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個不是你要的東西!吉澤明步加蒼井空加小澤瑪利亞的全套。我送給你的!相信你會用到。”說著轉(zhuǎn)身從茶幾上拿了三摞文件夾來直接扔在了病床上,語氣不疾不徐,“那兩本藍色的是你想要的!那本黑色的,是你女人家的祖宗十八代,以及你未來岳父母的生辰年月和各種喜好,也算我奉送給你的!”
顧澤宇修長的手指在上面劃拉兩下,抬眸看他:“這點兒東西,怎么勞你大駕親自送來了!”
“安然要吃松葉屋的蛋糕,我出來買的,順便給你送來。”
“叫人把蛋糕送家里不就行了!你寵女人也得有個限度!”
“彼此彼此!”
“其實這些東西,你自己給那些人好處不是更多些?”
陳遠衡嗤笑,神色極其不屑:“你明知道這都是沖你的面子。憑那些人還使喚不動我!”他瞇眼,伸手比了個拇指,“天盛電子當家那位,據(jù)說他爹下屆有可能是這個。而且那個項目,馮家也參與了。你真想好了?”
“我什么也用不著想!”顧澤宇舉起那兩摞文件夾晃了晃,“套一句你的話,那些人使喚得起我?這些東西不過是我三叔要的,我賣個面子而已!”
陳遠衡點點頭:“那我走了,你好好養(yǎng)著。”可人到門口,又頓住了腳步,“對了,我再附送一條消息吧……韓靜月過一段可能要回來了,你好自為之!”
顧澤宇的書桌上統(tǒng)共就一本文件夾,顏青把它塞進自己的手袋里,找了個行李包,轉(zhuǎn)身又去收拾他換洗的衣服。
臥室里有一間小小的衣帽間。木制的衣柜正好一面墻那么大,里面她和他的衣服并排掛著,就連貼身的衣物也是緊挨著放在格子里的。角落里一個黑色的行李箱,是她剛搬進顧澤宇公寓時帶來的。
顏青看著那個行李箱動作一頓,然后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把它搬出來,拖去了臥室。
箱子里略顯凌亂,多是些她大學時攢下的小東西。有各個時期的獎學金獎狀,還有些零七八碎的小擺設、小掛件之類。
顏青盤腿坐了下來,把那些東西一件一件拿起來仔細翻看。每把玩過一件,便放在身側(cè)的地毯上,直到偌大個箱子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個精致小巧的首飾盒兒。這一次,她似乎有些猶豫。盯著那個盒子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捧在手里,然后在緩緩地打開它的那一瞬間,忍不住淚盈于睫。
里面是一對銀質(zhì)的大耳環(huán),比較夸張的那種樣式。外面的鍍金掉了,已經(jīng)有些許褪色。那是左莎送她的最后一份生日禮物。就在她收到這份禮物的第二天,那個總是無條件對她好的女孩兒,便徹底失去了本該有的生活。
追根究底,只因為她的任性。
左莎是顏青最特別的朋友。同樣,顏青也是左莎生活圈子里的異類。
說白了,兩人根本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一個從小便是大人眼里的乖乖女,品學兼優(yōu),懂事聽話,甚至有個人民英雄的父親。一個卻是老師鄰里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報廢兒童,父親吸毒賭博整年看不見人影,母親在夜總會里混生活。而左莎自己似乎是為了應驗那些人的評價一樣,打架,早戀,抽煙,甚至小小年紀便輟學和那些地痞混混混跡在一起。
可只有顏青才知道,她和左莎其實是最相似的人。
左莎投錯了胎,生在那樣的環(huán)境,于是她放縱,她自暴自棄?伤臒o所謂和她的壞,卻有幾分是為了適應生存而偽裝的。至于顏青,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自己骨子里其實并非善類。而那些乖巧和純良,不過是為了博得大人歡心來謀取更多的方便而做的樣子。難聽點兒說,就是裝正經(jīng)。
早就記不得和左莎是怎么認識的了。
可是那份惺惺相惜,卻讓她們成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顏青小時候父母工作忙,忙到整天把她扔在外婆家,可以將她忽略不計。她的生日父母不記得,左莎卻記得,并且每年都會送她小禮物。左莎第一次月事來潮,哭著跑來找她,是她領著她去買的衛(wèi)生巾,把學校里聽來的各種生理衛(wèi)生知識講給她聽。
那個時候,女孩子間流行著友誼至上。顏青甚至有過將來要是找不到合適的男人,倒不如和左莎做個伴兒的想法。
只是這一切,都在顏青大三暑假那年戛然而止了。
或者說,她曾經(jīng)所以為的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都在那一年遠離了她……
顏青是夏天生日,八月十六號。
而那一年的八月十六號,她收到了人生最最大的驚喜……那就是愛人和閨密的雙重背叛。
那時的顏青也只不過還是個未經(jīng)世事的孩子?墒撬尿湴梁途髲娊^不容許別人看見她的脆弱,即使受了傷,也要挺直脊背出現(xiàn)在人前。
那一天,她和穆成說過“再見”后,便哭著跑去了左莎那里。
左莎模樣漂亮,人也仗義,那時候在那個圈子里已經(jīng)混得算是“小有名氣”,甚至和朋友合伙盤下了一間規(guī)模不大的小酒吧。
她聽見顏青的哭訴后似乎沒有什么太多的意外,淡然的神色中帶了一點難過,只是用盡全力地抱緊她,說:“青青,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你!你還有我!”
然后,酒吧的包廂里,兩個女孩兒那天醉了個昏天黑地。
顏青第二天是在左莎的家里醒來的。上世紀70年代的老式公寓,廁所是公用的,算上廚房才三十幾平米的面積,墻上已經(jīng)隱約可見裂痕。
宿醉之后是難以忍受的頭痛,顏青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呻吟了兩聲:“莎莎,莎莎……”
無人應答。
勉強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左莎并不在屋子里。轉(zhuǎn)頭時看見床頭上貼了一張字條:出去有事,一會兒回來。等我,勿亂走!
孤零零的紙片從她指尖飄落,顏青重新閉上了眼睛。
可這樣靜謐的環(huán)境卻讓她的心逐漸煩躁起來,所有的傷心和難過都在一點一點地放大著。
顏青終于嗚咽著從床上爬起,然后如受傷的野獸一般沖了出去。
她去了酒吧,可是左莎并不在。那里的人有幾個是認識她的,距離營業(yè)時間尚早,便隨意地把她安置在了一個卡座里。
迷離的環(huán)境和酒精的氣味兒刺激了她,顏青和酒保要了一打啤酒,一個人喝起了悶酒。起初只是小口小口地啜著,后來干脆改成了對瓶兒吹。她喝的不多,只是酒入愁腸,醉得太快。
顏青最后趴在桌子上迷糊了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隱隱約約地聽見耳邊有激烈的爭吵聲。醉眼朦朧間抬頭,發(fā)現(xiàn)左莎擋在她身前正和一群流氓混混模樣的人對峙著。
她頓時清醒了大半,猛地站起來,歪歪扭扭地差點跌倒。
左莎一把拉住她,動物護雛兒那般扯到自己身后,冷凝著語氣對那些人說:“有什么事兒都沖我來。放了我朋友!跟她沒關(guān)系!”
卻換來那群人此起彼伏的嗤笑:“你還以為自己是誰呢?兄弟們還愁你一個不夠享受呢,現(xiàn)在有這么漂亮的妞兒自己送上門兒來,當我們傻子……啊……”
變化是一瞬間的,左莎拎起桌上的瓶子砸在了說話那人的頭上。然后,趁著所有人都怔住的那一刻拉著顏青,瘋了一樣往門口沖去。
可惜終究是晚了一步。
酒吧的大門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眼前的時候,那些人趕了上來。然后,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顏青只覺著一股很大的力氣推在她的背上,將她推出了門外。
“別管我,跑!”耳邊是左莎岔了聲的呼喊,她死死抓住酒吧大門的把手,將門關(guān)上。等到顏青滾出兩三米遠,從地上爬起的時候,大門外的電動門也已經(jīng)放了下來。
她哭喊著,慌亂中手機從口袋里掉了出來。然后,腦袋里猛然有一道絢爛的白光閃過……110!
然而,神經(jīng)過度緊張,她在按1的時候時間過長,電話被直接轉(zhuǎn)到了快捷撥號上。
那是穆成的電話。
顏青也意識到了,只是這個時候,又哪有時間能耽誤許多。穆成也好,誰都好,只要能來人救救左莎就好!
電話在響過第一聲后被接起,可顏青做夢也沒有想到,那邊響起的竟是一個溫柔似水的女聲……是陳欣婉。
“喂?青青?穆成還沒醒來!”
仿佛一道炸雷從天而降,直接劈在她的頭頂。
顏青木然愣在那里。然后,等她回神的時候,耳邊是刺耳的鳴笛聲和剎車聲。再然后,她的身體已經(jīng)輕飄飄地飛向了路邊。
撞到顏青的是一輛小型面包車。好在車速不快,只是輕微腦震蕩外加肋骨骨折。
等到顏青清醒,已經(jīng)是兩天以后。
守在她床前的,除了顏所長和徐女士,還有市局的兩名刑警。
他們告訴她,左莎被人強暴精神失常了。他們還告訴她,在找到左莎的時候,她手里死死抓著一個木制的門把手。
顏青愛穆成,曾經(jīng)很愛很愛。
不是山崩地裂,也不是?菔癄,可是那種感覺只有她自己知道。A大的新生入學儀式上,當她看見講臺上那個意氣風發(fā)的男孩時,她便覺著時間靜止了,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然后,那樣一個念頭便像春天的野草一樣在心里瘋狂蔓延……如果能和他執(zhí)手相伴,共度一生,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來交換。
她沒有失去一切,而是在那一年失去最最重要的朋友。
顏青恨穆成,恨他的背叛,恨他和陳欣婉合起來在她心口捅了一刀。
可終究,她最恨的,是她自己。
左莎出事后,顏青竭盡所能地帶著她去尋求治療方法。她將她送進了一家條件不錯的療養(yǎng)院,她私下里幫人設計案子,每天打三份工來維持對她來說相當昂貴的醫(yī)療費用。
然后,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便會獨自難過著、悔恨著……如果她沒有愛上穆成,或是只把那份愛戀埋藏心底,是不是就不會在分手時那么的悲痛欲絕。如果沒有那樣,她就不會在酒吧醉得昏天黑地,不會惹上那群混混,不會害了左莎。
只是……人生永遠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