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了抽鼻子，沖著眼前的一切做了無聲的道別后，倔強地昂著頭，慢慢地離開。
自她開始收拾東西便一直偷偷注意著的林洛此時正躲在二樓的窗戶邊向她這邊看來。
許是沒有休息好，他原本明亮的眸子有些黯然，下眼瞼處還有青黑的眼圈。薄唇緊緊地抿著，一雙手死死地攥著一旁掛著的窗簾，面無表情地看著樓下晨光中臉色晦暗的小舒，一動不動，直到小舒的背影從視野里漸行漸遠，直到慢慢消失。
他慢慢地轉過身，望著空無一人的走廊，小舒的房間門虛掩著，晨風吹拂發(fā)出“咯吱咯吱”輕微的聲響。
“好安靜呢……”
林洛扯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目光望著走廊盡頭的墻壁，悠長得似要穿透那方土石，漫無邊境地隨意停留。
“對不起。”他輕聲呢喃，兩行清淚不受控制地從臉頰滾落，掉在地上，無聲地破碎。
天色逐漸明亮，街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小舒漫無目的地走著，小心地躲著來來往往的車輛。
路旁的小店尚未開門，各式各樣的早點攤前人頭攢動——趕時間的手里拿著或是一杯豆?jié){，或是幾個包子，邊走邊吃；稍稍有些悠閑地便坐下來，或是幾個餛飩，或是一碗豆腐腦，慢條斯理地品嘗著，似是在吃什么佳肴珍饈一般。
小舒眼巴巴地看著，早點攤熱氣騰騰的白霧、濃郁的香氣，仿佛有一只手，囂張地抓撓著她空空蕩蕩的胃。她暗暗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將視線從早點上挪開。
“喂，接著！”就在她轉身的瞬間，身后驀地傳來一陣騷動。
小舒下意識地回頭，一只圓滾滾的包子裹在食品袋里朝她這邊飛了過來。小舒本能地抬手抓住，還沒回過神，一旁便沖出來一道瘦小的身影，抓起她的手腕拔腿就跑。
小舒猝不及防地被他這么一扯，踉蹌了幾步險些栽倒在地。
還沒等她穩(wěn)住身子，耳邊便傳來一聲怒吼：“艾涼你個女土匪，又來偷老娘的包子！”
然后“嗖嗖”兩聲，兩只破舊的布鞋擦著耳朵飛了過去。抓著她的那人回頭，狡黠地沖著鞋子的主人做了個鬼臉，大聲笑道：“胖嬸，你要是減肥了，就能追到我啦！”
小舒怔忪地看著眼前這個身材瘦小、頭發(fā)短短，五官卻十分清秀的家伙肆意地笑著，表情明亮而溫暖。不知道為何，她心里仿佛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然后，緊繃的神經(jīng)漸漸松弛，任由她拉著自己不停地向前奔跑。
呼呼的風聲從耳畔掠過，樹木和建筑也急速地向后退去。小舒聽著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手中捏著的包子傳來暖暖的溫度，不自禁地，她咧開嘴露出潔白的貝齒，笑容恬靜。
她亦步亦趨緊緊跟著艾涼的腳步奔跑，仿佛每踏出一步時，就離幸福更近一步。她笑得愈加燦爛，直到她們喘著粗氣停下，她依舊咧著嘴笑著，連眼淚淋濕了臉頰都沒有察覺。
“喂，別笑了！”艾涼愣了愣，神情怪異地瞥了她一眼，“丑死了！”
說著，她伸手去拿被小舒捏地有些變形的包子。小舒伸出去的手微不可見地縮了縮，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望著她。
艾涼瞪眼：“喂，這是我的包子好不好？！”
小舒不說話，卻是倔強地扁著嘴望著艾涼，那有些貪婪的目光讓她喉頭一陣發(fā)緊。艾涼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算了算了，你拿著吧！真是倒霉，包子沒吃到，回去還得被嬤嬤們教訓！呸……”
說完，她不再看小舒，將手插在褲子口袋里，故作瀟灑地吹了一聲口哨后，不舍地看了幾眼那只包子，大步流星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然而，衣角卻被一只手牢牢攥住。
艾涼暗自咒罵了一聲后，板著臉吼道：“你……呃……在干嗎？”
小舒一只手舉著半個包子，薄薄的面皮里裹著厚實的肉餡，油汪汪的湯汁順著她白皙的手指緩緩淌下。另一只手里捏著半張包子皮，零星的肉末可憐兮兮地黏在面皮上。
她淺淺地笑著，將包子皮塞進嘴里嚼了嚼后吞了下去，然后抹了抹嘴，道：“喏，包子，很香。”
艾涼微一怔愣，下一秒不客氣地將包子奪過來塞進嘴里大快朵頤。干凈利落地吞了下去后，她又夸張地舔了舔油膩膩的唇，一臉的意猶未盡。
末了，她對小舒點點頭，便準備轉身離去。
還沒走兩步，就聽到身后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艾涼不耐煩地回頭，果然，小舒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藏在她影子里，不疾不徐地跟著她，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卻仿佛篤定了她會回頭。
艾涼蹙眉：“我是孤兒，無家可歸！你跟著我也沒用！孤兒你懂嗎？無家可歸你懂嗎？”
“嗯。”小舒悶悶地點了點頭，卻沒有任何離開的表示。
艾涼頓時覺得自己很失敗，有些惱地戳了戳小舒的額頭，低聲咒罵：“你個白癡！隨便你！”
說著，扭臉沒走兩步就撒開腿跑了起來。小舒也不甘示弱，咬著牙緊緊跟著她，拐彎，上坡，下坡。等她們都紅著一張臉氣喘吁吁地停在一片尖頂建筑前面時，小舒頓時變了顏色。
“這里……”她瞪著艾涼，驚訝得有些語無倫次。
艾涼翻了翻白眼：“怎么？你以為我騙你��？！喏，圣天使福利院，我現(xiàn)在的‘家’！”
然后她摸了摸臉，“呼啦”一下拉開柵欄一樣的大門，高聲道，“小的們，本大王回來啦！”
話音剛落，一群小鬼頭不知從哪兒鉆了出來，呼啦啦一下全圍在艾涼身邊。小舒神色復雜地看著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風景，心里一陣忐忑。就在她猶豫走還是留的時候，人群中有人看到她，不由得“啊”了一聲，然后越來越多的人看到她，嘴巴張成了“O”形，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紛紛逃開。
一個大一些的孩子輕輕拽了拽艾涼，小聲道：“你認識她�。靠祀x她遠點，這可是有名的掃把星！當心觸霉頭！”
掃把星？誰？
艾涼大腦有些短路，待看到一群孩子擁著院長媽媽出來，沖著小舒疾步走來的時候，她才恍然大悟般扭過頭，戲謔地指著她一臉的訝異：“你……原來叫掃把星？”
小舒不安地絞著手指，看著院長媽媽離她越來越近，下意識地想跑，卻被院長媽媽一把拉住，并輕輕抱在懷里：“小舒，我的孩子，你回來了。”
語氣平和，眉眼帶笑。
仿佛她是最惹人疼愛的小女兒，在外流浪許久后終于歸家一般，院長差點老淚縱橫。
“院長媽媽，對不起……”
小舒貪婪地嗅著那熟悉的淡淡皂香，鼻子一陣酸澀。
院長聽到她糯糯軟軟的聲音，愣了愣后，更加用力地將她揉進懷里：“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可是，福利院里其他人卻不是這么認為的。
由于她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領養(yǎng)又被送回來的孩子，再加上徐萍的事在T市鬧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以為是行為乖戾的小舒氣死了優(yōu)雅的貴婦人，況且這之后林崇也因傷心過度而臥榻修養(yǎng)，一時間，“白虎星”、“倒霉鬼”、“衰神”的稱號滿天飛，眾人對她唯恐避之不及而惹禍上身，又怎會同意她重新成為福利院的一員，甚至跟她同處一室？
小舒低著頭，默默地站在院長身邊，耳旁是唧唧喳喳唧唧喳喳沒完沒了對她或嚴苛或荒誕地指控，不由得覺得心里更冷了些。院長也是又急又氣，卻又無可奈何。
所謂法不責眾，身為院長，她更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讓全院的人覺得自己偏心。雖然她私心真的更想多照顧些小舒，卻也忌諱被人指控有失公允的罪名。
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脆生生的嗓音穿過一陣陣的喧鬧，直刺小舒有些破損的心——
“我跟她住！都已經(jīng)分吃了一只包子，若有什么要獲罪的，也不在乎多一點。”
小舒怔怔地望著那個笑得如沐春風般的女孩，僵硬的臉稍稍有了些許松動。她低著頭扯了扯院長的袖子，有些迫不及待地默認了這個決定。
不可否認，她是喜歡艾涼的。
從見她第一眼起，艾涼看似放浪形骸的眉眼里就有她似曾相識的孤傲與寂寞，僅這一點，便足以讓她產(chǎn)生親近的好感。
福利院的其他負責人見有人出頭抗下這塊燙手山芋，也樂得自在，隨意地嘻嘻哈哈了幾聲便散了。留下福利院的孩子們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看向小舒的眼神充滿了嫉妒與厭惡。
原來，艾涼自來到福利院后，便一直一個人住。曾有人提出想跟她一起，被毫不留情地罵了一頓，言辭之犀利惡毒，讓一旁的生活老師都覺得心里一緊�？涩F(xiàn)在，她竟然會主動提出要跟小舒一起住，這怎么能不讓他們心生嫉妒與羞憤？！
“葉小舒，真沒想到你這個晦氣的家伙還有臉回來！你簡直丟盡了福利院的臉！”有人不滿地酸溜溜地諷刺她，卻被艾涼一記眼刀瞪得啞口無言。
眾人散了之后，艾涼帶著小舒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屋子很大，也很空，僅有的一些桌子椅子卻擺放得井井有條。院長指揮工人往屋里又抬了一張床，領了些生活用品，大致安頓了一下后，拍了拍小舒的頭就走了。
陽光悄悄地灑在空地上，柔和的光暈好像油畫里明媚濃郁的春天。
小舒站在屋子中央，默默地看著艾涼麻利的幫她整理東西，堅定的目光給了她安心的力量。仿佛是察覺到了她的注視，艾涼手里的動作稍稍停了停，轉過臉來看著她淺淺笑笑。
只這一會兒的工夫，小舒便覺得仿佛認識她已久，恍惚間猶如回到多年前的那片靜謐時光，花開成海，一切都是最初美好的模樣。
“喂，”艾涼收拾停當后，發(fā)現(xiàn)她有些異樣，便戳了戳她的臉，“想什么呢？一臉的苦大仇深！”
小舒勉強地咧了咧嘴：“沒什么。”
忽然艾涼眸光一閃，八卦地湊近她小聲道：“哎，你是真的把林夫人活活氣死了�。�”
小舒身子一僵，目光隨之暗了暗，沉默地卻有些戒備地瞪著艾涼，讓她一陣尷尬：“你那什么眼神，不想說拉倒。”
說著她撇撇嘴，自顧自地靠坐在床上，悠然地閉上了眼睛。小舒見狀也頗覺無趣，便也悠悠地歪在自己的床上，然后慢慢地進入了夢鄉(xiāng)。不知道是不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抑或是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得以松弛，這一覺，安穩(wěn)而平和，沒有刺耳的尖叫聲，也沒有觸目的紅色，就好像連夢魘也一起安眠，放棄了折磨她內(nèi)心的快意。直到天色擦黑，她仍舊貪戀著這份久違的平和與寧靜。
艾涼靜靜地看著她緊蹙的眉頭和抿著的唇，輕輕地推了推她：“葉小舒，起來，要吃晚飯了！”
小舒咕噥了一下，懵懂地睜開眼睛，一時間有些失神。
等她們?nèi)チ瞬蛷d后，幾乎所有人都到了。每個人坐在座位上，目光如利劍一般射向小舒。小舒忙低下頭，坐到空著地椅子上，不安地絞著手指。艾涼卻習以為常地將所有不友善的目光一一瞪了回去。
一頓飯吃得暗波洶涌。
最后一口飯扒完后，小舒逃似的跑回屋子，靠著門大口大口地喘氣。
艾涼緊跟著她回來，丟給她一條大大的浴巾：“去洗澡！臟死了！”
小舒拿著浴巾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點了點頭便鉆進浴室。哪知進去沒一會兒，浴室便傳來一聲慘叫，把窩在床上發(fā)呆的艾涼嚇了一跳。她忙赤著腳沖過去，呼啦一把拉開浴室的門，就見里面蒸氣騰騰，小舒抱著身子縮在角落，花灑里還向外噴著熾熱的水。
“葉小舒，你怎么樣？”艾涼瞇起眼睛關了花灑，摸索著朝她走去。
“疼……”小舒嘴里呢喃著，肩背火辣辣的。
等艾涼把她拖出去才看到她白皙的背上紅紅的一片，好像福爾馬林池子里泡著的標本——她被燙傷了！
“怎么會這樣？”艾涼蹙眉，復又回到浴室擰開了水龍頭，熱水噴涌而出，燙得她不自禁地縮了縮手。將開關向另一邊擰過去，水溫依舊。她心下了然，氣憤地沖到水房，涼水的進水管不知被誰關了，而且熱水的溫度也往高調了不少。艾涼啐了一口，復又跑了回去，找了燙傷膏給她涂。
小舒疼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卻倔強地咬著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艾涼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責罵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只是悶悶地問道：“用不用告訴院長？”
小舒搖搖頭，忍著痛斷斷續(xù)續(xù)說道：“只是意外，不必了。”
既然她都不計較，艾涼更不好堅持，只是私下里警告了一些小動作不斷的孩子，然后更加寸步不離地護著她。
由于燙傷了背部，小舒每天只能趴著休息。艾涼義不容辭地承擔起照拂她的責任。不僅每天去領了飯陪她一起吃，更是悉心照料她的生活起居。
見慣了艾涼地肆意妄為，別人也沒多想。于是沒過多久，她便跟葉小舒一道消失在眾人的目光與議論中。
小舒對此并沒有覺得失落，神情依舊淡淡的，只是在艾涼替她擦藥時才會有一瞬間的難為情。酡紅的臉看上去粉嫩可愛，整個人也生動了不少。院長終是知道了，來看過她幾次，見并無什么大礙，再加上沒人知曉是誰干的好事，除了旁敲側擊的警告之外，也沒法做什么實質性的懲罰。
她生怕小舒會覺得無聊，便拿了好些白紙和畫筆來。
其實，她一直記得小舒在畫畫方面的天分。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與有些陰郁的風格使她的畫作有了別樣的調子。雖然她并不是十分贊成年紀并不大的小舒沉溺在這詭譎的風格里，但卻不得不承認，這種陰霾，竟與小舒十分的妥帖與適合，況且更能使她完全排解掉心中的煩悶與郁郁，便也在不滿的情緒下默許了。
小舒訝異地看著院長慈祥的笑臉，有些喁喁。她沒想到除了林崇外，竟還會有人關注她的愛好，關注她那讓人十分不舒服的畫。
她將紙和筆牢牢抱在懷里，艱難地擠出了一絲笑容，帶了些討好的意味說道：“謝謝院長媽媽。”
院長心里又是一陣酸澀，點了點頭后就匆匆離開。
小舒的心，忽然就被這些并不值錢的玩意兒填滿了。
她掙扎著想要支起身體，剛一動，背上緊繃的皮膚就變得痛癢難耐。她齜牙咧嘴地擺了一個扭曲的姿勢，閉上眼睛微微思索了片刻后，拿著筆便刷刷地畫了起來。
劃線、勾勒、填充、修改，她聚精會神地望著白紙里那一方斑斕多彩的天地，一點一點涂抹著、擦拭著，神情嚴肅得好像在進行什么神圣的儀式。
時鐘的指針飛快地轉動，帶著初升的朝陽劃過一道弧線，在頭頂上方稍作停留后，沒有一絲眷戀地開始慢慢西移，然后緩緩沉入地平線。放浪形骸的金光變得柔和而奄奄一息，艾涼推門進來，便看到一幅最美的油畫。
小舒歪七扭八地靠坐在床上，聚精會神地盯著手中的畫紙，筆尖不時地涂涂抹抹，夕陽的光暈斜斜地打在她的臉上、身上，仿佛給她鍍了一層金，逼人的氣勢就這么毫無保留地散了出來。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認真的模樣，竟會這般耀眼，讓人沒有勇氣去直視。
小舒筆耕不輟地畫著，艾涼就這么靠在門邊靜靜地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小舒扔下畫筆，伸了胳膊準備放松一下，不料卻扯到傷口，表情又變得扭曲。艾涼見狀忍不住走過去扶住她，數(shù)落道：“都這樣了還動來動去，你是不是不怕痛？”
然后又豪不客氣地掀開她的衣服，繼續(xù)道：“瞧瞧瞧瞧，本來都要好了！我說你就不能老實點？都這德行了畫哪門子的……”
然而，當她的視線落在那幅畫上時，所有的語言仿佛都變得那么蒼白無力。
素白的紙上只有一個眉眼如畫的姑娘在奔跑，她飛揚的發(fā)絲披著初升的太陽在晨風中翩翩起舞；小鹿般狡黠地從鱗次櫛比的高樓中穿梭而過，肆意地奔向沒有終點的旅途。而身后一道小小的影子緊緊跟隨，踏著她留下的腳印，倔強地追逐著眼里最耀目的光芒。
她詫異地望著那熟悉的臉，結巴道：“葉小舒……你畫的……是我？”
小舒點點頭，沖她笑了笑之后小心翼翼地重新俯在床上。艾涼忍不住尖叫：“我的天！你你你……太厲害了！”邊喊邊像個松鼠一樣上躥下跳，惹得生活老師頻頻來敲門警告。
小舒只是淺笑地看著她，眉目間是無法掩飾地喜悅與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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