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我表姐跟沈晨容的親娘不和。畢竟表姐破壞人家家庭在先,沈晨容親娘這么些年自然也沒給她好臉色瞧,所以一直這么鬧鬧騰騰,這些年過去了,依然是針尖對麥芒。
“表姐,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我抬手扇了扇風(fēng)。
表姐突然停止了抱怨,一邊開車一邊側(cè)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一直以為你是最支持我離婚的那個人呢。”
我疑惑地望了她一眼:“這話怎么說?”
表姐突然掛起笑容:“我要跟沈老三的舅舅離了,你跟老三就肆無忌憚了啊。”
“別拿我開玩笑成不?”我將臉轉(zhuǎn)向窗外不再理她。
表姐笑得更大聲了:“別死不承認了,你高中時在放學(xué)路上跟沈老三偷偷親嘴還被我撞見過,我可一點沒忘啊。”
“……”我尷尬賠笑,“年少無知那會兒,誰還沒做過幾件不靠譜的事情?求求您了,您是我親姐,您趕緊給忘了,忘了吧。”
表姐勉強收住了笑,我松了口氣,不自覺抬手拭了拭額前的汗。
表姐將我送到家門口,突然神神道道地問我:“你怪表姐不?”
我哭笑不得:“我有什么需要怪你的嗎?”
表姐擰起眉頭:“當(dāng)時如果不是我跟晨容的舅舅結(jié)婚了,你們是不是也能有個好結(jié)果?”
我正糾結(jié)怎么回復(fù)她老人家的時候,表姐又補充道:“不對,就算是你跟沈老三好了,他親娘也不會同意的,其實算是我拯救了你。”
我被自己這思維跳躍的親戚折磨得幾近崩潰,張著嘴望著她自說自話,心情也越發(fā)混亂與激動,甚至激動得想咬她一口:“您饒了我吧,我跟沈晨容那是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會兒就只是少男少女對異性產(chǎn)生朦朧的好感罷了,沒您想的那么?菔癄,求您放過我吧。”
表姐嘴角一揚:“他未婚,你未嫁,再續(xù)一下前緣不是挺好的嗎?你看,對彼此也了解,又有共同語言,身體更熟悉……”
“表姐您打住,什么……什么身體不身體的?我跟沈晨容壓根沒那個過。”只有在面對這個難纏的表姐時,我才有這種氣急敗壞的表現(xiàn)。
表姐陡然瞪大雙眼:“什么?談戀愛不做那個,那你們都干什么了?”
我耐心解釋:“大姐啊,我們那時候的高中生跟現(xiàn)在的高中生不一樣啊。”
表姐突然又像是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壞笑地望著我說:“也就是說,我們蕾蕾還是……”
“不送了,您慢點開車。”說完,我頭也沒回逃命般奔進我家的院子,并且在內(nèi)心祈禱最好明年春暖花開以前都不要讓我遇見這位李姓婦女。
好好一個周末被表姐攪和得心亂如麻,偏偏崔遙遠還打來電話說她要請大家吃飯,并且特意提到她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我心里頭咯噔一聲,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冰水里,冷得直哆嗦。
放下電話,老大又打了個電話來,說是供貨方約他吃飯,他臨時有事走不開,讓我跟陳姐先去頂一頂。我大義凜然地去了,席間被逼著喝了不少酒,等老大趕來的時候,我眼前的所有人都已經(jīng)帶上朦朧的美感。
會餐結(jié)束,我率先蹲在路邊吐了起來。等我起身,老大拍拍我的肩膀夸我是個姑娘。
我搖搖晃晃地趕到下一場,推開包間的門,就看到沈晨容坐在崔遙遠身邊。崔遙遠也喝了點酒,臉頰緋紅,時不時望一眼沈晨容,情意綿又綿。
沈晨容面無表情,可是抬頭看到我的時候,明顯緊了緊眉頭。
曹飛先站了起來,抬手扶了我一把:“你這是為國捐軀去了。磕銈兝峡偨o你發(fā)多少錢,你把自己喝成這樣?”
我笑嘻嘻地坐下:“哪兒啊,就喝了幾杯,小杯,沒多。臉紅是吧?那是看到你興奮的。”
“行了你,別貧了你。”曹飛斜了我一眼,替我叫了杯熱茶,然后笑著對我說,“遙遠今兒個還真有好事宣布,你來晚了,讓遙遠再給你說說。”
崔遙遠也跟著笑了起來:“嘿,什么好事不好事的,就是找個理由讓大家出來吃一頓罷了。”說完,還沒忘記看一眼身旁的沈晨容。
清楚地看到沈晨容跟她相視一笑,我的眼珠子頓時跳痛起來。
先前還沒有散去的酒勁兒開始作祟,我站起身拿過曹飛面前的白酒,搖搖晃晃地走到崔遙遠跟沈晨容面前,笑說:“好事好事,這種事真是天大的好事。我今天來晚了,老規(guī)矩,先自罰三杯。”
說完,我固執(zhí)地連干了三杯,沈晨容想阻攔沒能成功。隨后,我眼前開始冒起冉冉星光,連崔遙遠跟沈晨容的臉都開始模糊。我又倒了一杯端在手上,對著沈晨容跟崔遙遠模糊不清的輪廓開始胡言亂語:“這杯酒敬二位,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白頭偕老,還有……還有壽比南山、比翼雙飛、?菔癄、你是風(fēng)兒他是沙,不對,他是風(fēng)兒你是沙,哎呀,不管你們誰是風(fēng)誰是沙了……”
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總之說了一大堆沒過腦子也沒走心的話。反正我說完之后,場子冷了,沒有一個人吭聲。我仰頭把酒倒進了嘴里,卻發(fā)現(xiàn)它們沒走進我的胃里,反而逆流到了我的眼眶里,我在眼淚奪眶而出之前成功地逃了出去。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就是個胖孩子,而沈晨容就像一顆美麗的糖果,當(dāng)他不屬于任何人的時候,我內(nèi)心很平靜,可是一旦他轉(zhuǎn)過臉對著別人溫柔地笑著,我竟然有一種被人強行掰開手掌搶走糖果的驚慌感。
帶著這種驚慌失措我鉆進了出租車,只是還沒等我坐穩(wěn)就被人大力拽了出去。
我迷迷瞪瞪地望著眼前的人,傻笑了起來:“你怎么還跟出來了?不合適吧?”
沈晨容表情異常嚴肅,足足盯了我半分鐘才開口:“我送你。”
我抬手甩開他抓在我手腕的手掌:“不用了,我打車走,真用不著你。”
沈晨容并沒有聽我的,拉著站都站不穩(wěn)的我往停車場飛快地走。我頭重腳輕,感覺腳底下是一團一團的棉花,毫無反抗能力的我跟在他后頭有點連滾帶爬的感覺。
我被沈晨容塞進車里之后,他并沒有急著開車,反而側(cè)首望著我,似笑非笑地問:“你為什么不問一下崔遙遠要宣布的事情就胡亂說話?”
“那是心里話,怎么能叫亂說話?”我捂住口,“快開車門,我想吐。”
沈晨容連忙下車走到另一邊打開車門將我放了出來,我剛走出兩米開外,便大吐特吐了起來。
吐完之后,我蹲在地上不想起來,于是,抱著膝蓋將臉也埋在了膝蓋上。
半晌,我感覺有溫?zé)岬氖终茡嵩谖业暮蟊,上上下下幫我拍著,我?cè)首,發(fā)覺沈晨容正彎腰站在我旁邊擰著眉頭關(guān)切地望著我。
他的臉近在咫尺,好看得有點不真實,可我不想再看他,繼續(xù)將臉埋進膝蓋里,眼眶中卻有不知名的熱浪涌了出來。
沈晨容的手掌突然停了下來,然后有溫?zé)岬臍庀⑻降轿业亩,隨后,沈晨容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崔遙遠其實是想告訴大家,她被一家外資銀行高薪聘請了。”
我頓時抬頭望向沈晨容,可由于他挨得太近,我感覺到自己的鼻尖輕輕蹭到了沈晨容的臉頰,隨后,我一緊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晨容很欣賞我現(xiàn)在的 樣兒,所以他并沒有伸手扶我的打算,只是勾起嘴角望著我,帶著那么一丁點兒得意。
我有一種無顏見江東父老的窘迫。
半晌我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來,還認認真真地想在原地刨個大坑,能遁逃是最好,如果不能,將自己活埋了也成。
沈晨容終于開了口:“怎么?打算在這里過夜了?”說完他將手伸向我,似乎是打算將我從地上拉起來。
不過,我趕在他之前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那個,你先走吧,我……我想去辦點事情。”
沈晨容瞥了我一眼:“現(xiàn)在幾點?你有什么事兒要辦?”說完,他壓根兒不管我精神跟肉體的激烈反抗,擅自將我拎起來塞進了車里。
送我回去的路上,沈晨容板著臉一句話都沒說,而我仍然處在想一死了之的悲憤情緒中無法自拔。
還沒到家,我又有想吐的沖動,這回還沒等我開口,沈晨容就先一步將車停靠在路旁,將我放了出去。
車我是坐不成了,我對沈晨容說:“要不你先走吧,我就不坐你的車了,反正也沒多遠了,我自己溜達回去得了。”
他看了我一眼,竟真的開車走了。
頭依舊疼得厲害,我撐著額頭坐在了路旁。來往行人并不多,均好奇地看著像乞丐一樣的我,我很麻木地任他們看著,心里開始暗罵現(xiàn)在的人竟如此冷血,我都這樣了,也沒見誰扔個硬幣給我。
我嘆了口氣艱難地站起身,腳步依舊踉蹌得厲害,還沒走兩步,又扒在圍欄上吐了起來。這時,一瓶礦泉水遞到我眼前,沈晨容又回來了。
我有點吃驚地望著他:“你不是走了嗎?”
“你覺得我會丟下你一個人?”沈晨容寒著臉替我擰開了瓶蓋,“我剛剛?cè)ネ\嚵恕?rdquo;
我垂著頭接過水,短時間之內(nèi)我是沒有底氣跟沈晨容視線相對的。
“走吧。”沈晨容說。
我點頭,只是手剛離開護欄身體便晃了兩下,沈晨容頓時扶住了我。
我有點尷尬,甚至覺得他會以為我是裝的,可又不知道怎么解釋。
沈晨容皺起眉頭,然后邁了一步在我面前彎下了腰。
我沒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圖,于是,很認真地發(fā)呆。
沈晨容回頭說:“愣著干什么?上來我背你。”
我連忙擺手:“不……不用了……”
可話還沒說完,沈晨容已經(jīng)拉著我的胳膊將我背在了后背上,我一緊張,手里的水被扔了出去。沈晨容緩步向前走,而伏在他后背上的我僵硬得像塊石頭。
沒走出幾步,沈晨容說:“我警告你,要是吐在我身上,你就死定了。”
因為沈晨容的恐嚇,氣氛稍稍有些緩解,我也漸漸放松了下來,將手臂掛在了他肩上。
又沉默著走了一段,我開口:“你放我下來吧,離家還有挺長一段呢,我挺重的。”
沈晨容壓根兒沒有放我下來的打算,嘴上卻說:“嗯,是比以前重了不少。”
我們上學(xué)的時候,他沒少這樣背過我,F(xiàn)在的我重了,他也不一樣了,以前扒在他肩頭,那時候清瘦的他后背有些硌人,現(xiàn)在卻給人成熟又安全的感覺,溫暖了,厚重了,可是,卻與我無關(guān)了。
心頭有些發(fā)酸,不過,我還是強笑著說:“原來你現(xiàn)在的承重能力還是跟高中時一樣,一點進步都沒有。”
沈晨容沒出聲,我也無法看見他的表情,后來,我將臉頰貼在了他的后頸,他身體僵了僵,腳步卻未作停頓。
我特別想對他說,你別緊張,我只不過想歇一歇,千萬別以為我會賴著你。
明明很長一段路,我卻感覺轉(zhuǎn)眼間就到了我家門口。沈晨容將我放了下來,他額頭布著一層密密的汗,我低頭掏出一包紙巾給他,他沒接紙巾卻拉住了我的手臂。
沈晨容眉間微蹙,似乎是想說什么,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然后慢慢放開了我的手。
我走到門口開始摸鑰匙開門,不知是包里太亂還是我喝了太多酒,總之,我翻了大約兩分鐘才將鑰匙成功地找了出來。正想開門的時候,手卻又一次被抓住,然后我被沈晨容推靠在了木門上……
我和沈晨容這樣親密的狀態(tài)還真是要追溯到許多許多年以前了。那時,他是少男我是少女,親親抱抱之后要做什么我們都不是太在行,可現(xiàn)在的我們是成年人,雖然說我依舊不在行,但他這么一靠近,我頓時覺得大腦有些缺氧。
沈晨容低頭看著我,面色很凝重,而后,他驀地掛起笑容,頰邊的酒窩若隱若現(xiàn):“任蕾,你都不知道你現(xiàn)在的樣子有多煩人。”
說完,沈晨容將雙手放在我的臉頰邊,我眼睜睜地看著沈晨容的鼻尖兒快要碰到我的時候,他卻停了下來。
“你早點睡吧。”他這么說。
我陡然間清醒,難道,剛剛的一切只是幻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