么話,卻聽楚灝的呼吸深沉了下去,居然睡著了?睡得夠快的呀,沒心沒肺的東西!
葉凝歡在心里對他一通鄙視,被他箍著很不自在,卻又不敢亂動,生怕驚擾了這位大仙的美夢再遭他整治。
她窩著動也不動,身體有些忽冷忽熱,漸漸地便成了全部的暖融。像是有個罩子兜頭而下,讓她覺得格外暖和,竟也受了他的誘惑漸睡了過去,很是安穩(wěn),連夢都沒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