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雙眼睛直盯著玉兒直教她覺得窒息,望了望皇太極溫柔的雙眼,心中又是一暖,突然充滿安全感,她豁出去了。
這一誓若真報應在自己身上,也是心甘情愿!
玉兒深吸一口氣:“好!我對天發(fā)誓,我如果說謊,我這輩子,丈夫不愛,兒女不孝!孤老終身!你們滿意了嗎?”
公元一六一八年,努爾哈赤以七大恨告天,起兵伐明,大金氣勢如虹,連敗明軍,奪取明朝遼西重鎮(zhèn)廣寧?上瑺柟嗍苣_傷困擾,加上在寧遠之役被明將袁崇煥重創(chuàng),伐明計劃受阻,兵退盛京。
夏日遲遲,一輪烈日正當天頂,曬得遠處金黃色的琉璃瓦上都似要淌下火來,遼陽宮殿宇掩映在綠樹蔭里,濃蔭若華,北窗下涼風暫至,帶來些許清涼。
寶座上的努爾哈赤卻不似當年驕陽氣壯,滿頭黑發(fā)花白過半,沉沉顯出衰弱老態(tài),但仍強打精神,和群臣商討戰(zhàn)事。
多爾袞率先上前,慷慨陳詞:“父汗說過‘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我大金連下數(shù)城,形勢大好,當然該戰(zhàn)!”
多鐸也在一旁應和:“多爾袞哥哥說得好!父汗,不如我們一路揮軍南下,直搗北京城!”
主戰(zhàn)一說顯然更和氣盛英雄努爾哈赤的心意,他聞言連連點頭,一旁的皇太極見此狀況面色一沉,也上前一步行禮進言:“父汗,殺敵一萬,自損三千,我國連年征戰(zhàn),虛耗極大!不如趁議和機會,跟明朝皇帝拿銀拿地,養(yǎng)精蓄銳再起兵滅明!”
索尼等臣子紛紛點頭稱是:“四貝勒所言有理,滅明乃長久之戰(zhàn),不能急于一時!”
見雙方各執(zhí)一詞,努爾哈赤也猶豫起來,遲遲不發(fā)一語。
多爾袞見事態(tài)膠著有些發(fā)急:“戰(zhàn)爭耗得愈長,士氣愈低,宜速戰(zhàn)速決!既然明朝示弱,正是出兵的最佳時機!”
皇太極不以為然:“你說得倒輕松!袁崇煥的紅衣大炮打下來,誰能擋?袁崇煥不除,不能攻明!”
多爾袞見此越發(fā)沉不住脾氣:“我寧可戰(zhàn)死沙場,也不要詐降討錢!”
皇太極和多爾袞互不相讓,兩派官員也各執(zhí)一詞,一時間吵吵嚷嚷毫無定論。努爾哈赤本就精神不濟,看到這樣的局面更是頭痛不已,就在這時,一名殿外侍衛(wèi)上前來報:“大汗,科爾沁寨桑派玉兒格格前來送禮,慰問大汗,正在偏殿候傳!”
努爾哈赤聞言豁然開朗:“我的小福星來了,呵呵!你們都退下吧,快傳!”
聽到朝堂有客人,群臣只得暫停爭執(zhí),行禮告退。多爾袞聽聞玉兒到訪,有些不舍得,但還是遵命先退了下去。
努爾哈赤在偏殿寢宮接見了玉兒,幾名侍衛(wèi)將好幾大箱禮物搬入后,玉兒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上前行禮,呈上禮單:“這些禮物都是我們科爾沁族人對大汗的一點心意。希望大汗注意休息,別累壞身體呀。”
努爾哈赤搖頭輕笑:“壯志未酬,我努爾哈赤日夜難眠呀。你來看看。”
說著,努爾哈赤在桌臺上展開一幅地圖,向玉兒指點開來。
“葉赫、輝發(fā)、烏拉、哈達、錫伯原來都是我的敵人,現(xiàn)在都向我稱臣;漠南蒙古也降服于我,尊我為昆都倫汗!這片大漠呀,都是我大金國的!不過大漠除了沙子多,什么都沒有!要像成吉思汗得天下,一定要南下,收服明朝,拿南方的金子養(yǎng)我北方的戰(zhàn)士,我大金國才能統(tǒng)一天下!”
玉兒由衷對面前這位懷有雄心的英雄萬分敬佩:“大汗雄懷天下,目光遠大,難怪人人都說大汗是成吉思汗之后最偉大的汗王!”
努爾哈赤聞言哈哈大笑,誰知突然心絞一痛,血涌上喉!
“大汗!”
玉兒看到努爾哈赤突然吐出一口鮮血,驚得大呼上前,卻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努爾哈赤喘息了幾口,擦掉嘴角的血,安撫一般對玉兒笑了笑:“我沒事,你不要說出去。”
玉兒見努爾哈赤完全沒有傳召御醫(yī)的意思,憂心忡忡:“您是帶領我們一統(tǒng)天下的大汗,您千萬要保重身體呀。”
努爾哈赤笑了笑:“知何故,有你這個小福星在我身邊,我心里就覺得舒服……”說著他看著玉兒頗有深意地一笑,“孩子,你覺得我眾多兒子中,哪一個最像我?”
玉兒毫不遲疑地立刻回答:“我姑父!”
“皇太極是不錯……”努爾哈赤略一遲疑,“可你不覺得多爾袞也很像我嗎?”
玉兒回憶起多爾袞嬉皮笑臉欺負自己的嘴臉,支支吾吾:“多爾袞嘛……”
我只知道他是隨處調(diào)戲姑娘的壞蛋!
努爾哈赤見玉兒似乎有所顧慮,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認真道:“在我身邊,沒幾個人能跟我講心里話,我想聽你的心里話。”
玉兒見努爾哈赤如此鄭重,便認真地想了一想,才慎重地回答道:“我沒看過多爾袞的本事,可姑父智勇雙全,成熟沉著,一看就是大英雄、大豪杰,讓人打從心底佩服他!我聽阿爸說大汗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所以我覺得他最像您了!”
“是嗎?好,好。”努爾哈赤若有所思地閉上眼睛,半晌才虛弱地對玉兒笑著揮了揮手,“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
玉兒趕緊欠身:“大汗好好休息,玉兒告退!”
卻不想玉兒前腳剛出寢殿,努爾哈赤面色一變,猛吐出一口鮮血,濺在地圖上!
看著血跡斑斑的地圖,努爾哈赤心知大限將至,心有所感地在紙上寫下兩個名字:皇太極,多爾袞。
玉兒從努爾哈赤的寢宮出來,就看到海蘭珠正和幾名侍從在外面等候,隨即露出本性,活蹦亂跳地跑了過去。幾人又帶著禮物要去拜訪哲哲和皇太極的居所。
“怎么樣?大汗喜歡我們準備的禮物嗎?他跟你說了些什么?”海蘭珠一邊走一邊問玉兒。
玉兒出神地想了想,半天才悶悶回答:“幾年不見,大汗真的老了。”
海蘭珠搖搖頭:“英雄都是人,豈會不老?”
說著說著已經(jīng)走到了皇太極居住的偏殿,玉兒遙遙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心頭一熱。
玉兒偷眼看了看海蘭珠,支支吾吾道:“你先去送禮給姑姑,我待會兒再來找你。”
海蘭珠怎么會猜不到玉兒的心思,淡淡一笑并沒有說穿,獨自帶著侍從往哲哲的寢宮走過去。
玉兒見海蘭珠他們稍稍走遠,趕緊朝著皇太極的身影追了過去;侍珮O正往外面走,神色匆匆似乎心里有什么急事。玉兒趕緊跑到他前面,開心地大喊了一聲:“姑父!”
皇太極一愣,隨即笑了:“是你呀?”
玉兒羞赧地一笑,趕緊從腰上解下一個香包遞給他:“見到你真好,我有禮物要送你!”
這個金色的繡包,是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跟海蘭珠學著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就是期待著能有機會送給皇太極。
“這香包是我親手做的,姑父你掛在腰上,跟你的飛鷹金牌顏色正匹配呢!”
然后皇太極似乎并不能體會這其中的厚意,接過后,沒多看一眼便隨意收起。
“謝謝你。你姑姑在貝勒府,你去看她吧,我忙著,不陪你了珠兒!”
說完,皇太極便行色匆匆地消失在園子里的矮墻之外,只剩下玉兒還呆呆站在原地,滿臉失落。
“珠兒?他怎么連我的名字都記錯了?”
“哈哈,有人熱臉貼冷屁股了!”
聽到一聲調(diào)笑,玉兒嚇了一跳:“誰?”
只聽見一陣樹枝搖晃,多爾袞竟然從玉兒身旁的一棵大樹上翻身躍下,玉兒退后一步,待看清來人,不由得面色一冷:“你干嗎偷聽我說話?”
多爾袞揚起壞笑:“事無不可對人言,怎么怕人偷聽呢?更何況,是我先在這里睡覺的,是你吵醒了我!”
玉兒又羞又氣,只罵了聲“無賴”就要轉(zhuǎn)身離開,多爾袞卻不依不饒地攔住了她的去路,厚著臉皮伸手:“我的禮物呢?”
玉兒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皺眉反問:“什么你的禮物?”
多爾袞看到玉兒完全沒有顧及他的意思,醋勁大發(fā):“難道只有我四哥有禮物,我沒有?你對我四哥果然是特別的好!”
聽他叫得張揚,玉兒也慌了神,做賊心虛似的左顧右盼一番,確定沒有人才敢壓低聲音恨恨道:“你別胡說八道!”
多爾袞似乎格外喜歡看玉兒被惹急的模樣,得意揚揚:“看來我抓到你的小辮子了!”
玉兒本就心里不妥,聽他這么說更是不敢不澄清:“姑父是我長輩,又是我恩人,我敬他愛他,謹此而已!”
敬他愛他?
多爾袞對這話怎么聽都覺得不舒服,冷笑一聲:“看你巴巴討好的樣子,你以為騙得了誰?只可惜他已經(jīng)忘記你了,珠—兒!”
“你!哼!”玉兒氣得滿臉通紅,又知道自己辯不過這個油嘴滑舌的潑皮,轉(zhuǎn)身就走。
多爾袞見狀高聲大喊:“喂!不如你嫁給我,我自然就信你了!”
玉兒氣得抓狂,頭也不回快步跑去。
多爾袞看著玉兒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失神半晌,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遠處的玉兒說一般低聲呢喃:“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
玉兒氣呼呼地跑了半天,才在一處荷花池邊坐了下來,連給哲哲姑姑請安的事都拋在腦后,拉扯著正盛的翠綠荷葉撕扯了一地,還是止不住滿心的氣憤。
這邊海蘭珠獻上禮物后,卻久久不見玉兒過來,只得出來找她,正好看見這一幕,立刻走上前在她身邊靜靜坐下。
“誰惹你生氣了?”
見來人是海蘭珠,玉兒滿肚子的無明火騰地竄了出來:“不就是那個多……”話說了一半,玉兒想到自己自作多情才招致一番奚落,更是氣惱,“我氣我自己!”
雖然話只說了一半,但是海蘭珠仍然猜出了大概,柔聲寬慰:“不是你的,就別看別想,才能快點忘記。你現(xiàn)在不是自討苦吃嗎?”
玉兒心頭涌上一陣酸楚,忍不住眼睛一熱:“我知道……他是姑姑的,我不可以去想了。可我愈要忘記,卻愈是難忘!姐姐,他不喜歡我就算了,他幾乎沒怎么用正眼看過我,甚至連我的名字也忘了,我長這么大,從沒輸?shù)眠@么慘!我真的那么差嗎?”
看到玉兒流淚,海蘭珠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你是我們草原上最優(yōu)秀的姑娘,是他沒福氣而已。你不是說過要找到自己的英雄嗎?你身邊就有一個英雄呀!”
玉兒聽到這里茫然抬頭,還是止不住抽泣:“誰?”
海蘭珠替她擦了擦淚水,輕輕一笑:“當然是多爾袞呀!”
玉兒聽到這個名字差點沒有跳起來:“他算英雄?他是只會欺負女人的狗熊!”
海蘭珠故意一笑:“誰叫你老不答理他?他急了,就只好欺負你來引你注意了!”
玉兒更是氣惱,總算止住了眼淚:“我不管!大汗還說多爾袞像自己,一定是給他騙了!等我哭夠了,我就跟大汗告狀去,說他欺負女人,不是英雄!更不像大汗!”
看到玉兒這副小孩耍賴的模樣,海蘭珠啞然失笑,捏捏玉兒的鼻子:“你呀,小心眼,愛哭鬼!”
玉兒半是惱火半是不好意思:“姐姐!反正我不管,大汗喜歡我,我一定要找他替我報仇!”
說完玉兒像是完全忘記了剛才的傷心,氣鼓鼓地朝努爾哈赤的寢宮跑了過去,海蘭珠起身追了兩步又停下,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已近傍晚,夕陽西下。努爾哈赤殿外幾株花樹在最后一抹夕陽的映照下如火如荼、如丹如霞。
玉兒一路叫嚷著沖了進去,侍從認得這是大汗口中喜愛得不得了的“福星”,竟也沒人敢阻攔。
一把推開寢殿大門,玉兒一副氣憤難消的樣子嚷嚷:“大汗,我可以找您說說話嗎?大汗!”
殿內(nèi)靜寂無聲,沒有人應答。
玉兒覺得奇怪,關上門探身進去四處查看,這才發(fā)現(xiàn)努爾哈赤靠在書桌邊,似乎睡著了。
玉兒趕緊捂住嘴巴,心里暗暗怪自己魯莽,還好沒有把大汗吵醒,他確實是太累了。
“哈,大汗終于聽話乖乖休息了。嗯,可別讓他著涼了。”玉兒暗暗高興,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從床頭拿了努爾哈赤的披風,輕輕蓋在他的肩上。
哪知這輕輕的動作之后,努爾哈赤竟然整個人倒了下去,伏到了地上!
“大汗!”玉兒大驚失色,趕緊跪下身體去扶,努爾哈赤氣若游絲,雙目失神,手中仍緊握著帥印。
玉兒見狀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大汗您怎么了?我我我去找御醫(yī)!”
見玉兒就要起身出去喊人,努爾哈赤拼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拉住玉兒,將帥印艱難地塞到她手里,示意玉兒湊近。
玉兒知道努爾哈赤有話要交代,趕緊低頭將耳朵貼近努爾哈赤的嘴唇,只聽見他微弱地輕喊著兩個名字:“多爾袞……皇太極……”
玉兒不明白努爾哈赤的意思,急忙要追問,然而剛才那一句模糊不清的話語似乎已經(jīng)耗盡了努爾哈赤全部的力氣,他松開了抓住玉兒的手,頹然倒下。
玉兒急得直哭,輕輕搖晃著努爾哈赤的身體:“大汗?您說什么?”
然而努爾哈赤好似再也聽不見這呼喊,如睡去一般沉沉閉緊雙目,面如死灰。
玉兒一呆,回想著一代汗王最后的遺言。
“多爾袞……皇太極……是多爾袞,還是皇太極?”
努爾哈赤微微動了動嘴唇,終于再也沒能說出只字片語,雙手無力落下。
玉兒驚訝地大喊:“大汗!來人呀,快來人呀!”
門外似有異動,但是竟無人敢進來,只聽見侍從奔走的聲音。
玉兒不知所措一遍遍喊著“大汗”,卻似乎已經(jīng)明白這位英雄已經(jīng)離世。
玉兒雙眼含淚,伸手去將努爾哈赤的眼睛輕輕掃下,一望手上握著的帥印,一臉茫然地心急自問:我是聽到多爾袞……還是皇太極?
頹然地將努爾哈赤努力扶到座椅之上,玉兒想著讓他的死更尊嚴體面些,不想竟然無意間看到了努爾哈赤桌案上的一紙遺詔。心有所感一般拿起白紙,玉兒逐行看下去不禁大驚失色:“為什么會這樣?”
就在這時,一行人打開大門沖入寢宮之內(nèi),為首的皇太極趕緊命令太醫(yī)上前查看,玉兒只得茫然退到一邊。
待太醫(yī)一番查看后,轉(zhuǎn)身對焦急守候在旁的眾人搖了搖頭:“大汗……已升天!”
話音一落,努爾哈赤眾子驚聞父汗駕崩,無不撲前跪下痛哭。鰲拜、索尼等大臣亦一同跪下哀號。
玉兒望著傷心的皇太極及多爾袞,心思一片混亂,竟然鬼使神差地悄悄將遺詔收入懷內(nèi)。
多爾袞悲慟至深處仰頭暴喝:“袁祟煥!都是那該死的袁崇煥的紅衣大炮害死阿瑪?shù)模?rdquo;說著,他霍然站起,赤紅雙目就要沖出宮外,被鰲拜一手捉住。
皇太極趕忙喝止:“多爾袞,別沖動!”說完,皇太極環(huán)顧四周,最終一雙利目落在玉兒身上。似乎心有所感,玉兒觸及皇太極的目光之時,竟畏縮地退了一步。
皇太極走到玉兒面前,看了看她手中無意識緊握的帥印,語氣平靜卻透著十足威嚇:“丫頭,我父汗的帥印,怎么會在你手上?”
玉兒經(jīng)此大亂,早已是六神無主,思及努爾哈赤的臨終遺言,更是不知如何開口,只是看了看皇太極,又看了看多爾袞,終是懊惱地垂下頭不作言語。
皇太極一番問詢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玉兒身上,索尼等大臣快步轉(zhuǎn)到玉兒面前,仔細看了看玉兒手中的帥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格格,你快說呀!這帥印怎會在你手上?”
被眾人逼近的氣勢嚇到,玉兒囁嚅開口:“是大汗交給我的,他……”
話到此處,阿敏迫不及待地搶白:“是否大汗叫你把帥印交給汗位的繼承人?”
代善緊跟著追問:“大汗臨終,可有遺言?”
多鐸更是緊張趨前:“對,我父汗有沒有交代,將汗位傳給誰?”
眾人熱切,倒是教玉兒更加無措,渾身微微顫抖,額上滲出汗水。
“大汗……”玉兒此刻有如被置于鐵板紅爐之上,焦心煎熬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如果將兩人的名字如實告知,將會引起一場什么樣的騷亂?如果任選其一……這一個簡單的答案,不僅關系到努爾哈赤生命終結(jié)時的拼死托付,也關系到大金國乃至整個草原部落的生死命脈。實在太過于鄭重,怎能由她一個稚齡女子輕率決定?
為什么大汗偏偏留下這樣一個難題交付與她?
大汗心中所屬歸誰?他是早有答案還是如她此刻一樣無從抉擇?
眾人見玉兒緊閉嘴唇不肯開口,更加急切逼問:“格格!”
玉兒又急又怕,只覺得一股熱氣郁結(jié)于胸,兩眼驟然一黑,竟是暈倒在地!
惶惶間只聽到周圍一片嘈雜,一個清朗的男聲急切地大呼“玉兒”,將她抱于懷中。玉兒微微睜眼,只在模糊的視線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是多爾袞?或是皇太極?
玉兒無力辨認,只在慌亂的呼喊中失去了意識。
玉兒突然昏迷不醒,事關重大,皇太極將玉兒安置在努爾哈赤寢宮偏殿,擯退眾人,只留下太醫(yī)在屋子里照顧。群臣和幾位世子圍聚在偏殿外議論紛紛,都等著不肯散去。
努爾哈赤的遺體已經(jīng)被白布蓋上安置于寢宮正殿的床上,代善和多鐸仍悲痛不已,不愿相信父汗就此離開人世。然而幾個大臣固然痛心,更關切的還是偌大王朝即位人選之事。國不可一日無君,更何況正在戰(zhàn)時,時局變幻莫測,大金國大汗之位空懸一日,所有臣民的憂慮就要加深一分,此刻,玉兒的話語對他們而言格外重要。
阿敏遙遙看了一眼緊閉的宮門,頗有深意地望向莽古爾泰:“為什么說到即位人選,那丫頭就暈過去了?”
莽古爾泰篤定斷言:“大汗應該是跟她說了!”
代善滿面愁容:“大概是被嚇怕了!不要逼她,讓大夫為她好好治理!這事定有決斷!”
眾人一時默默無語,此時,除了等待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
皇太極一直注視著偏殿的情形,卻久久等不到玉兒清醒的消息,略一沉吟道:“眼前還有一樣更重要的事情──封鎖父汗升天的消息!”
此語一出,眾人立即圍上。
多鐸性子直率,率先表示不解:“為什么?”
皇太極表情肅然:“明軍好幾次派人偷襲都失敗,如果父汗升天的消息傳出,你們猜想會有什么后果?”
眾人愣住,隨即紛紛點頭。
索尼不住感慨:“四貝勒爺英明!這消息若傳出去,不但明軍會乘機偷襲,我軍也會軍心動搖!”
皇太極點頭:“所以,要守住父汗升天的秘密,暫時不要外揚,以免影響軍心!特別是多爾袞—”話說到這里,皇太極四下看了一圈,卻不見多爾袞的蹤影,面色一滯,“多爾袞呢?”
多鐸茫然四顧:“哥哥剛才還在這里!怎么現(xiàn)在……”
皇太極心里一沉,當即往外走:“不好!去攔多爾袞!”
鰲拜、代善、多鐸知要壞事,連忙跟著皇太極朝著多爾袞的寢室去。待一行人沖到,室內(nèi)早已空無一人。
多鐸走到掛弓箭的地方,見墻上已沒有了弓箭,焦慮地向代善及皇太極匯報:“父汗送給哥哥的弓箭不見了!”
“一定是去找袁祟煥報仇了!”皇太極按捺著怒氣,對著不知所措的鰲拜等人道,“多鐸!鰲拜!你們兩個領五十名精兵,馬上去攔下多爾袞,不要讓他壞大事!”
“是!”多鐸、鰲拜齊聲領命,說罷匆匆離去。
代善只是著急:“多爾袞真是沖動!”皇太極也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
宮中事逢大變,皇太極苦于應付多爾袞獨自出征之事,又要隱瞞努爾哈赤崩天發(fā)喪種種。而玉兒卻久久未見醒轉(zhuǎn),見海蘭珠前來要人,便允了她帶玉兒回自己的行宮,但是嚴格囑咐玉兒醒來一定要馬上通知,更派了侍衛(wèi)在行宮外守候。但是轉(zhuǎn)眼過去大半天,都沒有玉兒醒轉(zhuǎn)的消息,阿敏及莽古爾泰兩人沉不住氣又來到玉兒的行宮,然而只在宮外就被玉兒的侍婢蘇瑪攔了下來。
“兩位貝勒爺!索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格格她被送回來后,到現(xiàn)在一直都沒醒過來!”蘇瑪滿眼通紅,似是殫精竭慮虛火上升。
索尼大惑不解:“奇怪,都已經(jīng)昏迷了大半天,怎么還沒醒過來?”
阿敏氣急:“就是呀!”
莽古爾泰只問:“大夫怎么說?”
蘇瑪皺了皺眉:“還是那樣,脈息稍急,其他也沒大礙。”
“那為什么還沒醒來?”
見三人異口同聲的架勢,蘇瑪嚇了一跳,為難地瑟縮著脖子:“我……我也不知道呀。我都快急死了,都不知道該怎么跟我們大福晉交代呢。”
三人面色沉沉疑心重重,但看蘇瑪一個侍婢畏縮膽小的樣子,知道此時逼問也沒有結(jié)果,只得怏怏作罷。
“好生照顧你家格格,如果她醒過來,馬上讓人通知咱們!”
見三人終于要走,蘇瑪如獲大赦般松了口氣,連忙行禮恭送,仔細看了看四下無人,才頹然回到了房間。
回到房內(nèi),蘇瑪撲跪到玉兒身旁,一臉焦慮地撫摸著玉兒的頭發(fā),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住往下掉:“格格……格格……你怎么這么久都醒不了呢?你不要嚇我呀!你不要丟下我呀格格……”
貌似沉沉睡去的玉兒此時竟突然睜開了眼睛,翻身坐起,不待蘇瑪呼喊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仔細聽了聽門外的侍衛(wèi)并無察覺,才壓低了聲音:“噓,別哭了!”
蘇瑪聞言點點頭,玉兒才松開她,她看著玉兒又驚又喜:“格格,你終于醒來了?”
玉兒用食指抵到唇邊示意蘇瑪小聲,滿臉沒好氣地吐了吐舌頭:“我根本沒暈過!”
蘇瑪張口結(jié)舌:“那……你為什么要裝暈呀?”
玉兒懨懨地從懷中將那封未完成的詔書拿了出來,嘆了口氣:“還不是為了這個!”
蘇瑪一怔,不敢多言。玉兒苦惱地歪著頭:“大汗升天前跟我說了兩個名字,就是多爾袞和皇太極,我以為自己聽錯,沒想到,他還寫了這個。”說罷她將詔書展開給蘇瑪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