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不妄求于前,不追念于后,從容平淡,自然達(dá)觀,隨心,隨情,隨理,便識得有事隨緣皆有禪味。
你是否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歷經(jīng)了數(shù)十載風(fēng)塵滌蕩的心,本以為可以足夠堅強,本以為可以百毒不侵,在笑看云卷云舒中掩飾自己的脆弱,可以不再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流淚,可在無人獨處時,居然招架不住一張陳舊的照片、一段凄美的詩詞、一首悲傷的情歌。朱顏可以老去,記憶卻不會泛黃。滾滾紅塵里,是誰種下了愛的蠱;茫茫人海中,是誰喝下了愛的毒?
這世界本是由情構(gòu)成的。我也想拋卻紅塵過往,讓曾經(jīng)刻骨的纏綿,那曾愿意用生命付出的人,都成為風(fēng)輕云淡的不相干的過往,然而我卻做不到,“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有些人,說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
做不到就什么都不要做吧,讓一切隨著緣走,“有緣即住無緣去,一任清風(fēng)送白云。”緣分在時,在有在的道理,緣分盡時,盡有盡的緣由。不喜歡不需要任何理由,喜歡也不需要任何理由;理解不需要任何理由,不理解也不需要任何理由。緣分就是緣分,不需要任何理由。緣生緣滅,隨緣自適,煩惱即去。
在陸小曼一生經(jīng)歷的三個男人中,我一直比較喜歡王賡這個人。也許在眾人眼中他不解風(fēng)情,甚至有些木訥,但我卻欣賞他懂得隨緣。懂得隨緣的人,懂得該拿起時拿起,該放下時放下。懂得隨緣的人,一定是君子。
陸小曼的生活在婚后逐漸歸于平淡。軍校畢業(yè)的王賡,也養(yǎng)成了他凡事認(rèn)真負(fù)責(zé),一絲不茍的生活態(tài)度。盡管他在許多人羨慕嫉妒恨中抱得美人歸,卻不懂得如何呵護(hù)。但我想他是愛陸小曼的,甚至我以為,他是陸小曼所經(jīng)歷的男人中,最愛她的一位。不然,這位將軍不會在和陸小曼離婚后一直單身孤獨到終老,而且,在徐志摩因飛機失事去世后,他曾希望陸小曼回到他身邊,讓自己來照顧她。他不是陸小曼唯一的男人,但陸小曼卻是他唯一的女人。再與陸小曼的人生后期所經(jīng)歷的兩個男人徐志摩和翁瑞午相比,即使他們在擁有陸小曼時,陸小曼也并不曾是他們的唯一。
這世上,只有最深的愛,才懂得放下和成全,只有最深的愛,才能支撐起孤獨的守候。
但人與人的緣分,誰又能說得好呢。陸小曼是個高情商的女人,她渴望她的丈夫?qū)λб腊夙,萬般寵愛;她希望丈夫可以帶她游山玩水,賞花觀景;她希望丈夫可以和她一起聽?wèi)蚶L畫,探討人生。但王賡對陸小曼更像是兄長對小妹的愛,呵護(hù)有加,卻不懂得如何風(fēng)花雪月的浪漫。緣分就是這樣,沒有誰對誰錯,誠然,你給我的是最好的,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于是,兩個人因為性格的差異,導(dǎo)致矛盾的升級,日積月累,陸小曼的心距離他越來越疏遠(yuǎn)。陸小曼在日記中寫道:“其實我不羨富貴,也不慕榮華,我只要一個安樂的家庭、如心的伴侶,誰知連這一點要求都不能得到,只落得終日里孤孤單單的,有話沒人能講,每天只是強顏歡笑地在人群里混。”
一個這樣才華出眾的佳人,真正體會了絕世而獨立的孤獨,讓人不免為她感到一絲哀憐。人生最大的孤獨不是天涯海角一個人走,也不是將青春韶華用來陪伴青燈古佛,而是在人海茫茫中沒有人能夠讀懂你。于是,孤獨的陸小曼開始麻痹自己的精神,終日沉迷于交際應(yīng)酬,與一些悠閑的權(quán)貴千金太太們打牌、聽?wèi)、跳舞、唱戲,沉溺于聲色犬馬中戴著假面歡笑。如一個孤寂千年的靈魂,“夜深人靜時可有人聽見我在哭,燈火闌珊外可有人看見我在跳舞。”
有人會說,陸小曼是借紅塵喧囂淹沒自己的孤寂和內(nèi)心深處的落拓,她是生活的不如意者,她渴望靈魂被救贖。也有人會說,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她生就是交際花,孤獨和沒人理解不過是借口。
我欣賞她的才華,欣賞她的美麗,但我卻也心疼她對青春的揮霍態(tài)度。我們可以享受青春帶給我們的美好,但揮霍青春卻是一種罪過。任何人都得為自己曾經(jīng)的揮霍買單。
理由也好,借口也罷,我們不過是百年后歷史的過客。也許再過百年后,也有人會對我們進(jìn)行評說,也許我們?nèi)鐪婧R凰冢チ吮懔藷o波痕。我們都無力改變什么,也未必能留下什么,但仍希望可以從前人的歷史中汲取到什么。
陸小曼就是在婚后一如死水般的生活中,認(rèn)識了多情詩人徐志摩。究竟二人是如何認(rèn)識的,已無從考證。記得張愛玲有一句經(jīng)典的話:“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
就這樣,仿佛是蝴蝶與花朵的聚會,蝴蝶是會飛翔的花朵,花朵是枝頭停留的蝴蝶,蝴蝶追逐著五彩斑斕的夢,花朵搖曳著萬紫千紅的情。不需要約定,就這樣不經(jīng)意間便邂逅了。
一個是絕世佳人,一個是多情才子;一個是窈窕淑女,情意綿綿,一個是江南才子,風(fēng)度翩翩;一個是含露的玫瑰,一個又是抒情的新詩。我想他們的相逢一定和一場舞會有關(guān)吧。當(dāng)爵士樂響起時,一對佳人翩然起舞,像一對耀眼的彩蝶,引來無數(shù)驚艷的目光。也是這一舞,讓兩顆心從此便惺惺相惜,仿佛彼此就是自己曾經(jīng)一直苦苦尋找的人。
那么,陸小曼與徐志摩相戀又是在什么時候呢?
我查找資料,找到了兩個人初識,是緣于1924年出演《春香鬧學(xué)》,磊庵在《徐志摩和陸小曼艷史》中這樣提到:“志摩見到小曼幾面,老早就拜倒石榴裙下,某一次義務(wù)演劇,內(nèi)有《春香鬧學(xué)》一闋,志摩演老學(xué)究,小曼飾丫環(huán),曲終人散,彼此竟種下情苗。”
徐志摩當(dāng)時正處于感情最低靡的時期,他為了追求林徽因,拋棄了發(fā)妻張幼儀,但林徽因終是不辭而別,后與梁啟超的兒子梁思成雙宿雙飛?鄲灥男熘灸σ姷搅嗣利惖年懶÷缛碎g仙子般驚艷地掠奪了他的眼球。在徐志摩的眼中,陸小曼是一個最美、最純潔、最可愛的靈魂,她是那樣美麗,柔情萬種,善解人意,不慕榮華富貴,陸小曼就是他的女神,陸小曼才是最適合他的伴侶。
徐志摩是現(xiàn)代詩壇上屈指可數(shù)的大詩人之一,也是“新月派”的主將,玉樹臨風(fēng),深色的闊邊眼鏡,顯示出詩人的斯文儒雅。當(dāng)時他也是眾多女性心儀的對象。有蘇雪林回憶徐志摩的文章,就這樣寫道:
我不比袁蘭子與詩人相知之厚。我認(rèn)識詩哲并不深,他在世時,我只見過他兩面,而且也并未與他交談一句話。民國十四年間,我在上海,與袁蘭子攀上了交情,在她家里也偶爾認(rèn)識了幾個蘭子留英時所結(jié)納的朋友。記得有一次,那些留英同學(xué)在某高級酒店宴會,座中有詩哲徐志摩,蘭子約我去瞻仰瞻仰。那一晚我才認(rèn)識了欽羨已久的詩人的廬山真面。他的形貌大概很像梁實秋先生所形容:身軀是頎長的,臉兒也是長長的,額角則高而廣,皮膚白皙,鼻子頗大,嘴亦稍闊,但搭配在一起,卻異常的和諧。那雙炯炯發(fā)光的大眼,卻好像蒙著一層朦朧的輕霧,永遠(yuǎn)帶著迷離恍惚的神情。這正是一雙詩人的眼睛。詩人雖生活于這個塵世里,他的靈魂卻棲息于我們永遠(yuǎn)不知道的夢幻之鄉(xiāng),或什么華嚴(yán)世界,所以如此吧。
詩人既稟賦著極高的文才,加之以這樣矯矯出塵的外表,不知多少女郎為他傾心,視之為最高的擇偶對象。記得女高師同學(xué)陳健吾女士自視至高,征婚條件非?量,替她做媒而遭碰壁的朋友常憤憤地對她說:‘你想必要像徐志摩一樣的男人才能滿意嗎?可是徐志摩只有一個,愛慕他的女孩子卻是不計其數(shù),況且微聞他現(xiàn)在已有了意中人,我看你將來只好以丫角終老了,那時可不要懊悔!’這話是民國十三年間,我尚在法國里昂,健吾來法留學(xué),親自對我說的,我們當(dāng)時笑了一場。民國十一二年間,志摩才返國,在北京大學(xué)、清華大學(xué)、平民大學(xué)授課,兼主編晨報副刊,發(fā)表了許多詩作,才名藉甚。印度詩人泰戈爾來華講演,又由他當(dāng)翻譯,在全國各地露面,真是紅透了半邊天。他那時雖已與原配張幼儀女士離婚,對陸小曼卻尚未開始追求,或雖已追求,而形跡尚未外露,所以這個新詩壇的美男子,竟成了北平少女界的‘大眾情人’。讀梁實秋的《談徐志摩》,志摩給實秋的親筆信件竟有某小姐為了這位詩人,單戀成疾,幾離倩女之魂。詩人以‘淑女枉自多情,使君既已有婦’謝之。也可見他當(dāng)時魅力如何之大了。
第二次我得晤詩人是在蘇州某女子中學(xué)。校長陳淑女士與志摩有點內(nèi)親關(guān)系,邀他來校講演。我那時正在蘇州教授于東吳大學(xué)兼景海女師,陳校長先期約我去聽。記得那天天氣極冷,詩人穿了一件灰色綢子的棉袍,外罩一件深灰色外套,戴著闊邊眼鏡,風(fēng)度翩翩,自有一種玉樹臨風(fēng)之致。聽說詩人講演習(xí)慣,是挾著講稿當(dāng)眾宣讀的。平常人不會講演,才照本宣科,詩人卻說自己是模仿牛津大學(xué)的方式。他那天演講是什么題目,事隔多年,今已不憶,橫豎不出文學(xué)范圍。詩人宣讀講稿時,有一種特別音調(diào),好像是一闋旋律非常優(yōu)美的音樂,不疾不徐,琮琤頓挫,有似風(fēng)來林下,泉流石上,實在悅耳極了。
茫茫人海中,他們就這樣不期而遇了。在陸小曼看來他是最懂自己的那個人,他們生就是同一種人。在《愛眉小札》中,陸小曼曾這樣寫道:
在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說來也十年多了),我是早已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別人結(jié)婚了,雖然當(dāng)時也癡長了十幾歲的年齡,可是性靈的迷糊竟和稚童一般;楹笠荒甓嗖派远耸拢靼變尚缘慕Y(jié)合不是可以隨便聽?wèi){別人安排的,在性情與思想上不能相謀而勉強結(jié)合是人世間最痛苦的一件事。當(dāng)時因為家庭間不能得著安慰,我就改變了常態(tài),埋沒了自己的意志,葬身在熱鬧生活中去忘記我內(nèi)心的痛苦。又因為我嬌慢的天性不允許我吐露真情,于是直著脖子在人面前唱戲似的唱著,絕對不肯讓一個人知道我是一個失意者,是一個不快樂的人。這樣的生活一直到無意間認(rèn)識了志摩,叫他那雙放射神輝的眼睛照徹了我內(nèi)心的肺腑,認(rèn)明了我的隱痛……
我說王賡是個君子,一點都不會錯。王賡和徐志摩都是梁啟超的弟子,和徐志摩不僅相識,而且還是好朋友,還時常在一起聚會出游。王賡是個工作狂,還因為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調(diào)到哈爾濱當(dāng)警察局局長,陸小曼又不愿一同前往,所以他并不時常在家。徐志摩自從對陸小曼一見鐘情后就成了他家的常客。他放心地把妻子交給自己的好友,卻不知兩個性格相似又覺同病相憐的人,在游山玩水中,在跳舞看戲中早已心心相印,不可分離了。
陸小曼在徐志摩的呵護(hù)中,生活再不是往昔不帶任何色彩的了。她重新獲得了快樂,甚至是往昔從未經(jīng)歷過的愛情。一個孤寂的靈魂有了寄托。但這種愛慕,也折磨著陸小曼的心,“(徐志摩)用真摯的感情勸我不要再在騙人欺己中偷活,不要自己毀滅前程,他那種傾心相向的真情,才使我的生活轉(zhuǎn)換了方向,而同時也就跌入了戀愛了。于是煩惱與痛苦,也跟著一起來。”
若陸小曼和徐志摩的相逢,能戛然而止,僅僅停留在初見時的美好,便也不會有后來的恩恩怨怨了。但世人有幾個能懂得把握隨緣呢?
凡事不妄求于前,不追念于后,從容平淡,自然達(dá)觀,隨心,隨情,隨理,便識得有事隨緣皆有禪味。
讀懂隨緣的人,總能在風(fēng)云變幻、艱難坎坷的生活中,收放自如、游刃有余;總能在逆境中,找尋到前行的方向,保持坦然愉快的心情。隨緣,是對現(xiàn)實正確、清醒的認(rèn)識,是對人生徹悟之后的精神自由,是“聚散離合本是緣”的達(dá)觀,是“得即高歌失即休”的超然,更是“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從容。擁有一份隨緣之心,你就會發(fā)現(xiàn),天空中無論是陰云密布還是陽光燦爛,生活的道路上無論是坎坷還是暢達(dá),心中總是會擁有一份平靜和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