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公安局那邊沒事吧?”趙曉夕輕輕地問道。
“我沒事。”蔡子安搖搖頭。
“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謝你,總之你是個好人。”趙曉夕搓著手說,“來我家喝杯茶吧,我爺爺也想謝謝你呢。”
“好的,不過不用太客氣。”蔡子安跟著趙曉夕回她家去了。
一個皮膚發(fā)紅的老人給他們開了門,然后笑瞇瞇地泡了一杯西湖龍井茶。
“謝謝趙大爺。”蔡子安接過茶杯的同時環(huán)顧左右,趙曉夕的家并不豪華,但很干凈。
趙曉夕的爺爺趙靖連忙擺擺手說:“你說什么謝謝呢?應(yīng)該是我得好好謝謝你挺身而出救了我們家曉夕還差不多。”
蔡子安轉(zhuǎn)向趙曉夕說:“你叫趙曉夕是吧?我叫蔡子安。你能告訴我,那些來找你麻煩的混混是什么人嗎?”
“那些來找我麻煩的混混?哦,他們是莫干行會的人。莫干行會有兩個主管,昨天來的那個唐哥是其中一個主管的助理。”趙曉夕的聲音有些顫抖,仿佛只要提到莫干行會,她就會忍不住害怕起來。
趙靖在旁邊咳嗽了兩聲,趙曉夕連忙打住,不再往下說了。
但蔡子安還是好奇地問:“莫干行會?什么東西?”
趙靖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們是長三角最大的黑幫,誰都會給他們幾分面子的。”
“他們也想知道張瑤的下落?”蔡子安對這個問題很困惑:從報紙上的新聞來看,女古董商張瑤似乎經(jīng)常賣文物給他爸爸蔡建波,而且最詭異的是,蔡建波死后,張瑤就突然神秘地失蹤了。
“是這樣的,但原因我不知道。”趙曉夕看了爺爺一眼,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坦白地說,“而且……而且聽莫干行會的成員說,張姐還偷走了行會的鎮(zhèn)幫之寶——來自良渚文化的白玉琮。”
“白玉琮?”蔡子安當(dāng)然知道玉琮是什么東西——玉琮是一種外方內(nèi)圓的方柱形玉器,根據(jù)《周禮•春官•大宗伯》的說法,它是用于祭地的,但這還有待考證。
“白玉琮是用一塊完整的白玉雕成的,非常珍貴。”趙曉夕補充了一句。
“我知道,在新石器時代晚期,玉琮在我們江浙一帶的良渚文化中很常見,但大多是透閃石質(zhì)的,質(zhì)地不純,以青色居多,部分黃色,而白色卻并不多見。”蔡子安說完便細細地品了一口杯子里的茶。
趙靖驚訝地點點頭:“你對文物很了解。”
蔡子安淡淡一笑:“我是學(xué)考古的。”
趙曉夕恍然大悟,然后又繼續(xù)說下去道:“聽張姐說,行會的那塊白玉琮的四個柱面上都刻有獸面……”
蔡子安根據(jù)常理推斷道:“那獸面應(yīng)該是饕餮的臉。饕餮是一種想象中的怪獸,沒有身體,只有一個大頭和一張大嘴。傳說龍生九子,它是第五個兒子,因為十分貪吃,見到什么吃什么,最后被撐死了。”
“!”趙曉夕見蔡子安一語中的,不禁捂住了嘴巴,“張姐也是這么說的。”
蔡子安淡淡一笑:“好了,如果你當(dāng)我是朋友,就告訴我,你的張姐現(xiàn)在在哪兒。”
趙曉夕又看了她爺爺一眼,然后認真地搖搖頭:“我不知道,我說的是實話。”
“聽說這幢109號別墅是張瑤買下,然后轉(zhuǎn)賣給你們的?”蔡子安指了指客廳的大理石地板。
趙靖苦笑著說:“是這樣的,所以莫干行會的那些混蛋才會找上門來。”
三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蔡子安又直勾勾地盯住了趙曉夕的眼睛問道:“你在學(xué)校里畫的那幅畫……那對雌雄劍是什么意思?”
“曉夕,你畫了什么畫?”趙靖也不解地盯著趙曉夕。
趙曉夕怔了好一會兒才恢復(fù)自然說:“那只是我根據(jù)古書上描述的干將劍和莫邪劍畫的,沒什么意思。”
“真的沒什么意思?”蔡子安大聲逼問道。
“你這樣子是做什么?”趙靖有點生氣了。
“哦,不好意思。”蔡子安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就站起身說,“我還有事,要先走了,你們多保重。”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四十,英華大學(xué)的下課音樂照例響起,趙曉夕低著頭,收拾著自己的東西,突然,班上的女生們騷動起來:
“那個人……就是蔡建波遺產(chǎn)的繼承人蔡子安?”
“是啊,是!”
“看,他在向我們班走來。”
“他來找誰?”
“他怎么好像,好像是要找姓趙的?”
趙曉夕依舊頭也不抬地整理東西。
但同學(xué)們口中的焦點人物在她的身邊停下腳步說:“曉夕,今天我送你回去。”
霎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趙曉夕抬起頭,感覺有數(shù)道嫉妒的目光像匕首一般地向她投射過來。
“好吧。”趙曉夕跟著蔡子安走了。
他們的身后傳來了一陣細小的議論之聲,什么婊子、二奶、破鞋……
蔡子安回頭看了一眼,所有的聲響都被掐斷了。
他帶著她進了自己的黑色奔馳,然后擰動了車鑰匙。
趙曉夕坐在蔡子安的邊上,局促不安地看著自己的腳:“為什么要接我一起走?”
“我只是對你很好奇罷了,而且我們又住得那么近,反正順路嘛,你說是不是?”蔡子安一邊開車一邊笑嘻嘻地說。他的確對這個長發(fā)飄飄、背景神秘,而且美麗得像畫中走出來一樣的女孩子充滿了好奇,但應(yīng)該還沒到喜歡的程度。
他不擅長一見鐘情,不會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就喜歡。
蔡子安把他的個人經(jīng)歷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說自己是個單親家庭的孩子,從小跟媽媽一起長大,不過媽媽很要強,只關(guān)心她的藝術(shù),而很少關(guān)心他。
說完,蔡子安意味深長地看了趙曉夕一眼:“能跟我談?wù)勀愕膫人經(jīng)歷嗎?當(dāng)然,你可以拒絕回答。”
趙曉夕單薄的肩膀在輕輕顫抖:“我爸爸媽媽都車禍死了。”
蔡子安沉默不語,他想象不到她的世界。
趙曉夕突然抬起頭來,臉色是蒼白的,大大的眼睛那么空靈:“我也沒什么朋友,因為大部分學(xué)藝術(shù)的人根本就不愛藝術(shù),他們純粹是由于報考藝術(shù)專業(yè)的分數(shù)要求很低才來學(xué)藝術(shù)的。”她說著對蔡子安笑了笑,這笑容很美,但蔡子安卻覺得這美麗的表象下壓著太多太多的酸楚。
蔡子安默默地開著車,因為他不懂如何去安慰一個可憐的女孩子。
最后是趙曉夕先說話了,她猶豫地問蔡子安說:“你相信我……在賣身嗎?就像他們說的那樣,被一個老頭子包養(yǎng)了,是個小三?”
蔡子安想了半天,終于說了一句:“沒關(guān)系,我可以理解,人窮到走投無路的時候,一切都是無奈的。”
這下趙曉夕目瞪口呆了:“你們男生不是都很鄙視這樣的女生嗎?”
蔡子安卻哈哈大笑:“挪威王妃梅特以前也是個夜總會侍者,還吸過毒,和販毒的前男友有一個兒子,那些鄙視你的男生大概比挪威王儲哈康都嬌貴呢。”
趙曉夕只能哭笑不得,她大聲叫道:“但我不是那種人!我,我沒有在賣!他們說的那個老人是我的爺爺,我們住在一起也很正常!”
蔡子安怔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吞吞吐吐地說:“我說錯了,對不起。”
趙曉夕告訴他真相——猥瑣的男生覬覦她的美貌,在被她拒絕后開始詆毀她,而妒忌她的女生添油加醋地傳播流言,一切的一切就是這么簡單。
真是這么簡單?蔡子安有點不信。
十五分鐘后,車子在清溪苑里的停車位上剎住。
趙曉夕抓著她的包包走下車,忽然又轉(zhuǎn)過身,表情嚴肅地看著蔡子安說:“蔡子安,謝謝你今天送我回家,但以后,請不要再這樣做了。”說完就狂奔回去。
蔡子安愣了一下,覺得她實在難以琢磨。
轉(zhuǎn)眼就到了蔡建波火化的日子。
那天,蔡子安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開車來到了杭州殯儀館。
當(dāng)蔡子安停好車,走向追悼大廳的時候,一群恭候多時的記者帶著攝像機、話筒蜂擁而上。
“您好,我是《錢江早報》的記者,您能不能發(fā)表一下聲明,您將怎么支配令尊的遺產(chǎn)?”
“請看這邊一下,蔡先生,您愿意講一下令尊的遺囑嗎?”
“我們是杭州電臺的,您能不能談一下貴公司的財務(wù)狀況?”
“我是《人生》雜志的,您愿意配合我們做一個專題嗎?”
……
蔡子安不理會這些記者,只管昂首挺胸地往前走。
“再拍一張照片!”但記者們還追著他,像一群蒼蠅。
蔡子安走進了追悼大廳,里面有兩百多個人,都穿得很嚴肅,非白即黑。
看了一眼他爸爸的透明棺材后,蔡子安就向那些陌生的親戚走過去,并跟他們一一握手。
親戚中有一個扎著馬尾辮、英俊挺拔的年輕男人。他溫柔地看著蔡子安說:“你應(yīng)該知道,我就是你的哥哥蔡子尚吧?”
“我知道了,很高興見到你。”蔡子安用力地握著他哥哥的手。
這時候,一個溫柔而甜美的小白領(lǐng)走上前來,恭敬地對蔡子安說:“蔡先生,我是您父親過去的秘書施佳倩,現(xiàn)在我調(diào)到人事部了。”
“哦?”蔡子安怔了一下,然后點點頭,“你好你好。”
施佳倩馬上拿出了筆和記事簿站在了蔡子安的旁邊,一雙含情脈脈的大眼睛時不時地瞟他一眼。
“哥哥,既然人都差不多到齊了,那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如何?”蔡子安問蔡子尚說。
蔡子尚點點頭,然后號召來客向父親三鞠躬、默哀,最后自己走到透明棺材旁邊,拿出講稿朗讀起來,內(nèi)容無非是蔡建波的光輝一生,他影響了很多人云云。之后,蔡建波的尸體就被推進去火化了。
追悼會完畢,蔡子安把他的哥哥蔡子尚邀請到了他所住的清溪苑113號別墅。
寒暄客套了一番后,蔡子尚說蔡氏集團目前正面臨各種困境,比如官司糾纏,比如銀行不斷對他們施加壓力等等,雖然公司對外仍擺出高姿態(tài),但事實上正處在非常時期,全靠CEO力挽狂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