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從來不勉強我,這次亦然,他點頭道:“好。”
接著又說:“我也會在皇宮里待下來。”
我有些驚詫:“你不用在‘那邊’守著了?”
他道:“我來之前已經(jīng)打點好一切,你不必擔心。”
我說:“師兄做事我當然放心,只是這里我可以應付的過來……不必師兄特意跑來。”
師兄皺著眉,不認同地道:“你把自己弄成這樣,也叫應付的來?”
“曲魅……是意料之外的人物。”我的解釋似乎有些蒼白無力。
果然,師兄根本不理我的辯解,道:“乖,我留在這里。”
我悶悶地說:“我不想師兄看到我那副樣子。”
我現(xiàn)在這樣,半死不活的,像個可憐可悲的棄婦。
師兄說:“沒事。”
我還是有些悶悶不樂。
師兄繼續(xù)說:“你什么樣子,師兄都不嫌棄。”
這個倒是真的。
我只好答應下來:“好吧。”
師兄說了句“乖”,摸摸我的腦袋,扶著我躺下去,蓋好被子,留了幾顆藥丸給我,就轉(zhuǎn)身如魅般消失在鳳棲宮之中。
月光還是如開始一般靜靜地照在鳳棲宮中,一切都那么安靜,若非我床頭的幾顆藥丸,我甚至會懷疑,師兄只是我臆想出來的幻象。
好在他不是。
我醒過來的時候,身子感覺舒服多了,墜兒看著我,有些驚喜地說:“皇后娘娘,您的氣色好了很多!”
“嗯。”我點點頭,覺得身子也恢復了一些力氣,便道,“替我更衣梳洗吧,我想出去走走。”
墜兒連連點頭,替我更衣,還特意替我梳了個很精神的發(fā)型,我見她那么開心,便也由得她去,打點好一切吃了朝食,便讓她扶著我走去御花園。
昨晚月光那么好,今日便難得放晴,陽光灑落一地,地上有些積水未干,反射出亮眼的色彩,我看著更覺心情不錯,露出個淡淡的微笑:“終于是放晴了。”
墜兒在我身后跟著,聽我這么說,一愣,隨即點頭:“是呀,這些天連連陰雨,太冷了。”
可惜大概是我心情太好,老天都看不下去,我沒走幾步,一抬眼就看見了曲魅。
她穿著一襲湖藍色衣衫,外面松垮垮地系著個黑色披風,這么寒冷的天里,她也不怕凍著,反觀我穿的好似一只圓滾滾的粽子,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墜兒也看見了曲魅,她驚呼一聲,小聲地說:“那是誰?皇后娘娘,她和您好像!”
墜兒沒見過曲魅。
而別人也知道她是我貼身侍女,大概從未告訴過她——何況,就算我和曲魅如此相似,別人只怕也不敢那么說。
一個是正得寵的梅妃,一個是已經(jīng)過氣了的皇后,說兩人相似,無疑是極其不理智的行為。
我低聲道:“別咋咋忽忽的……她是梅妃。”
墜兒一臉受驚的表情,但還是趕緊低下頭。
看見了曲魅,我便也再沒什么心情散步。
“我們回去吧,或者換個地方。”我對墜兒道,轉(zhuǎn)身便打算離開。
可惜曲魅也看見了我,她沖我揮了揮手,有些高興地向我打招呼。
我懶得理她。
然而曲魅卻很堅持,她見我要走,急急忙忙地朝我跑來,手拎著裙擺,臉上一派焦急,她真的是年紀小,什么事都顯現(xiàn)在臉上,然而那張臉與我實在太像,自上次后再看到她,我就會想,她的臉和我一樣,命也是以我的命換的,她簡直是要代替我活下去了。
就連鐘塵的愛,也可以取代掉我。
對這樣一個人,我雖然不恨,卻也實在無法面對。
可下一刻,曲魅在一個小臺階上忽然腳下踩空,整個人趴了下來,她身后的宮女一片驚叫,紛紛喊著“梅妃娘娘!”。
而曲魅痛苦地蜷縮起來,半邊身子都沾上了泥濘。
我看見有血跡在她腳下悄悄蔓延。
我這才想起來,她是有身孕的。
我坐在鳳棲殿里,周圍冷冰冰的,墜兒被我趕去外面,整個宮殿里只有我一人。
此刻在遠處的倚梅殿里,我能想象那是怎樣一副光景,曲魅摔倒,血流了一地,她痛苦地躺在鵝卵石鋪成的臺階上,發(fā)出不成調(diào)的呻吟——她的嗓子似乎是后天才啞的,并不是完全不能說話,只能發(fā)出一些不似人聲的音節(jié)。她渾身沾染了烏黑的泥濘,那張和我極其相似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而我就站在不遠處的地方冷眼相看,甚至沒有走近一步。
她的那些下人忙成一團,喊太醫(yī)的喊太醫(yī),扶她的扶她,還有人直接跪在她腳邊替他擦拭血跡。
墜兒站在我身旁整個兒嚇傻了,看著我,囁嚅著說:“皇后娘娘,這……”
我看了一眼曲魅,說:“我們走吧。”
說罷,便不再猶豫轉(zhuǎn)身離開。
墜兒趕緊跟上,小聲地說:“可是娘娘,您畢竟會醫(yī)術……”
我說:“那又如何?”
墜兒便不再說話。
然而我能感覺到她的意思——既然你會醫(yī)術,為什么這個時候,在太醫(yī)還沒來的時候,搭把手?
連墜兒都會這么想,何況鐘塵。
我能想象到這是一場怎樣的無妄之災。
只是因天氣不錯,出門散心,就碰上了這等事兒,我想我真的和曲魅八字相沖。
而鐘塵來的時候,我一點也不驚訝。
我也做好準備,他會抓著我吼,或者痛心疾首。
但出乎我意料,鐘塵來的時候分外平靜。
他在我床邊坐下,我躺在被子里,冷淡地看著他,鐘塵不以為逆,道:“今早,你也在御花園里?”
我說:“嗯。”
他又道:“梅妃才摔倒,你便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我只是會醫(yī)術,不會巫術。”我疲憊地說,“皇上要冤枉我下毒,我也沒辦法,但這回我和梅妃相距那么遠,是她自己摔倒,與我無關。”
鐘塵只是笑:“我并沒有說和你有關系,你不必急著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