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苒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手不顫抖，伸過去輕輕地跟她握了握手：“你好。”
女子又笑著看了一眼陳洛，轉(zhuǎn)頭和苒苒說道：“導(dǎo)師當時忙得壓根沒空管我們幾個本科生，就都交給了陳師兄帶。我們幾個還以為師兄比較好糊弄一些，誰知道他比導(dǎo)師要求得還嚴，害我們差點都畢不了業(yè)，大伙兒氣得都想要去湊錢雇兇揍他一頓。”
陳洛正幫苒苒擦著餐具，聞言就笑著問：“我當時真有這么討人恨？”
“真有。”女子點點頭，又一本正經(jīng)地問苒苒，“Cici，不知道陳師兄現(xiàn)在好點了沒有。他若是敢那樣欺負你，請務(wù)必轉(zhuǎn)告我，我們那些同學(xué)之前都給人付過訂金的，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沒有過服務(wù)期。”
話未說完，她自己就先笑了起來，陳洛也跟著笑了，似是無奈地說道：“蘇陌你這家伙。”
苒苒懶得再搭話，也就跟著一起呵呵傻笑，心底的最深處卻緩緩地涌上無窮無盡的酸澀來，如泉水一般汩汩地冒著，只一會兒的工夫就溢滿了胸腔。
她終于知道，這就是蘇陌了。她曾見過那個穿著精致長裙的蘇陌，身材高挑，氣質(zhì)優(yōu)雅，只不過是隨意地一瞥，都會被她吸引住視線。而眼前的這個蘇陌雖穿著普通，但舉止大方，言談風趣，更是叫人不愿移開目光。
如果她是林向安，也會愛上這樣的蘇陌吧。
她面上帶著微笑，靜靜地聽蘇陌和陳洛說話，心中卻覺得生活就像是一場荒誕的舞臺劇，幾個人物在巴掌大的一塊地方上來來往往，用夸張的言行演繹著各自的角色。自己覺得這就是人生，可在舞臺下的人眼中，這卻是一出不折不扣的鬧劇。
陳洛看苒苒幾乎沒怎么吃東西，輕聲問她：“怎么？不喜歡？”
苒苒忙搖頭，口中應(yīng)著“蠻好蠻好”，急急地低下頭用勺子舀了勺香糯的粥放入口中，舌尖只能感到微微的燙，嘗不出味道。
三人吃完了一起出來。陳洛想要送蘇陌，蘇陌卻笑著拒絕了：“陳師兄送Cici就好了，有人過來接我。”說著還用細白的指尖指了指正緩緩?fù)Ｔ诓贿h處的一輛車子。
陳洛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笑著問道：“怎么，還要藏著不讓露面嗎？”
蘇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然后就沖著遠處招了招手，示意車里的人過來。
車門被推開，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從車里邁出，往這邊走了過來。
苒苒只覺得胸口一緊，下意識地就往陳洛身后退了一步，想用他的身形來遮擋自己。
陳洛覺察到了她的動作，回頭詫異地望了她一眼。
那邊，林向安已是走到了近前，蘇陌大大方方地給雙方做介紹：“這是林向安。向安，這是陳師兄和他的朋友Cici。”
陳洛笑著向林向安伸出手去：“我叫陳洛。”
“你好，陳師兄。”林向安和他握了握手，又禮貌性將手遞向了苒苒，“你好，Cici。”
苒苒明白自己此刻應(yīng)該保持著風度去跟他握一握手，可是那只右手卻仿佛重若千斤，無論她如何努力也無法抬起來放到他的掌中去。她竭力地控制著自己，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將兩邊的嘴角向上彎起，然后抬起頭來沖他說：“你好。”
林向安的表情明顯一怔，臉上溫潤的笑容有片刻的僵滯。
苒苒心想，他終于是認出她來了。不知為何，剛才被抽走的力量仿佛又緩緩回到了她的身上。她微微笑著，神態(tài)自若地將手指搭在了他的手上：“你好，林向安，好久不見了。”
林向安卻像是突然被人定住了身形，只站在那里看著她，沒有絲毫反應(yīng)。她的指尖一片微涼，可他掌心的溫度卻似是更低，還帶了隱隱的潮濕，觸上去刺骨的冰涼。
另外兩人都覺察到他們之間的怪異。蘇陌看看苒苒，又看看林向安，驚訝地問：“你們認識？”
林向安勉強地笑了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說。
苒苒越發(fā)感覺今天的事情像是一個笑話。兩個男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向蘇陌介紹她，陳洛是因為她是他老板的女兒，而林向安卻是因為她是他的前女友。她嘲弄地笑了笑，將手從林向安掌心里抽回來，又替林向安向蘇陌介紹自己：“我和林向安是校友，同一個學(xué)院的，如果叫得親熱些，也應(yīng)該稱他林師兄的。”
蘇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失笑道：“是嗎？那真是太巧了！”
苒苒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林向安：“是太巧了，我已經(jīng)好幾年都沒見過林師兄了呢。當年林師兄出國走得匆忙，都沒來得及給你送行。”
林向安聽了，就連嘴角上那抹勉強的笑容也掛不住了。他目光復(fù)雜地看向苒苒，忽地輕聲問：“怎么瘦成這個樣子了？”
苒苒像是沒有聽清他的話，挑高了一側(cè)的眉峰看他，問：“什么？師兄你說什么？”
林向安抿了抿唇，緩慢而又清晰地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問話：“怎么瘦成了這個樣子？”
他怎么好意思問出這樣的話來！他怎么好意思用這樣關(guān)切的口吻問出來！苒苒聽了只是想冷笑，強自忍住了，只揚了眉毛看著他：“我瘦成什么樣子與林師兄有什么關(guān)系嗎？”
林向安緊緊抿住了唇瓣，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
如此情形，蘇陌與陳洛都已經(jīng)察覺到他們之間的不對勁。
陳洛目光閃了閃，笑著說道：“行了，雖然都是多日不見的老朋友，不過今天時間還是有些晚了，咱們幾個改日再敘舊吧。”說著就牽起了苒苒的手，手腕稍稍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苒苒終于錯開了視線，不過也沒有開口，只微微偏著頭看地面上坑洼不平的地磚。
于是陳洛伸出手來，很親昵地摁著她的后腦勺，強迫她跟林向安與蘇陌兩人點頭：“苒苒，跟林師兄和蘇陌說再見。”
苒苒脾氣上來了，倔強地閃開了腦袋，還來不及說什么，陳洛已是很強硬地拉著她往停車的地方去了。她一面踉蹌地隨著陳洛往前走著，一面不甘地回頭看林向安和蘇陌。他們都還沉默地站在那里，男的英俊，女的美麗，就連身高都是同樣的高挑修長，果然是無比的和諧。
陳洛把車子停得有些遠，待轉(zhuǎn)過了街角，苒苒再回頭已是瞧不見林向安和蘇陌的身影。她的心中塞滿了酸澀，偏還有一股子邪氣在胸腔里四處亂竄，像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她用力甩開了陳洛的手，不管不顧地沖他大喊道：“你以為你是誰？我和你很熟嗎？你憑什么管我的事情？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嗎？”
陳洛扶著車門，只是沉默，直到她聲嘶力竭地喊完了，這才輕聲說道：“苒苒，你這樣只會讓自己很難堪。”
因著剛才的發(fā)泄，她的呼吸還有些急促，眼圈也不知什么時候紅了。為了不讓眼淚流出來，她微微仰起了臉，惡狠狠地問陳洛：“難堪又怎樣？為什么要為了所謂的風度委屈自己？明明已經(jīng)被打落了牙齒，為什么還要和著血往下吞？我心里都還不痛快呢，為什么要叫他們痛快？”
陳洛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么，只好靜靜地看著苒苒。她卻忽地轉(zhuǎn)過了身，繞過車子徑直快步走了。
夜色之中，她的身形顯得越發(fā)單薄，仿佛風一吹就能打透了，尖細的高跟鞋在路面上踩出嗒嗒的聲音，急促而又慌亂。
陳洛開著車子遠遠地跟在她的后面，看到她時不時地抬手去抹自己的臉，想來應(yīng)該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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