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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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師，‘征稿啟事’寫好了嗎？” 第二天早上，鐘英梅一到辦公室就問我“征稿啟事”的事。
“鐘老師，你看看，哪個地方不行，咱們再修改。”我把寫好的“征稿啟事”遞給了鐘英梅。
鐘英梅拿了過去，就大聲地讀起來：
高山中學《汶河報》征稿啟事
有一種責任，鐫刻在我們的腦海，我們無法將其抹去。
有一種感動，沉淀在我們的心田，總會被我們輕輕喚起。
有一種敬畏，浸入了我們的血液，激發(fā)了我們的追問。
有一種關注，伴隨著人類的生存，鼓動起奮飛的翅膀。
向父母感恩生命的賜予，向師友感恩友誼的長青，向生活感恩色彩的絢麗，向社會感恩人性的美好，向自然感恩山水的靈動，向經典感恩智慧的精彩，向世界感恩萬物的博大。
感恩是具體細微的一次行動，感恩是溫馨的話語，是體貼的攙扶，是關切的眼神，是無言的支撐。
親愛的同學們，拿起你手中的筆，將自己的身心投入到這次以“感恩”為主題的作文競賽中來，你就親歷了一次感恩的行動，沐浴了一次感恩的美麗。字數不限，體裁不限，但必須說真話，抒真情。
“李老師，你寫得太好了。我這就讓李老師用毛筆字抄出來，貼在辦公室外的墻上。”還沒征求我的意見，鐘英梅就拿著跑出了辦公室。
學生們的投稿熱情空前高漲。他們用稚嫩而純樸的語言表達著對父母、對老師、對他人的感恩之情。老師們一篇篇認真地讀著學生們交上來的作文，從中篩選出了20多篇較好的文章，然后是認真校對，精心編輯，刻板謄抄。
經過近一個月的努力，散發(fā)著油墨馨香的第一期《汶河報》終于發(fā)到了學生們的手中。雖然報紙的版面不是十分精美，但在同學們興奮的笑聲中，我們卻油然生出一種感動。這種感動，一直溫暖著我的教書生涯。
在秦校長的大力支持下，《汶河報》又繼續(xù)辦了下去，我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鄉(xiāng)村中學，不像在城市里，放學后可以逛公園，去影院，在寬敞的馬路上遛食。在我們那兒，教余飯后，惟一可以散心的地方，是學校周圍的田野和那條日夜流淌不息的汶河。
星期六下午放了學，大多數的老師都回了家，熱鬧的校園靜了下來，就像退了潮的沙灘，只留下一片空曠的沉寂。夕陽西下，遠山近水都籠罩在杏黃色的晚霞中。備課，上課，批改作業(yè)，業(yè)務學習……一個星期下來，我被搞得頭昏腦脹。于是，為了放松心情，放了學，我經常走出校園，一個人行走在被精打細算的農民鏟得窄窄的田埂上，一邊走一邊欣賞著田野的美麗景色，或是來到汶河岸邊，坐在一塊石頭上，靜靜地聽潺潺的流水聲。許多的日子，就這樣悄悄地從身邊滑過，宛如黃昏時天空中緩緩飄遠的云。
“李老師，你愣在這兒干什么？”是鐘英梅的聲音。
“沒干什么，閑逛唄。”我說。
“李老師，你看這里多好！環(huán)境清幽，景色迷人，連空氣都是清新甘甜的，沒有城市的喧鬧，沒有人事的煩惱。你看這河中的小魚兒，自由自在，多快活！哪像我們，一天天，埋頭在一堆堆的作業(yè)中、一個個的教案上；一日日，披星而來，戴月而歸，聲音嘶啞，倦容滿面，身心疲憊。我們要是能過上像小魚兒這種優(yōu)游自在的生活，那該有多好！”鐘英梅感嘆道。
“我也一直羨慕這種生活。唉，只可惜我們不是古人，不可能像陶淵明那樣逃避現實，去過那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隱士生活。其實，浮華喧鬧的現實生活就像這條小河，不可能永遠平靜，有時也可能有大風大浪，這就要求我們每個人都要有良好的心態(tài)，正確面對生活中鮮花和掌聲、不幸和挫折。要學會放棄，放棄怨天尤人、嫉妒攀比、心氣浮躁，放棄對名利的追逐，保持一份淡泊的心態(tài)，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有所不為，方能有所為。高爾基說過，書記是人類進步的階梯，讀書可以凈化心靈，涵養(yǎng)性情，陶冶情操，溫潤生命，有助于我們夯實知識基礎，豐厚文化底蘊。在物欲橫流的世界里，一切都飄忽不定。唯有書，她亮著端莊秀麗的雙眸，滿含鼓勵地注視著每一個能坐在書桌前的人。任何狂妄的人，只要他站在浩如煙海的書籍前，置身于書的海洋中，就知道自己有多么渺小和可笑。選擇了教師這個職業(yè)，就是選擇了高尚，選擇了把生命、智慧同青少年的成長捆綁在一起。因此，作為一名教師，我們就應該少一點世俗氣，多一點書卷氣，讓讀書成為我們自己的生活方式、生存之需。這樣才能在商品社會的今天，不至于迷失了自己，煥發(fā)出教師作為人的特質，讓生命更富有色彩，讓精神之花永不枯萎。”我說。
“李老師，你說的真好。那你最近在看什么書？”鐘英梅問。
“詩集，汪國真的詩集。”怕她不明白，我特意做了解釋。
“你也喜歡文學？”鐘英梅好奇地問。
“有點兒。鐘老師，每天，我們都被有形無形的框框約束著，被巨大的喧囂和浮躁包圍著，難得有閑暇關照一下自己的內心。詩歌，無疑是抵達心靈最好的橋梁。讀詩，如與久違的摯友懇談，能緩解我們內心的恐懼，讓我們的心靈撒滿陽光；讀詩，如飲一杯清茶，不濃釅卻清醇，越品越覺得滿嘴生香，身心愉悅，神清氣爽。所以，我覺得作為一名語文教師，課余時間就應該多讀點文學作品，尤其是多讀點詩歌、散文，開闊自己的知識視野，陶冶自己的道德情操。再說，這對提高我們的教學成績也很有好處。”我說。
“我也一直羨慕‘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的美好境界。心靈悠游無羈，時時可以歸宿到自然的懷抱，清水無塵，生活也就有無窮的趣味。攜著一卷喜歡的書，在山石上獨坐，看風生水起，此時心靜如水，不染纖塵，便覺生活無上快樂。紅塵滾滾，熱鬧場里，心無繁冗，自是云水無限。”鐘英梅說。
“鐘老師，真沒想到你對人生有這樣獨到的見解。今后，我得虛心向你學習。”我說。
“李老師，你別諷刺我行不行？我的這些看法也是從書本上學來的，今后咱們互相切磋好不好？” 鐘英梅說。
“當然好了，我還求之不得呢。”我笑著說。
“李老師，汪國真的詩我讀的不多，你認為汪國真的詩怎么樣？” 鐘英梅接著問。
“談到詩歌創(chuàng)作，汪國真自己就說過，他追求的是普希金的抒情，迪金森的凝練，李商隱的警策，李清照的清麗。在他看來，寫詩就是把來自生活的感悟、常識以及道理融化在日常景致中，娓娓道來。我覺得，汪國真的詩積極向上，詩中不僅有青年人的生活和那種明白暢曉的表達方式，更主要的是詩人想倡導一種超然、豁達、平易、恬淡的人生態(tài)度。像《熱愛生命》這首詩。鐘老師，你讀過這首詩嗎？”
“我一直沒有讀過這首詩，你給我講講。”鐘英梅興致勃勃地說。
“鐘老師，這首詩寫得好極了，我把這首詩背一下：我不去想是否能夠成功 /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 。 我不去想能否贏得愛情/既然鐘情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情。 我不去想身后會不會襲來寒風冷雨/既然目標是地平線/留給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來是平坦還是泥濘/只要熱愛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中。”
“可以說，汪國真的詩 淡雅、寧靜，宛如一株嬌柔清麗的含羞草，給人以感傷時的慰藉，迷茫時的啟迪，纏綿時的鼓勵，郁悶時的愉悅。像《只要明天還在》、《假如你不夠快樂》等詩，就包含著深刻的人生哲理。”
“李老師，你能再給我背一首聽聽嗎？”鐘英梅說。
“當然能。下面我就背《只要明天還在》這首吧：只要明天還在/我就不會悲哀/縱使黑夜吞噬了一切/太陽還可以重新回來。 只要明天還在/我就不會悲哀/縱使陷身茫茫沙漠/還有希望的綠洲存在。 只要明天還在/我就不會悲哀/冬雪終會悄悄融化/春雷定將滾滾而來。”
鐘英梅不住地點頭，這使我的虛榮心得到滿足。但滿足之后又引起了我的不安：自己不就是比她多看了一些東西嗎？有什么了不起。
“李老師，”鐘英梅揚起她那細細的長長的睫毛，輕聲地說，“你懂得真多。”
“高爾基說過，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只要多讀書，日久天長，人人都會成為一個博學之人。”我說。
“壞了，光顧談詩了，還有兩件事差點忘了告訴你。”鐘英梅焦急地說。
“鐘老師，什么事？”我問。
“先說第一件事，剛才張校長對我說，我們輔導的作文在前不久省里舉行的‘綠化祖國’征文比賽中有2名學生獲得了一等獎，12名學生獲得了二等獎，我校的“汶河”文學社也被縣教育局評為優(yōu)秀文學社。學校還要對我們語文老師進行表彰獎勵呢。”
“那第二件事呢？”我問。
“秦主任要蓋房了。他家本來就不寬裕，房子還沒蓋，饑荒已經拉了不少。我知道有些老師給他送了錢，有些給他買了煙。我怕你不知道，才滿校園里找你，找著找著，就找到這兒來了。你看，咱們是不是也應該意思意思？”
“鐘老師，感謝你及時告訴了我。我剛參加工作，對人情世事不太懂，你得多提醒著我。”
“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
“要不，咱也給秦主任買兩箱古營春酒？”我說。
“行。”說著，鐘老師小心翼翼地抖開手絹，把20元錢遞給我。“李老師，你就全權辦理吧。”
“我有錢，你就不用拿了。”我堅持不接。
“那怎么行？一是一，二是二。”鐘英梅一甩如瀑的秀發(fā)，沖我嫣然一笑，“李老師，我們回學校吧。”
我和她一前一后走在回學校的路上。淡淡的星光下，她苗條的身影變得朦朧而迷人，從她身上、頭發(fā)上散發(fā)出的芳馨，飄飄忽忽地撲進我的鼻孔，我第一次和女性在一塊走路，心里頓時就漲滿了甜蜜的悸動和惶恐。此時此刻，我是多么盼望她不小心或有意識地摔倒，抑或像小說、電影里描寫的那樣，她踩著一條繩而誤認為是一條蛇，驚叫一聲，一個趔趄倒在我的懷里。這時我就會緊緊地把她抱住，狂熱地親吻她，從她的臉上、唇上瘋狂地吮吸著愛的汁液和青春的芳馨……想到這里，我心旌搖蕩起來，一種原始的沖動，一種愛的欲火像熾熱的巖漿，在我的身體里激蕩著，翻滾著……
鐘英梅倒顯得很自在，她一邊踢著小石子，一邊輕聲地唱著“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她的嗓音圓潤甜美，還真有點李谷一的味道。
不知不覺，我們就回到了學校。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的心里浮蕩著一種朦朧的甜甜的感情。我不承認這就是愛，但也不否認它，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水在放縱奔流著。我來高山中學已經兩年了，這里沒有城市的喧囂，沒有紅綠燈，沒有高樓大廈，沒有世俗的虛偽，只有簡陋的教室、大片的農田、僻靜的村落和默默流淌的汶河。一切，除了閉塞、寂寞，似乎難以尋出能激發(fā)情緒的東西。電影根本看不到，電視信號不清晰，報刊半月二十天才送來一次。老師中沒有大本和大專，除了秦校長和張校長，其余都是清一色的民辦教師。平常老師們坐在一起，不談魯迅不談汪國真不談高爾基不談世界杯，他們只談地里的莊稼、家庭瑣事、鄰里糾紛和明星緋聞。老師們的工作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備課，上課，批改作業(yè)，輔導學生。平凡的學校生活中的太多的寂寞、孤獨和單調，就像汶河岸邊的霧，絲絲縷縷，團團簇簇，糾纏著我，包圍著我。想起那些考入大學的同班同學，我的心里更加悲哀、凄楚，自己仿佛就是一個棄兒被孤零零地拋到這兒。好在我已經適應了這種生活，而且我已經明白，與其為生活的不圓滿而苦惱，不如去挖掘生活的美好，享受生活的樂趣。學校生活固然枯燥、單調，但這里有山，有水，有樹林，有小鳥，有那么多淳樸正直的老師，有那么多聰明可愛的學生。更重要的是，在這里，我認識了鐘英梅這個美麗漂亮的女老師，她那張白皙的瓜子臉，她那雙黑漆漆的像湖水般沉靜幽亮的眼睛，總讓我念念不忘。而且，她時時幫助我，關心我，事事提醒著我。從她的種種舉動中，我看得出，她是喜歡我的。生活中盡管有許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我又有什么理由逃避呢！沒有哪種生活十全十美，也沒有哪種生活一無是處，熱愛它并依靠自己的心靈和雙手去創(chuàng)造，生活便會有色彩，人生便會有希望。說到文學，其實早在中學讀書的時候，我就十分喜愛了，課余時間讀了不少文學名著，涂鴉了10多篇詩歌、散文，有幾篇還在省青年報上發(fā)表了，受到了語文老師的表揚和同學們的羨慕。自從當了老師，繁重的教學工作以及復雜的人際關系，搞得我焦頭爛額，我已經很少有時間靜下心來讀書、寫作了。想來，真有點后悔。我的確不能再這樣渾渾噩噩下去了，我要重新拿起筆，把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融進神奇美妙的方塊字，把自己所熟悉的校園生活寫出來。教學——讀書——寫作，應該是自己每一天生活的重要內容。好！就從明天開始，我在心里暗暗地下了決心。
這一夜，我睡得很踏實，我做了個好夢。我夢見自己成了一名作家，我寫的小說也被拍成了電影，鮮花和掌聲簇擁著我，我枯萎的心靈終于潤出了一片新綠，開出了一朵溫馨的小花。而且，美麗溫柔的鐘老師也做了我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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