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夏宏遠對邵明澤這個女婿十分滿意,也不愿在邵家人面前失了面子,所以出手確實極為大方。不過,她最高興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夏宏遠終究沒有在她面前提林向安的事。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是因為要和邵家聯(lián)姻也好,還是顧念著女兒的臉面也好,到底是沒有說這件事情。
因為這個,苒苒的心情一直很不錯,并且將這種歡愉維持到了訂婚宴。
訂婚宴算起來有些低調(diào),只請了兩家的親朋好友。夏宏遠本來還有些不滿意,可等晚宴上邵老太太當眾送了苒苒一套家傳的紅寶石首飾,他心中的那點不滿意頓時煙消云散了。
首飾值多少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代表著邵家的態(tài)度,他夏宏遠不缺錢,缺的就是這個態(tài)度!
但不論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叫所有的人滿意,有些人滿意了,必然會有另外一些人不滿意。邵云平混跡商界多年,早已練就了萬事不上臉的本領,自是不露分毫破綻。可邵明源則功力不夠,那笑容瞧著明顯有些不自然。
三房的夫妻本來還有心看熱鬧,可一見邵老太太把那套首飾送給了苒苒,邵明澤三嬸臉上的笑就有些掛不住了。
苒苒察覺到這私底下的暗潮涌動,半是玩笑地低聲與邵明澤抱怨道:“嘿!老爺子這是打算做什么?給你撐腰還是故意給你拉仇人?”
送她這樣的東西,還講明了是要傳家的,就差明著宣布邵明澤是邵家未來的接班人了。這樣的行徑,雖然是向人表明了邵老爺子強挺邵明澤的態(tài)度,但也同時將邵家人的妒火都集中到了他一人身上。
邵明澤面帶微笑,與遠處的一個熟人遙遙舉杯相敬,嘴里卻是輕聲答道:“算是考驗?”
老爺子的心理他能夠猜到個七八分,大概是想著趁自己還震得住,就把家庭內(nèi)部的矛盾激化到極點,一次性地把該解決的都解決了。如果連邵家的內(nèi)部都平定不了,那么他自然是沒有資格坐上邵氏集團最高處的位置的。
兩人相攜著在場中敬酒,邵明澤收斂了往日的剛硬霸道,臉上有著淺淡的笑意。而苒苒的笑容是對著鏡子練過的,不論是嘴角彎起的幅度還是牙齒露出的顆數(shù)都恰到好處。于是男的硬朗帥氣,女的溫婉嬌美,倒不失為一對璧人,一路行來得到艷羨無數(shù)。
此情此景落入不遠處的邵明源眼中,只覺得心頭那團怒火燒得越加旺盛,臉上的忿恨也更加難以遮掩。一旁的邵云平瞧他如此,忍不住走近了低聲呵斥道:“沒用的東西!心中一點事也藏不!”
邵明源氣哼哼地收回目光,憤憤不平地說:“爸爸,我仔細問過欣然了,她根本就是被人利用了!那件事分明就是他邵明澤設局給我跳,你看看他現(xiàn)在猖狂得意的樣子!”
方欣然是邵明源的情婦,是個剛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她本來借著邵明源的路子找了個十分清閑的工作,誰知干了沒多久卻突然跳槽去了一家進出口公司,然后為了業(yè)績,死活磨著邵明源拿下了邵氏一張上億元的采購訂單。沒想到問題就出在了這份訂單上。材料入庫之后才查出來存在嚴重的質(zhì)量問題,等邵氏再去追究對方責任的時候,那家所謂的進出口公司早就不知所終了,只留下方欣然,竟是一問三不知。
事情弄成這樣,如果邵明源敢于承擔責任,出來認個失察的錯也就罷了,畢竟這份訂單的份額對于邵氏來說并不算很大。可錯就錯在他是因著要討情婦歡心才簽了這個訂單,所以自己先心虛得很,就想著偷偷掩下這件事,于是就將那批不合格的原料冒充合格產(chǎn)品用到了生產(chǎn)當中。最后,事情非但沒有遮掩住,還以更難以收場的形式爆發(fā)了。
邵老爺子一氣之下心臟病發(fā)作,被連夜送進了醫(yī)院急救。邵明源也因此被免去了邵氏副總經(jīng)理的職位,而邵明澤則借機回到了邵氏總部,掌管了半壁江山。
不管此事是否是邵明澤故意設局陷害,可最后的獲益者就是他,只憑著這一條,邵明源就有理由恨他入骨。
邵云平見自己的兒子如此沉不住氣,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他設局你就跳?別怪人家奸,要怪也怪自己蠢!有本事你也給他下套子去!”
邵明源心有不平,卻不敢和父親爭執(zhí),只得委屈地低下頭去。見他這般,邵云平的怒火反而平息了幾分,伸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過去應酬朋友,別叫人看笑話。”
邵明源點點頭,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換了杯酒往人群里走過去。邵云平這才放下了心,重新把心思放到邵老爺子與夏宏遠處。
邵老爺子大病初愈,精神不濟,晚宴尚未過半面上就顯出了疲態(tài)。邵云平見狀便湊過去懇切地低聲勸道:“父親,您身子剛好點,受不得累,不如先去歇一會兒吧,這里有我?guī)兔鳚烧諔?rdquo;
邵老爺子的確感到累了,聞言就緩緩地點了點頭,轉身跟夏宏遠解釋兩句、道了聲“抱歉”,然后留下邵云平替自己照應,提前退場下去休息了。
夏宏遠與邵云平早就有過接觸,兩人又是平輩,說起話來就隨意了許多。兩人閑聊了幾句,不知周圍是誰提到了南郊的幾個開發(fā)項目,就聽有人玩笑道:“誰不知道邵家和夏家是其中實力最強的兩家,沒想到你們兩家竟然做起了親家。這回可倒好,不管項目落到誰手里,最后都得落到一個鍋里。依我看啊,干脆也別競爭了,直接合作吧!”
其實夏宏遠早就有和邵家合作的意愿,只是礙于邵明澤與邵云平的利害關系,邵云平怕是不會樂得見兩家合作,所以他也不打算和邵云平談這件事情。于是聽了這話他也只是笑了笑,并未理會。倒是邵云平笑著與他說:“夏老弟,我倒覺得這個建議不錯。”
夏宏遠只當他是說場面話,因此便也沒怎么放在心上,只應承著哈哈笑了兩聲。誰知訂婚宴后過了沒幾日,邵云平就真的正式約見了他,商討起兩家合作拿下南郊那幾塊地皮的事情來。
苒苒得到這個消息后第一時間就聯(lián)系了邵明澤。
邵明澤反應平靜,說:“這件事情我知道,他跟老爺子打了招呼,也征求了我的意見。就眼下的情形來說,合作的確是雙贏的方案,我沒有理由否定。”
兩家既然都已經(jīng)聯(lián)姻,那么合作這事看起來的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苒苒心中卻隱隱感到不安。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你大伯會有這么好心?”
與苒苒相比,邵明澤做事更加理智謹慎。邵云平此事高舉的是邵氏利益的大旗,打造的是一個絲毫不會因為私利而影響公司利益的“大公”形象,所以他也懷疑邵云平此舉的動機,但在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之前,他什么話也不能說。
邵明澤沉默了一會兒,安慰苒苒道:“目前還看不出什么,更何況夏叔叔也不是一般人,什么樣的選擇最有利,他心中是早有數(shù)的,你不用擔心。”
苒苒點點頭,明白自己擔心也沒用。夏宏遠早就有心和邵家合作,現(xiàn)在好容易有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在眼前,自然是不會因為她的一點點擔憂而放棄。而且,她這些擔憂還是毫無證據(jù)的,就這樣拿到夏宏遠面前去說的話,怕是只會引得他笑話。
果然,她剛一提醒夏宏遠需要提防邵云平這個人,夏宏遠就笑了,說:“苒苒,你記住,這世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就是親人之間還要相互提防呢,更別說是這種姻親關系了?呻y道就因為要提防就不做事了嗎?不管邵云平他藏的是什么心,能為我們所用就夠了。再說了,邵家現(xiàn)在做主的還不是他,不管他能掀起多大的風浪,最后拍板的還得是他家老爺子。所以嘛,咱們戒心要有,但是,事情也要做!”
苒苒并不認同夏宏遠的話,可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得沉默了下來。
夏宏遠瞧著她,心思有些復雜。自己這個女兒頭腦夠聰明,行事也算謹慎,就是還不夠果敢決斷。如果她是個兒子,也許就沒有這樣的問題了。他不由得暗自嘆了口氣,思量了一下,又說:“苒苒,不要到下面去了,留在爸爸身邊吧。南郊的項目馬上就要招標了,到時候公司會成立一個專門的投標團隊,你進去跟一跟。”
苒苒一時愣住了。要她進投標團隊,她一個新手,進去能做什么?她愕然地看向夏宏遠,問:“叫我去投標團隊?可是我對這些都是一竅不通!”
夏宏遠的態(tài)度卻很是堅定,正色道:“不會可以學!我叫陳洛帶著你,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問他。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做好了,以后就能成為你的資歷。”他停了停,又語重心長地說,“苒苒,爸爸身邊缺人用,又只有你這么一個女兒,沒時間等著你從底層慢慢做起,多辛苦一些吧。”
他這幾句話說得推心置腹,苒苒不禁有些動容,點頭應了下來:“好吧,爸爸,我盡力吧?墒,我得把話說到前面。我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工作,現(xiàn)在你突然叫我去做這個,分明是趕鴨子上架,要是做不好,你可不能怨我。”
夏宏遠見她事還沒做就先考慮退路,忍不住笑道:“公司里有專門的投標團隊,再說還有陳洛跟著這個項目,有什么事他就能解決了。你去了就相當于欽差,誰還敢使喚你不成?傻丫頭,你發(fā)什么愁?再說了,不懂可以學嘛,我叫陳洛給你做個短期培訓好了。”
他把事情說得簡單,苒苒也就沒怎么上心,想著就這么幾天的工夫,還能怎么培訓啊。再說又是陳洛那么個好脾氣的人來培訓她,頂多就是做做樣子。
誰知這個培訓上得竟比當年的高考補習班還要辛苦!
陳洛的嘴角總是習慣性地微微揚起,帶著三分淺淡的笑意,看著是個極好說話的人?烧嬲嗵幤饋恚胖肋@人簡直就是只笑面虎,話說得比誰都溫柔,做起事來卻是比誰都心狠手辣。資料一摞摞地往她面前堆,看完一摞還有一摞。而且還特意講明了不是看一遍就算了事,雖然不求百分百記住原文,但起碼也要讀懂讀透,提到哪里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這么多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怎么可能一下子都讀懂讀透嘛!苒苒暗自哀號,看得頭大的時候,忍不住用頭去撞面前摞了半尺高的資料夾,嘴里亂七八糟地小聲念叨:“我要做吃喝玩樂的富二代,我不要做苦逼女強人……”
陳洛就坐在不遠處,聽見動靜抬眼看過來,又聽她嘀嘀咕咕地念念有詞,想了想便起身走過來,在她身旁俯下身來,溫聲問:“怎么了,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
不是有什么地方看不懂,而是有太多地方看不懂!苒苒抬頭看他,他的眼神明亮,笑容溫暖,她的眼神迷茫,一臉苦相。
陳洛不由得笑了,開玩笑道:“為什么不說話,是看書看傻了,還是看帥哥看傻了?”
苒苒這才回過神來,索性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就算是帥哥,在苦難面前也失去了魅力了。我好久都沒有這樣逼著自己學東西了,簡直像一覺醒來又回到了高考前。陳老師,咱們偷偷商量下,反正我跟著摻和這事也是為了鍍個金邊的,您能不能將您的貴手稍稍地抬高一些,放我一馬,成嗎?”
陳洛笑了笑,緩緩地搖搖頭:“不成。”
“您真敬業(yè)。”苒苒勉強地彎了彎嘴角,重新低下頭去看手上的資料。
俗話說隔行如隔山,苒苒之前的所學所用都和地產(chǎn)開發(fā)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這人生頭一回跳槽就一步跨過了喜馬拉雅山脈,她再怎么優(yōu)秀,再怎么努力,做起來也覺得吃力。短短十幾天的培訓,就算是有陳洛指點著,也不過是強行記住一些理論知識,毫無實際工作經(jīng)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