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突然聽見一陣陣曲樂,蛇形似的,顫顫抖抖,搖搖擺擺,彎彎扭扭。我四肢百骸都被震動,差點情不自禁就扭起來。好奇怪,是什么?
撲將出去,探身看。原來是樓下的舞臺上,有異域的歌舞表演。輕紗裹身,紅艷艷,鑲著金邊,又盯許多彩珠,藍的綠的紫的黑的,怎么醒目怎么來。一大團一大團的,奪人眼球。就是有點艷俗,但還是蠻好看的。
那些舞女合著鼓點曲樂偏偏起舞,腰肢扭,手指舞,腳踝上套著鐲子都掛響鈴,一動鈴鈴響。手腕上也許多跳脫,玲瑯做聲。舞姬們都濃妝,粗粗的眉大大的眼,濃濃的睫毛,紅艷艷的唇。眉心一點火紅的胭脂,隨著眼睛呼扇呼扇的眨,好俏皮。她們的腰軟的很,肚皮也會動,肚幾眼上一抹金粉,閃閃發(fā)光。好稀奇新鮮的舞蹈,從來沒見過呢!
我看的入神。
“這是天竺的舞曲。”丹琛到我身后,為我解惑。
天竺?那不是西方極樂界,佛主的地盤,諸神盤踞。應(yīng)該是個清修刻板的地方才是呀,怎么也有這么妖媚的舞?難道諸佛也迷戀色相?拋卻了四大皆空?
我不解,但很快就拋開。我不過一個妖精,管佛主干什么。
樓上樓下的觀眾都看得目眩神迷,紛紛贊好。也有好事的登徒子二世祖,大把大把的銀子砸上臺,顯擺眾生相?此齻兣さ脷g,我技癢,難耐;仡^,對丹琛笑。
“信不信我比她們扭得好?”
丹琛急忙搖頭,一把抓住我衣袖。
“別玩鬧,我信,我信。”
哪里肯聽他的,水袖如煙,呲溜就從他手里冒出,翩然下樓。似飛天的仙女,廣袖飄揚,烏發(fā)翩翩。一出場就震人,我心滿意足。
落在臺上,臺上的舞姬們也瞪住,都忘了扭腰。樂師也停了,一時靜悄悄。
我才不管,沒有曲樂也能扭。蛇扭腰,可從來不管有沒有曲樂的。模仿著方才看到的姿態(tài),但我扭得更好。我不必用胭脂點,眉心就有朱砂痣。我不必練習(xí),腰就如同狂舞的蛇。我不必轉(zhuǎn)圈,裙擺就能生風(fēng)。我四處飄,繞著每一個舞姬款款搖擺。
樂師們這才重拾了樂器,咚咚咚噹噹噹的奏起來。我蛇舞,合著曲樂寸寸扭。飛眼,拋向樓上。
丹琛探著身,眼睛直勾勾盯我。我用眼勾他,模仿著望月。
他呼吸重,傳到我耳朵里,呼哧呼哧好似風(fēng)箱。我不由笑,咧嘴,彎眉,連眉心的朱砂痣都分外殷紅起來。裙擺飛揚,露出金縷鞋,用腳尖踮著,小小的鞋尖就如同蛇尾。
曲罷,舞停。我盤成一團,倒在舞臺上。四周鴉雀無聲。
我眨眨眼,怎么?我跳的不好嗎?
噔噔噔的腳步聲,丹琛從樓上疾奔來,一把將我扶起。
“朱砂,別鬧了。”
他拉著我拽著我,好似有一肚子的怒火,火燒火燎。
我依然不解,回頭看那些人。難道我跳的不好嗎?怎么連一聲贊美都沒有?看什么看?有功夫看我,還不如給點掌聲安慰安慰呢。被丹琛拖出這萬花樓,我撅著嘴,纏上他。
“丹琛,難道我跳的不好?”
他滿臉通紅,什么也不說,拽我上車。
“丹琛,丹琛,你怎么了?大家怎么了?怎么都不理我呢?”我扭來扭去,撒嬌。
丹琛一把將我抱住,緊緊的,不讓我亂動。他呼吸灼熱,噴在我耳邊,真好似灌滿了風(fēng)的爐火。
“朱砂,朱砂,別在胡鬧,以后再不許胡鬧。”
“為什么?為什么?”我不解。
“我會難過,別人看你,我心里難過。”他說。
“為什么難過?別人看我,我又不會少塊肉?”
“別問了,別問。你答應(yīng)我,別再讓其他男人看到你這樣,好不好?好不好?”
我還想問為什么,丹琛卻探頭過來,薄薄的嘴唇堵上我的嘴。咦,這是做什么?哦,我懂了。這是親吻,就像望月和皇帝一樣,這是表達喜歡的方式。
丹琛喜歡我,我明白,我也喜歡他。于是我也回吻過去,學(xué)著望月,將舌頭都伸過去。
丹琛身體震一下,手臂一松。我張開手臂將他抱緊,不讓他松開我。舌頭往他嘴里纏繞,誰能比一條蛇更懂得親嘴呢?我無師自通。許久許久,方才分來。丹琛氣喘吁吁,我到還行,就是有點熱,心跳的有點急。
“朱砂,朱砂……”他喚我名字,呢喃。
我也喚他。
“丹琛,丹琛。”
然后笑,他也笑,我兩笑作一團。
樂極容易生悲,此乃真理也。我盡天的和丹琛鬼混玩樂,樂不思蜀,得意忘形。玉瓶里的血是越來越少,我正尋思著向望月再討點,結(jié)果她先來找我了。
“胭脂小姐,快把那龍血還給我吧。”她伸手就問我討這救命神藥。
憑什么!我跳起來,將那瓶子握緊。
“我又不在皇宮里現(xiàn)身,老老實實做一根銀釵,你怎么忍心奪我這唯一的樂趣!”
“什么樂趣,禍害。”望月急得跺腳。
“禍害?”我不解。
“哎呀,胭脂小姐,快給我瓶子吧。你以后可不能再出去瞎晃了。”
這黃鱔精,不解釋,反伸手來奪。我要是給她輕易奪去,豈不對不起我八百年的修行。我用咒,將她定住。她定在那里急得眉毛眼睛都扭起來,滿頭汗。
“胭脂小姐,別鬧了,你闖禍了你知道不。”
“闖禍?我沒殺人沒害人,闖什么禍。”我不信。
“你害了那個……那個叫什么來著……對了,丹琛,十王爺。”
“什么?”我跳起,瞪眼。
“胭脂小姐,快解了這咒吧。我也是沒得辦法,你快把那勞什子還給我,我去扔了。你再這樣玩下去,十王爺要被你害死,我也要被你害死了。”她急得都快掉眼淚,可惜,眨巴眨巴也擠不出一滴水。
我看不過去,把咒解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說清楚?我怎么害你,怎么還丹琛了?”
我好端端的,善良的連只螻蟻都不殺,我害得了誰?
望月脫了身,用衣袖抹額頭,狼狽的再沒有她矜持的貴人樣,愁容滿面,她說。
“胭脂小姐,你不知道,有人已經(jīng)在皇帝跟前告了十王爺一狀。”
“告狀?為什么?丹琛殺人放火了?”
“不是,他們告十王爺和我私通。”
“什么?”我眼珠都差點瞪出來。
這是哪和哪呀。丹琛和望月?亂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的,胭脂小姐你怎么忘了,如今我的模樣和你是一般的呀。”望月急得滿頭汗,衣袖都擦的可以絞出水來。
原來是這個原因呀,我皺眉,不悅瞪她。
“還不是你搞出來的事,如今卻要來怨我?你若不變成我的模樣,哪里來這些煩惱。”
她立刻羞愧,臉色都變了。但很快又低眉順眼湊過來央求。
“好小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墒虑橐呀(jīng)是這樣,還是快想想辦法補救吧。若是給那些好事者坐實了罪名,我和十王爺都吃不了兜著走。”
“這有什么?那些人有什么證據(jù)?你在皇宮里好好待著,宮女太監(jiān)看著,難道他還不知道?你哪里來的機會和丹琛去私通;实塾植皇巧底,會被這種話糊弄。”我卻不以為然。
“哎呀,胭脂小姐你知道什么呀。他……他和十王爺本來就不對付。證據(jù)?證據(jù)多的是,那萬花樓里多少人眼睜睜瞧見你和十王爺在一起親親我我的。還有六王爺幾個。胭脂小姐,他這次可是有心思要辦呀。連我都遭殃。”
“你怕什么?難道他還能吃了你?你兩百年的還都不過一個二十幾年的?”
“哎呀,小姐你怎么這么說。我怎么和他動手,我能和他動手嗎?好小姐,眼下不是動手的時候,還是能撫平就撫平吧。打打殺殺的壞道行。”
切,她以為我不知道,她是舍不得那個皇帝呢?梢膊幌胂肽悄腥,就憑著外人幾句話就信不過她,還要治罪于她和那個壓根就不是的情人,也不是什么好貨色。這樣的男人,豈能托付?她真是想不通?烧f到底望月就是個簡單的心思,我雖然看不過去但也不能真眼見她這樣魂不守舍,慌慌張張。再說了,想害我的丹琛,那可不行。
于是眼珠子一轉(zhuǎn),計上心頭。
“哎,這有什么難。這世界上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你就說我們兩是雙胞姐妹,我是姐姐,你是妹妹。你在皇宮里受他寵愛,我在外面跟著丹琛瞎混。這不就結(jié)了。只要撇清了你和丹琛沒有私通,不就沒事了。”
“哎呀,對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這黃鱔精恍然大悟,喜上眉梢。
嗨,她是關(guān)心則亂,腦子呀,全被那情情愛愛給塞滿了,哪里還能思考。也就是我,旁觀者清。
“可是,要怎么才能向他說明呢?”她又煩惱起來。
“這還不容易,你就說姐姐在宮外,要是他不信,就派人去接來一瞧便是。等你我兩個一模一樣擺在面前,誰還敢說三道四?”
“對對對,就是這樣。”她拍手撫掌,興高采烈。
“所以咯,這龍血我得留著,我得在外面等著你來接我呢。”我急忙又說。
望月看看我,欲言又止。
“胭脂小姐,那……那這幾天你可別再出去亂玩了。一等我和他說好了,你就出去準備進宮面圣。給我和十王爺洗清冤屈。”
“好吧好吧,多事的膽小鬼。行了,這幾天我不出去了。”我擺擺手,懶洋洋答應(yīng)下。
那黃鱔精這才心滿意足,化成煙霧溜回去。我依然躲在御花園的樹上休憩,張大嘴等著枝頭的無花果自己落下。
三天后,望月就給我信,說派人去接我。我立馬溜出去,在玉泉山里找了幾個也修煉的精怪。一個兔子,一個狐貍,還有一只穿山甲。哥姐幾個修煉了四五百年,正愁沒事干,我一說這么這么個事,大家都踴躍參加。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賣個人情,去人間耍耍。
當然,也不能讓這幾個白去了一趟,我許了他們許多宮里的好吃食,弄出來大家好吃好喝,歡樂的很。
在石頭巷東家胡同里有一處廢宅,四五個妖怪搬進去,吹口氣,念符咒,那破破爛爛的地方立刻收拾成兩進的小院子,六七間青瓦房,都刷著白粉墻,貼著薄窗紙。干干凈凈,簇新簇新。
五百年的老狐貍變成主家婆,四百年的穿山甲變成主家翁,做我和望月的老父老母。那修行還短的兔子精搖身一變,化作貼身小丫頭,長耳朵剛好就做雙丫髻。就是那三瓣的兔唇弄不掉,我看不過去,貼塊膏藥念咒掩蓋住。小兔子好吃,性格軟綿綿的,給點點心就乖乖聽話。小姐小姐叫的歡,就是三瓣嘴漏風(fēng),小姐念成少杰,怪難聽的。又從大戶銀庫里順了兩錠大元寶,塞給那老狐貍和穿山甲。就置辦了被褥桌椅,還買了馬和毛驢,又弄了個小車。像模像樣的過起了小日子來,還真像那么回事。
我看的哈哈笑,那幾個妖怪也新鮮的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取笑玩樂。
到第二天,宮里的人就來了。我躲在閨閣里,讓老狐貍和穿山甲出去應(yīng)付。又是喝茶又是閑聊,然后還掏了銀子打賞那些人。老狐貍叫小兔子來喚我出去,我這才捻著羅裙邁著蓮步,一搖一擺的走出去。上前,屈膝,施禮,捏著嗓子道。
“奴家拜見列位。”
那老太監(jiān)仔細看我一眼,瞪大眼,連連說。
“像,真是像極了。果然是雙生同胞的姐妹,真是一模一樣。真是一雙姐妹花,出落的極標致。”
那是當然,望月就是照著我的模樣變得,能不像嘛。
老狐貍裝腔拿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