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回答就像一個冷笑話,所以沈洛最后非常非常無力地笑起來:“南澄,你的心在哪里呢?我怎么覺得我從來就沒有捂熱過它?”
弟弟南澈在外地讀大學,家里只有繼母安萍。南澄怕吵醒安萍,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的,卻還是在打開房間門時不小心踢翻了什么,發(fā)出不小的聲響,安萍的房間里傳來幾聲咳嗽的聲音。
南澄僵在那里,過了幾秒才又恢復(fù)動作。
直到平躺在自己的床上,聞著自己的被子上熟悉的氣味,南澄的心跳才漸漸的平緩下來,喧鬧的腦海也回歸了波平無瀾的常態(tài)。
沈洛最后那句話讓她覺得有點難過,倒并不是他誤解了她,他的話刺痛了她——恰恰是因為她覺得他說得沒錯,所以才有點難過。
南澄會接受沈洛,更多是源于感動,而不是心動。她設(shè)想過她之后的人生——找一個人結(jié)婚、組織家庭、生個孩子,這都是必經(jīng)的路程,她不可能會和她喜歡的人在一起吧,那么和誰在一起不是在一起呢?
她不討厭沈洛,他對她很好,他們有相似的成長背景和匹配的條件,這就足夠支撐一段婚姻了吧。
沈洛問南澄她的心在哪里,說真的,這個問題她沒有辦法回答。苡米曾說她自己隨著年齡的增長心動也變成越來越困難的事,而對于認死理的南澄來說,她的心曾為一個人狠狠動過,后來就一直心如止水的。而正因為她曾經(jīng)心動過,所以她知道什么是心動,所以她知道她對沈洛有依賴,有留戀,可是,確實沒有心動。
但,誰又說奔著婚姻去的戀愛里一定要有心動呢?穩(wěn)固的夫妻關(guān)系通常都不是靠心動維系的呀。
南澄有點煩躁地用被子捂住頭,不愿再想這些事情。
第二天南澄醒的特別晚,她琢磨著是因為又夢到了那場櫻花雨嗎?
夢里漫天飛揚的粉白色花朵,輕盈的,嬌嫩的,脆弱的,來勢洶洶如同一場漫天滅頂?shù)暮[,落在她身上時卻又是那樣的溫柔與輕巧。極淡極淺的香氣,要一次又一次深呼吸,才能分辨出空氣里隱約浮動的香氣。
在花海深處有一團白色耀目的光,有個模糊的人影遠遠地矗立在那里。南澄在夢里睜大眼睛,可是越想看清越是看不清,猛烈的逆光幾乎灼痛雙眼。心里彷徨的像一只迷途的小鹿,總覺得要失去什么了,或者已經(jīng)失去了什么——那些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東西。
她終于提起裙擺,不管不顧地向那團光和那團人影跑去,可是下一秒,就一腳踏空,墜入無盡的深淵。
夢到這里截然而止,下墜的身體被現(xiàn)實硬生生的接住,南澄艱難地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時針已經(jīng)躍過數(shù)字8有點距離了。
她飛快洗漱完畢,下車后一路飛奔,到報社的時候也已九點過半。
“南澄,今天起晚了。”
“啊,哈。”她不好意思的承認。
“昨天那個老婆婆丟貓的新聞做好沒?”
“做好了,不過照片的位置我還想再調(diào)一下,晚些放上去。”
“行。”
每天上午,辦公室里的對話都差不多,工作的內(nèi)容也差不多,南澄如果沒有出去采訪,就是坐在位置上寫稿子、做版面。
她前年畢業(yè)后進入了這家報社,在周刊部做特稿記者。弱勢媒體的小記者,不問政事,只能寫些無關(guān)痛癢的民生新聞,大多時候只是些顧?quán)徲疑衢g的家長里短,夫妻戀人間的雞毛蒜皮。
南澄時候會邊對著電腦屏幕上連自己都覺得無聊的稿子想,這就是她曾經(jīng)夢想過的新聞人工作嗎?
“鐵肩擔道義,秒手著文章”——念書時的誓言如今聽來有種悲催的喜感。
苡米卻對南澄的不甘嗤之以鼻,她說:“夢想這個東西本來就和生活沒什么關(guān)系,生活是茶米油鹽,本來就是充滿煙火氣和瑣碎的,而夢想是瑰麗美好的,既不能吃也不能用,還摸不到觸不著。平時做做白日夢,想想就好了,夢想的吸引之處本來就在于無法實現(xiàn),安穩(wěn)的工作,平淡的生活,這些才是王道啊。”她還打了個比方,“生活”就像家里的黃臉婆,糟糠之妻,而夢想是“小三”,“小三”固然刺激貌美,但若發(fā)生什么人生意外或者事業(yè)失敗,陪在身邊的多半還是原配。
不過話雖如此,苡米自己的生活卻從沒趨于平淡過,和南澄少女時代就內(nèi)斂持重,畢業(yè)后更是從不行差踏錯半步相比,她宋苡米的“后青春期”又漫長又精彩。
這不,她最近便又換了一個日籍男友,理平頭,一字眉,單眼皮,不笑時有點兇,笑起來時又露出一口亂牙,有一種小狗般的天真。
南澄對苡米男友的訊息還停留在一個月前那個穿金戴銀的富二代,當她拉著這位一字眉先生從餐廳門口進來時,她心里驚訝,臉上卻默契的不露分毫。
“這位是山口桑,我的哈尼,這位是南澄醬,我的另一個哈尼。”苡米不中不西又坦率熱情的介紹,讓禮貌過頭顯得拘謹?shù)纳娇谝猜晕⒎潘闪艘恍,對南澄點了點頭,用生硬地中文打招呼說:“你好。”
“你好。”
吃完飯山口去結(jié)賬,苡米才有時間對南澄解釋:“那個富二代原來有老婆,還有個兩歲的私生子,我一怒之下就蹬了他。山口是我的客戶,這半年來所有業(yè)務(wù)都在我這辦的,他賬戶上的數(shù)字我比他媽都清楚。”苡米畢業(yè)后在一家商業(yè)銀行做大客戶經(jīng)理,這個工作能結(jié)識不少權(quán)貴,這些年她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有的是從客戶變成了男友,有的是從男友變成了客戶——不過后來通通變成了前男友。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南澄問。
“三天吧……不對,四天。”苡米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我周二分的手,周三和山口在一塊的。日本人就是無趣點,對我倒是不錯。”
“不會有點心理障礙嘛?”南澄從小就是好學生,歷史尤其不錯,八年抗日戰(zhàn)爭,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她幾乎能將課本內(nèi)容倒背如流。
南澄的話讓苡米樂得花枝亂顫,眼角都笑出淚來。“你還真是個孩子啊,太有意思了!”她小心抹著眼角的淚,不讓眼線花掉,“侵華戰(zhàn)爭又不是山口發(fā)動的,況且我只是和他戀個愛,花點他的錢,也算為祖國拉動了點GDP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