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瞥見他一臉暗爽的樣子,心中鄙夷他口是心非,盡管她人生閱歷不多,但也不是傻瓜,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道理她還明白。
尤其是他之前那一大段廢話,說她迫切地需要物質(zhì),又栽贓她和杜維之有曖昧,繼而提出要求,難道不是想用這種方式求愛?
“你給我學(xué)費和生活費,不怕你家里和周圍的人誤會?萬一他們以為你……有別的目的呢?”梅朵的聲音很小,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
“我……”鐘奕銘思忖片刻,總不能說,你很可愛我很喜歡你吧,這么說她又要跳腳了,這丫頭脾氣躁得很,動不動就跳腳,自己和她從相識起,就是接連不斷的誤會,連交談也是火藥味十足。
梅朵見他欲言又止,心中禁不住有了一絲期待,卻不料他接下來一句煞風(fēng)景的話打破了她短暫的幻想。
“相識一場,我不希望你走上歪路,我姑父也不希望。”鐘奕銘最終還是掩飾住了真實情緒。這個蹩腳的理由,連他自己都覺得無厘頭。
“對不起,我不習(xí)慣受人恩惠、過被別人監(jiān)督的生活,你的好心留給別人吧。”梅朵有意加重“監(jiān)督”兩個字的音量,拿起自己的包,離席而去。他的虛偽讓她沒法再待下去,她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又潑一杯水到他臉上。
她的臉色慘白,眼淚一直含在眼里,他都沒有看到,或許他們就是這樣互不相容的存在,關(guān)系剛緩和一點,一件小事就能令之跌入冰點。
再次不歡而散,鐘奕銘沮喪不已,心中不停自責(zé),面對她,他所有卑劣的念頭都無所遁形,只能找個堂皇的理由騙人騙己。她到底還是個敏感的女孩兒,察覺到他對自己不懷好意。
鐘奕銘,你怎么那么沒勁呢你,說句你想要她很難嗎?什么資助,說得好聽,你不就是想用錢買下她的自由,把她變成你一個人的?鐘奕銘越想越郁悶,垂頭喪氣地叫來服務(wù)生買單。
開車的時候,腦海里不斷地浮現(xiàn)出和梅朵相處的片段。不可否認,他老早就對她有了想法,哪怕是最蔑視她的時候,也從來沒否認她的美。
沒錯,在他眼里,她是美的,是他喜歡的那種美,帶著點孩子氣的純真,有時敏感脆弱,有時又柔韌堅強。
他喜歡她,既想呵護她,又想欺負她,就像少年時對待喜歡的女孩兒,通過一種男孩子獨有的方式,表達心中的愛意,仿佛不如此不能吸引她的注意,不如此不能體現(xiàn)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而他覺得自己最卑劣的地方在于,他并不覺得她是合適的結(jié)婚對象,他只是想占有她,哪怕是有了門當(dāng)戶對的女朋友,他還是想把她留在身邊。
生活富裕、學(xué)有所成、事業(yè)順利,二十七八的男人正當(dāng)朝氣蓬勃,金錢、地位、女人,他要什么有什么,要不是蜜罐子里待久了有那么一點點乏味,他的人生堪稱十全十美,有時候他也在考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樣的生活,為什么總有一種滿足過后的空虛?
此時此刻,他很清楚地認識到,這種空虛是因為,他在司徒慧藍那里得不到想要的愛情,甚至跟她親熱都提不起興趣,他們兩人的交往就像一種人為設(shè)計的程序,對他來說既無挑戰(zhàn)性也無吸引力。
而梅朵,正是他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女孩兒,她就像罌粟,帶著點不肯馴服的野性,哪怕他在心里對她各種糟踐,把她想得很不堪,還是擺脫不了她,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想念,逐漸在他四肢百骸蔓延。
就像剛才在法國餐廳里,他看到她拿著刀叉亂叉一氣,心中明明愛得不行,卻還是忍不住要挑剔她;她向他質(zhì)問起資助她的動機,他嘴上說是不希望她走上歪路,心里卻只有一個念頭,想讓她只屬于他,想跟她徹夜歡愛,直到兩人都筋疲力盡。
理清了思緒,鐘奕銘意識到自己病得不輕,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這么下去。從容和冷靜是他目前最迫切需要找回來的,梅朵那個女孩兒似乎有一種直穿人心的力量,讓他非常狼狽。
之前那一番亂七八糟的話想必已經(jīng)讓梅朵對他產(chǎn)生了巨大的敵意,他告誡自己,到此為止,不要再對她動妄念。他的人生應(yīng)該中規(guī)中矩,不允許有一絲行差踏錯。
回到寢室里,梅朵越想越委屈,撲在床上生悶氣,眼淚不知不覺地流出來,這些日子以來她受了很多委屈,先是失戀,后來又失業(yè),本以為鐘奕銘和那些瞧不起她的人不一樣,誰知道他也和那些人一樣,以為她家境不好,就會隨隨便便出賣自己。
哭了一會兒,梅朵坐起來看看腕表,打工的時間快到了,只得把眼淚收回去,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出門,想了想,她刪掉了手機里鐘奕銘的號碼,打算和他老死不相見。
另一方面,鐘奕銘打電話給仲禹,讓他查查,公司里有沒有適合大學(xué)生實習(xí)的崗位。仲禹很聰明,一聽就猜到他的意思:“怎么,你想把梅朵安排進公司?”
“嗯,總比她在外面打零工要好,找熟手帶帶她,將來她到社會上可以少走彎路。”鐘奕銘道。一番考慮過后,這是他覺得自己唯一能為梅朵做的事了。
“既然這樣,何不安排她去媒介部實習(xí),薄荷應(yīng)該不介意多帶一個實習(xí)生。”仲禹了然。
“別安排她進總部,下屬的分公司若有這方面的職位可以讓她試試。”鐘奕銘立刻否決。
仲禹答應(yīng)了。他知道鐘奕銘的顧慮,是怕別人知道梅朵是他安排進公司引起不必要的猜測,尤其是他姑姑鐘淑怡那里,萬一將來這層關(guān)系被捅破了,豈不是要怪自己侄子胳膊肘往外拐。
“別讓她知道是我安排的。”鐘奕銘最后又囑咐一句,梅朵那丫頭很敏感,要是知道他替她安排實習(xí),沒準(zhǔn)會不高興。為了她,他一再降低底線,甚至變得小心翼翼。
“放心,我會安排妥當(dāng),到時候跟雁大美院的學(xué)工處聯(lián)系。”仲禹盡責(zé)地說。
聽到鐘奕銘淡淡的嘆息聲,仲禹心中一笑,把電話給掛了。鐘奕銘是什么心思,他作為心腹,怎么會不明了,那個叫梅朵的女孩兒的確是很討男人喜歡的類型,只是不占天時。
跟集團人力資源部聯(lián)系過以后,仲禹替梅朵選了一個恰當(dāng)?shù)膶嵙?xí)職位。這個公司雖然是由寰宇集團控股,可并不是全資子公司,因此沒有掛集團名號,甚至外界很多人不知道這個公司跟寰宇集團的關(guān)系,梅朵這樣的學(xué)生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聯(lián)系雁大美院學(xué)工處之后,學(xué)工處的顏老師答應(yīng)找梅朵談?wù),看看她愿不愿意到這個公司的媒介部擔(dān)任實習(xí)生。
梅朵一聽說有這樣的機會,非常高興,拿著學(xué)校的推薦表,興沖沖地到那家公司去面試。公司位于雁京商業(yè)中心區(qū)的某個寫字樓里,站在樓下,梅朵不禁抬頭遙望,充滿了躍躍欲試的念頭。
公司方面已經(jīng)知道會有這么個女孩兒來實習(xí),按著仲禹的意思,梅朵來實習(xí)的流程,和其他實習(xí)生并無兩樣。填好了各種表格,梅朵被告知,每個周末都可以過來上班,平常沒有課的下午也可以過來幫忙處理一些事務(wù)。
“可不可以問一下,薪水是多少?”梅朵知道這樣不妥,所以問出這句話時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接待梅朵的是這家公司的人力資源部部長,對方說了一個數(shù)字,梅朵一聽就愣住了,隨即心花怒放,怎么會這么多,她既興奮又有點不敢相信是真的,可見對方似乎不想多說,梅朵知趣地沒有再細問。
等梅朵走了以后,人力資源部的幾個員工才議論紛紛。一人道:“聽總部的人說,這女孩兒是仲禹親自交代安排職位,想來背景不淺。”
“肯定的啊,總經(jīng)理助理過問人事,本來就是挺稀罕的一件事,咱們部長親自面試就更稀罕了,沒準(zhǔn)就是哪位高層的關(guān)系。”另一人附和道。
有了新工作以后,梅朵辭掉了所有臨時工作,有課的時候跟老師和同學(xué)外出寫生,沒課的時候在公司實習(xí),日子過得充實而有動力。
她一直不知道工作是鐘奕銘幫她安排的,和徐天朔碰面的時候興奮地向他提起此事。徐天朔一聽公司的名字就愣住了,是誰把梅朵安排進了寰宇集團下屬的子公司,還安排得這么隱蔽?
“你自己應(yīng)聘的?”徐天朔未動聲色,向梅朵試探地問。梅朵告訴他,這家房地產(chǎn)公司跟美院學(xué)工處聯(lián)系,要找一個繪畫系的學(xué)生幫忙做些廣告宣傳方面的設(shè)計助理工作,老師便讓她去試試,沒想到一下子就應(yīng)聘上了。
看來梅朵還不知道這公司和寰宇集團的關(guān)系,徐天朔暗自思量,很快就猜到是鐘奕銘搗的鬼。說也奇怪,自從那次在高爾夫球場對自己百般試探,那小子后來倒也沒再提過此事。
難道他對梅朵有所企圖?徐天朔不能不這么想,否則按照鐘奕銘平常的作風(fēng),他不可能多管這個閑事,既然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誤會,怎么還可能把梅朵安排進集團下屬公司,除非他是另有目的。
“我太太的侄子鐘奕銘你認識不認識?”徐天朔忽然問梅朵。
“他找過我?guī)状巍?rdquo;梅朵乍聽到他提起這個名字,心中一震,隨即點了點頭。
“他怎么會認識你?”徐天朔又問。梅朵把事情的經(jīng)過簡要地告訴他,卻隱瞞了最后一次見面時鐘奕銘提出的無禮要求。
對鐘奕銘,她始終有些矛盾,覺得自己可能是誤會了他,他提出的資助,并不是她當(dāng)時以為的那個意思,可既然他不再找她,她也沒有必要再去想這件事。
“這么說,他已經(jīng)相信了你的話,知道我是你父親的朋友?”徐天朔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可思議,鐘奕銘若不是掌握了什么證據(j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轉(zhuǎn)變了看法?
想到這里,他隱隱地不安,有一樁心事始終壓在心頭,覺得自己有必要盡快找鐘奕銘談?wù)劊弥兔范渲g沒有發(fā)展出更深的關(guān)系,提醒他不要有非分之想,他和司徒慧藍的婚事很快就會被兩家長輩提上日程,實在不必為了梅朵節(jié)外生枝,對他不好,對梅朵也不好。
“我猜他肯定是調(diào)查過,所以信了。他那個人怪怪的,想一出是一出,我琢磨不透他。”梅朵如實地說出自己對鐘奕銘的看法。可以這么說,她認識鐘奕銘也有段時間了,卻始終猜不透他內(nèi)心,他有時很感性,有時又很理性,脾氣古怪。
“那小子從小聰明,十幾歲就考上了哈佛,鬼心眼兒多著呢,你不是他對手,以后少跟他來往。”徐天朔淡淡一笑。
“哦。”梅朵訥訥地應(yīng)了一聲。
不知為什么,徐叔叔這話讓她有點膈應(yīng),難道他是在懷疑自己跟鐘奕銘有什么關(guān)系?梅朵有些灰心,害死人的童話書還是少看為妙。
把梅朵送回學(xué)校后,徐天朔立刻打電話給鐘奕銘:“有沒有時間跟我比試一場?”
“比什么?”鐘奕銘不解地問。
“擊劍。”徐天朔知道鐘奕銘和自己一樣,最熱衷的運動就是擊劍。仗劍天涯,是每個男人都曾有過的夢想。
“行。”鐘奕銘沒有猶豫,當(dāng)即答應(yīng)了。稍微一想他就能猜到,徐天朔有話要跟他說,說不定就是為了梅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