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
葉凝歡睡覺還算是比較輕的,聽到有聲音便睜開了眼睛,首先看到一具胸膛。居然是緊縮在他的懷里,頭還枕著他的肩窩,左手搭纏著他的腰,整個身子跟他貼得相當?shù)木o密。
難怪這么暖和,人一睡著肯定就本能地要找熱源了。
不過還是有些尷尬,所幸他的呼吸還很深沉,外頭好像是瑞娘的聲音,叫了兩聲他都沒反應。
葉凝歡一醒,便在他懷中待不住了,巴不得他趕緊起來。于是硬了頭皮冒死承擔叫早的職責,但愿他沒有起床氣。
她推了推他,輕聲喚:“殿下,殿下……”
楚灝的手一緊,害得葉凝歡差點一口啃到他的胸口。他的下巴在她頭頂上蹭了蹭,倒也不賴床,靜了一會兒,一翻身撐起身來。
葉凝歡忙跟著也坐了起來,簾幔打開,大小奴仆魚貫而入來伺候,卻沒瞅見冬英和夏蘭,估計只是些他用慣的人。
葉凝歡偷瞄了一眼,便悄悄地縮到床尾角落里,近身的活不用她干,她也不夠格。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地觀賞貴人起床圖。
楚灝起了身以后,便有個丫頭捧了一套新裝過來給葉凝歡。
瑞娘看也不看葉凝歡一眼,只是有條不紊地伺候著楚灝。這么多人,卻都是靜悄悄的,平白讓葉凝歡也跟著壓住了呼吸,大氣也不敢喘。
丫頭們拿了好多東西,她看一眼就發(fā)暈。諸人有條不紊,只在床幃之間的隔臺上,卻絲毫不會彼此碰撞或者干擾半分。
她穿好了就打角落里悄悄下去,明明眾人都視她如無物,但這邊她剛一下床,便又有人捧過來一套東西:一摞濕帕子,一套漱具外加口盂,還有一個杯子里面裝著紅汁子。
葉凝歡愣了一下,見這位姐姐表情很寡淡,壓根兒一絲笑意也無。葉凝歡遂也不好說回去再洗,只瞅著托盤上的東西發(fā)呆,也不知先拿哪一樣。
香帕子、鹽牙粉是知道的,她雖是個舞姬,但因是給貴人預備的,所以自幼也算是精細調理。
不過這個立柱杯里頭紅彤彤的玩意兒,葉凝歡卻不知是拿來干什么用的。剛想揀帕子擦手,手肘讓那丫頭碰了一下,沒吱聲,卻用眼神示意她端那放著紅汁的立柱杯子。
葉凝歡只得端起來,屋里靜得要命,她也不敢言語,只聞了一下帶出一股花香混著薄荷味兒。
這些年當真沒瞅過這種東西,住在這里這么久也沒見早起給她這個啊。一時瞟了一眼已經轉而坐在榻上的楚灝,他正端著喝,雖然杯子的花紋不一樣,但也是立柱的。心下了解,忙學著他一飲而盡。
聞著香,但到嘴里也沒什么味兒,有股子涼勁,反倒還有點澀了吧唧的,應該是加了薄荷。
葉凝歡這廂剛把水咽下肚,便聽得有人發(fā)出“噗”的聲音,在這屋里清晰得很。她順著聲音看去,見楚灝正在咳嗽,頓時一堆奴仆擁過去配合無間,把他擋個嚴實,就沒瞧見他的表情。
喝個水還會被嗆到,真是嬌寶寶,葉凝歡很不以為然。
貴人起床還真是麻煩事!讓她在邊上看著,估計是讓她學習怎么服侍他吧?
她一邊想著,一邊轉臉遞杯子給邊上的姐姐,見那托盤子的姐姐瞪著空杯子呆若木雞。
喝得很不雅嗎?她沒好意思問,就當沒瞧見。轉而想拿鹽牙粉,先看了一眼這位姐姐,見她仍發(fā)怔,索性也不管了,直接拿起來用。
那丫頭瞄了一眼身后仍在圍簇的眾人,湊到葉凝歡耳畔悄聲說:“那個是玫瑰薄荷花汁漱。”
“哦。”葉凝歡長見識地點點頭,漱凈了口,吐在邊上的小盂里,口齒清新地給了她一個清晨微笑,“好喝。”
其實很難喝,但畢竟是給她臉了,允許她跟這位大仙一起洗漱,當然得說好喝了。
聽到楚灝又在咳嗽,感染風寒了嗎?站在小角落里,也看不清情況。不過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很容易病倒的人吧?
那丫頭的表情很扭曲,一副忍無可忍無須再忍的樣子湊過來接著說:“那不能喝……”
葉凝歡頓時僵住了,里頭不會有什么怪東西吧?不讓喝還弄得這么香,什么東西呀呀呀!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摳嗓子眼,被那姐姐一把揪住,那表情已經告訴她:嘔吐的聲音太難聽,要吐麻煩回去吐!
葉凝歡覺得自己可以直接回去面壁參禪了,為什么冬英沒捧這東西來過?要是被這玩意兒毒死了她真是死不瞑目。
那丫頭見她僵如歪脖老松,遂不再理會她,這廂服侍起身的奴仆們大都輕移著腳步依次退出。
楚灝神清氣爽地坐在榻邊上,瑞娘在邊上跟他說話:“一會兒早飯擺在哪里?”
“擱外頭吧。”楚灝脧了一眼葉凝歡,帶出一絲似笑非笑,葉凝歡覺得臉直發(fā)燒,忙低了頭不看他。楚灝也不讓她走,也不理會,只管讓葉凝歡在那里傻站著。
瑞娘又說:“武寧侯今兒過來,我讓人把竹香院收拾了,那兒擋著幾尾竹子又有水景,清靜也適合說話。”
“行,就那兒吧。”楚灝撣撣衣角,站起身往外走,“宮里有什么動靜嗎?”
瑞娘見楚灝這般問,倒也不避葉凝歡,徑直說:“沒有,只說公主一行,照行程已經到了桐川。興成王在那里相迎,這一路是無礙了。若一切順利,約莫十月里,永成王就該能回京復命了。”
葉凝歡悄悄聽著,看來永成王一見事敗,為免事態(tài)嚴重,索性按如常又把公主塞了回去,直管送烏麗去了。公主金枝玉葉,尚不得半點自由,更何況她啊!這般一想,頓覺自己的確有點抽風,活一天算一天得了,混吃等死嘛,還是老實點算了。
這事非同小可,皇上苦心布局,難道就這樣不了了之?而那永成王,真敢回京面圣嗎?她正發(fā)呆,突然胳膊被人猛地一頂,回神見瑞娘正沖她努嘴使眼色。楚灝不知何時已經沒了影。
瑞娘手里端了一碗藥,恨鐵不成鋼地小聲說:“你除了會耍寶,怎么一點眼力見都沒有?趕緊把藥吃了,然后過去伺候!”
誰耍寶了呀?葉凝歡一頭霧水,況且這么多人,又沒叫她,她巴巴地去插手多傻啊!她看著瑞娘手里的藥碗,怎么又讓吃藥?她昨天晚上可沒侍寢,看床褥子就知道了,根本沒有任何痕跡嘛。
瑞娘又氣又笑,輕聲道:“怎么,還說錯你了?那也是往嘴里倒的?喝了便喝了,還觍著臉說好喝?真不知那雅樂居是怎么調教你的。餓昏了頭也不能胡灌啊!”說著,把藥碗往她手里一塞,“快趁熱喝了,這個不同以前吃的,得空腹才有效,打今兒起,每天早起一碗,不許斷!”
葉凝歡窘了一張臉接過來,空腹喝藥,是換了別的方子的避孕藥嗎?讓瑞娘一頓排揎,她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一仰脖灌了。之后漱了口,低頭匆匆出去了。
拐出臥房,過了穿堂。楚灝正坐在偏廳里,面前擺了一張小桌,桌上是各色清粥小菜外加七八件果品點心,邊上還立著六七個,皆是滿滿當當端著托盤子。
早飯吃成這樣,豬啊!
這些伺候人的功夫,雅樂居也會細細地教,比如布菜時如何記住對方的喜好,同時也要按時令、氣節(jié)、菜品的烹制方法來決定,在不降低美觀的同時還要保證好入口等。關鍵是葉凝歡的手現(xiàn)在不成了,一劍斷掌,右手幾乎就是一擺設,左手卻也不利索。不過瞧那意思,是要讓她布菜了。
她硬著頭皮過去,右手勉強去托小盤子,卻覺重達千斤,她強行控制住不抖,渾身的筋都跟著疼。楚灝冷眼看著她,見她慢慢地探出左手想去摸筷子,他握住,盯著她的右手說:“用那只手。”
葉凝歡僵著不動,直覺氣溫驟降。他捏著她的手,傷口隱隱作痛。
他斜睨著她,催促:“快點。”
顫抖地放下盤子,又去拿筷,一雙銀筷在她手里更難以運巧力。努力想握住它們,指尖卻用不了力,剛拿起來,就滑脫到了桌上,發(fā)出兩聲輕響。
葉凝歡搖了搖頭,輕聲說:“拿不動。”
“拿不動?”他的手在加力,聲音透著諷刺,“筷子都拿不動,以后還吃什么飯?”
心里被刺得一跳,掙扎著又把筷子握住,嘗試著把它們拿起來。一次又一次地掉下去,一次又一次地被她強行抓住,渾身筋繃如弦,鬢角濕濕的,連著手心都變得潮濡,右手的顫抖越來越劇烈。
屋里一片寂靜,只聽得筷子一次次在桌上響。每一聲,都像敲打在她的心里,震在她的腦中。
這只手,曾拈指如花,翻袖掠云;這只手,揮抖數(shù)丈綾,團卷若風煙;這只手為她撐起一片天空,給她一份光明,給她一點希望!但現(xiàn)在不行了,那垂死一握,葬送得毫無價值。這條命還是不自由,但這只手,卻只剩下斷掌般的傷痕和不斷的顫抖。
如今著衣綰發(fā)都再不能靠它了。其實她也不想讓它好,它好了,她怕自己又控制不住地一頭扎進去,想去抓那虛無縹緲的自由。
她總是犯糊涂,時常做傻事,如今也需個理由逼得她清醒過來,殘廢也是理由。
不過楚灝的這句話,也的確說到了重點。
連筷子都拿不動,還吃什么飯?連吃飯都吃不了,還活什么勁兒?又憑什么在這里吆五喝六地點菜大吃大喝?
沒功勞、沒奉獻、沒作為,也沒價值。傷又不是這些人給她的,又憑什么讓人家伺候呢?葉凝歡汗如豆,一次又一次地撿筷子,掉筷子,再撿筷子。重復再重復,直到日頭一直攀上去,陽光抖進堂屋里,直到她的手已經抖如篩糠,直到眼前已經金星亂冒。
楚灝轉而握向她的手腕,一拽她,她便有些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撲去,筷子再一次掉了下去。
他將她抱住,瑞娘在邊上吩咐:“撤了換新的吧。”
她的右手顫抖不休,千筋萬絡都皺成一團,帶得整條膀子連著半身都開始疼。他垂眼看著她,眼中居然抖出一絲笑意,讓她幾乎以為自己看錯。
楚灝說:“你也有幾分耐性,還當你會發(fā)火。”
她說:“不敢。”
葉凝歡此時坐在他身上極為不自在,除了這兩字也不知該說什么,就直接又陷入冗長的眼睛對看但沒什么交流的麻木狀態(tài)中了。
新的菜很快又端上來,楚灝卻沒松手的意思,看著她突然道:“你不想痊愈,就偏不讓你如愿!”
葉凝歡一愣神,正想著該說什么,他的臉已經在她眼前放大了。
幾乎沒反應過來,他的嘴唇就覆了個正著!
葉凝歡腦子轟的一下,還一屋子人呢,便是拿她當個玩意兒,好歹回個房間什么的吧?
她心里翻江倒海,卻也不想再掙扎。他喜歡咬人,她其實挺害怕,但也沒辦法啊。本想干脆配合他一下,閉上眼扮個嬌羞什么的,但她越是這么想,那眼睛像是跟她擰著干一樣,偏就不閉上。
看到他的瞳人,亮晶晶的,最后放大成了一片,然后就感覺到了溫熱的柔軟。他居然沒有咬,不但沒咬還很柔情似水。葉凝歡慌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除了閉緊嘴巴一動不動之外,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
不打算再追究她跑路的事,也不問關于影月門和雅樂居的事,甚至不問她在楓悅山都看到了什么。她的傷一瞅就是高手所為,就算她不知道什么永成王的機密,難道他就不好奇?zhèn)木烤故呛蔚炔佚埮P虎之輩?他不是要替皇上辦事嗎,此事未了,他就有心思養(yǎng)寵物了?
她已經廢了,不能再懸紗繞梁、翩舞如仙。留著娛賓都夠戧了,一般的舞蹈,這幫貴人見得多了哪會放在眼里?空長得漂亮也沒用,身上一道一道的,她自己瞧著都難受。真是想不明白,下這么大本兒養(yǎng)著她還有什么用?
走神到此結束,楚灝故伎重施,給了她一大口!
下嘴唇被他扯得一痛,她本能地猛然抬頭挺腰,額頭就很不幸地跟他撞上了,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頓時頭暈眼花。
楚灝悶哼了一聲,皺著眉頭看她:“你就不能正常一點?”
咬人的是你,還嫌我不正常?葉凝歡明明是腹誹的,但耳根子發(fā)燙,心有點慌,腦子里一片空白,結果就沒管住嘴,直接給禿嚕出來了。
她嚇呆,何止是她,連帶瑞娘都微微張了嘴做瞠目狀,更別提那一屋子立著的丫頭了,他的眉頭果然鎖得更緊了。
葉凝歡緊張得閉不上眼,結果就眼睜睜地看他又貼過來,狠狠又給她來了一大口!
被他咬得生疼,嘴唇火辣辣的。楚灝撒了氣后把她往地上一放,由著瑞娘上前布菜,沒事人一樣地在那兒大吃大喝。
葉凝歡退到一邊干巴巴地看著,肚子里一陣亂響,右手更抖得跟篩糠一樣停不住。此時的情況就像以前在雅樂居看到的一個老仆人,她任勞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