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起就算了,這世界上還有許多人想忘記以前的事情。”薛彤道,“也許你出自研究所,那樣的話也沒什么愉快的經(jīng)歷。”
龍澤古怪地看著她:“你剛才有沒有好好兒聽我講話?我都跟你說了以前住的地方有山有水,只是我記不清楚,好像還有人,但又和這里的人不一樣。你腦子里想的是什么?”
薛彤搖了搖他的手,訕訕笑道:“歡迎來到地球,一切重新開始。”
龍澤摸了摸她的腦袋,帶了幾分寵溺的味道,他笑了起來:“要不是我當(dāng)時出現(xiàn),程天行那天死定了,你別看他現(xiàn)在這么風(fēng)光,那時候慘得很。他以前在Y市的賭場也只有兩家。”
薛彤蹙眉,如果龍澤剛來的時候就遇到了程天行,程天行就相當(dāng)于他在這個世界的啟蒙人,陌生的環(huán)境,性格的不成熟,加上對周遭事物的迷惑,他對人世的認(rèn)識很容易受到別人的影響。如果這個人是程天行,那實在是不妙。
薛彤問道:“你那時候是不是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然后都是程天行來告訴你行事規(guī)則?”
“差不多。”
“那你知不知道哪些事是不能做的?哪些是可以做的?”薛彤急切地問道,龍澤和程天行不是一類人,程天行那樣的人唯利是圖,難保不會害他。
“你當(dāng)我笨嗎?”龍澤嗤笑一聲,“我自然分得清,這世上只有我想要的和不想要的,不會有什么事難倒我。程天行給了我很多東西,替他做事很簡單,所以我才一直幫他。”
“那你主要替他做些什么?”
“主要是賭博,偶爾協(xié)助他去取點東西,抓個人。前兩年他做一些危險性較大的事,會讓我跟著保護(hù)他,要不是我護(hù)著他,他還不知道死了多少回。”龍澤說起來一點都不上心。
遇人不淑,薛彤替他感嘆,龍澤本性不壞,跟了程天行三四年,他依然不帶一絲戾氣。薛彤試探性地提到:“你知道我以前的生活嗎?”
龍澤似乎沒興趣:“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你剛才也說一切重新開始,這個世界弱肉強(qiáng)食,強(qiáng)者擁有更多,你跟著別人肯定沒有跟著我好,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薛彤黯然,她只想要自由和安穩(wěn),可惜,誰都不會給她。那些在陽光下自由奔跑的日子,為了青春和夢想奮斗,如今,什么都沒有。她微微側(cè)頭,一扭頭對上龍澤清澈的眼,他的瞳仁帶了暗金的色彩,清澈如同高山湖水,薛彤幾不可聞地嘆氣:“澤,不要再跟程天行做事了。”
聲音很低,不過龍澤豈會聽不到,他只當(dāng)她在講夢語,微微笑了笑。
這天薛彤沒有和龍澤去外面吃飯,她提議去買菜,他們所住的套房配了廚房,廚具餐具一應(yīng)俱全,龍澤沒反對,薛彤便拉他去了超市。
穿著昂貴手工西服的龍澤,和脖子上戴著亮閃閃鉆石項鏈的薛彤,兩人推了購物車在超市生鮮區(qū)晃來晃去,著實顯得怪異。時不時有人投來異樣的目光,薛彤也不在意,拿了網(wǎng)兜開始撈魚,晃了好幾下也沒撈到,龍澤看不過去,便從她手中搶過網(wǎng)兜:“你說,要哪條?”
薛彤瞅了半天,指了一條,龍澤撈魚時水滴濺在他的西服上,弄濕了一大片。
薛彤繼續(xù)拽著他的衣袖,細(xì)心選著牛肉、白菜、西芹、黃瓜……唧唧喳喳地和龍澤討論,嘆息著菜價越來越高。
龍澤輕嗤:“你只管買,錢的事你不用擔(dān)心。”
薛彤微微一笑。
超市里的人很多,大家各自推著購物車,經(jīng)常在貨架中轉(zhuǎn)不過來,她喜歡吃某一個品牌的辣椒醬,在貨架上一排排地看過去,龍澤問道:“在找什么?”
“辣椒醬。”
“這一排不都是嗎?”龍澤說著看了看標(biāo)價,從架子上拿下一瓶標(biāo)價最高的。
“不是這個。”薛彤又看了看購物車?yán)锏臇|西,油鹽醬醋都已經(jīng)選好,全是龍澤拿的,他不會選,都是把最貴的往車?yán)锓,薛彤提醒道?ldquo;最貴的不一定是最好吃的。”
龍澤微微聳肩。
薛彤找到她喜歡吃的辣椒醬,像是找到了自己心愛的東西,嘴角旋出笑渦,瑩潤的面龐在超市的白熾燈下泛著點點光亮,直教人想上去親一下,龍澤干脆直接將她攬入懷中,將薛彤困在自己和購物車之間,嘴唇幾乎貼到她的耳垂。
這樣在大庭廣眾下親昵讓薛彤臉上熱熱的,連忙推開他。
這天兩人在超市轉(zhuǎn)了近一個小時,龍澤沒有表現(xiàn)出不耐煩,后來薛彤每天都堅持去超市買菜做飯,龍澤有些不解:“天天做飯多累,不如去轉(zhuǎn)轉(zhuǎn)珠寶首飾店,你想要哪件我給你買哪件。”
“我想吃自己做的菜。”
薛彤淡笑,我只想讓你明白普通人怎樣生活。
龍澤不喜歡嘈雜的地方,但他竟然喜歡上了逛超市的感覺。擁擠的人群不斷從他身邊擦過,喇叭一直響個不停,以往這些都會讓他厭煩,但和薛彤在一起時,竟然覺得這一切富有生氣。
他們一起挑選零食,買菜成了每天的一項消遣,冰箱被塞滿,像他的心房被填滿一樣。他生出一種感覺,或許生活就應(yīng)該是這樣,兩個人親手選購日常用品,用心安排自己的生活。每一個生活細(xì)節(jié)都有自己心愛的人來分享,一同滑過歲月,直到白發(fā)蒼蒼。
薛彤喜歡吃小吃,他就帶著她去了南福路大街,那是本市著名的大眾化休閑名街,道上人擠著人,偶有一兩輛摩托車夾雜其中,走走停停行得極緩,跟蝸牛一樣。
人太多,龍澤緊緊抓著她的手,有時候怕她被擠到干脆將她攬在懷中,可是薛彤展現(xiàn)出來旺盛的活力,常常掙開他的手,在這個小店門口看一下,跑到那個小攤前瞅一眼,哪里人多往哪兒鉆,常常在小攤上翻看一些東西,或是造型古怪的小人,或是晶瑩剔透的水晶擺件……
走進(jìn)一家賣特色零食的干貨鋪,薛彤機(jī)靈地在店內(nèi)人群中鉆來鉆去,龍澤鉤了嘴角在結(jié)賬的地方等她,就一會兒的工夫,薛彤不見了蹤影。
他慌了,走到門口質(zhì)問兩個保鏢:“看到人出去了嗎?”
兩個保鏢倍感意外:“沒有。”
“快點去找!”
龍澤跑上了大街,到處都是人,黑壓壓的人頭,卻哪一個看著都不像薛彤,他撥開一個又一個行人,雙目在人群中逡巡,心煩意亂,他想起程天行的話:“要看好你的女人,跑了就不是你的了。”
等到他在一家手工銀飾店里找到薛彤時,一下子就發(fā)了火:“你在這里做什么?”
薛彤明顯一愣,被他嚴(yán)厲的聲音嚇到,輕道:“隨便看看。”
“你怎么到處亂跑?誰允許你到處亂跑?”他雖然沒再大聲吼,但是聲音依然嚴(yán)厲。
薛彤黯然,不再說話。
龍澤看著她緊抿的唇也察覺自己語氣太重,又解釋了兩句,拿出錢包給薛彤買東西,薛彤只說累了,要回家休息。一路上她都不再說話,無論龍澤多舍得給她花錢,都改變不了她沒有人權(quán)沒有自由的現(xiàn)實。
他會給她買昂貴的珠寶,但是從不會直接把鈔票遞給她;他常常帶她出來玩,但隨身帶上保鏢,以他的身手根本就不需要人保護(hù);他對她呵護(hù)有加,但不喜歡她亂跑。
兩人相對無言,傍晚回酒店時,閃爍的霓虹和各色的廣告牌浮光掠影地向后閃過,汽車平穩(wěn)行駛,他擁她入懷,低低道:“別生氣了,我好喜歡你。”
薛彤看著窗外,晚風(fēng)吹起她的發(fā)絲飛揚,路邊的燈光偶爾投在她的面上,明暗變幻,結(jié)成濃得化不開的憂愁,一點一滴從她的身上滲透出來。
那晚,龍澤有事去了一趟程天行的賭場,回來時薛彤已經(jīng)睡著,旁邊的電腦還沒關(guān)。他動了動鼠標(biāo),看到一個未關(guān)閉的文檔,上面有一句話:如果你喜歡一樣?xùn)|西,應(yīng)該放手予之自由;它回到你身邊,它就是你的;如果沒有回來,則從來都不曾屬于你。
龍澤看了兩秒,點了關(guān)機(jī)。
他是真的喜歡她,年年歲歲花相似,但自從薛彤來了之后,海島多了幾分旖旎,拉著她的手走在人群中,耳邊的喧鬧都變得有生氣。他怎么可能會放她走?
相對于他的煩悶,程天行這兩天心情簡直是晴空萬里,城北的宋氏勢力一收拾,他在Y市的地位更加穩(wěn)固,不說話的時候嘴角都帶點隱笑。
會客廳寬敞明亮,南面落地窗外是碧波萬頃的大海,東面墻上的典雅酒柜,鑲著閃閃發(fā)亮的銅質(zhì)把手,他取出一瓶陳年窖藏紅酒,親手倒了兩杯,端著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坐在沙發(fā)上的龍澤,贊道:“澤,還是你的身手好,每次都能協(xié)助我解決大麻煩。”
龍澤接過酒杯放在面前的茶幾上,沒有要喝的意思,昨天他按照程天行的意思突破宋家的保鏢將宋家的兩個當(dāng)家人抓到了指定的地方,今天看程天行精神這么好,就知道宋家的人可能被干掉了。他對酒沒興趣,窩在沙發(fā)里,懶洋洋地說:“我的錢到賬上了嗎?”
“已經(jīng)到了。”程天行打趣道,“怎么現(xiàn)在對錢越來越感興趣了?有我給你供吃供喝,也沒見你怎么動你的錢,存在銀行里準(zhǔn)備生金蛋?”
龍澤沒看他,一只手隨意地?fù)卧谏嘲l(fā)扶手上:“你不都說了,女人是要費錢養(yǎng)的嗎?我當(dāng)然要多掙點,打算以后帶她一起去國外生活。”
程天行有點意外:“哦,怎么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她喜歡熱鬧,我不能把她一直留在海島上成天抓魚看海。”龍澤往后靠了靠,“在這里有人看著她,她覺得不自在,我有時候又怕她跑了,還不如去國外來得安生。找個人少環(huán)境好的地方,一直住著也不錯。”
龍澤到底希望薛彤過得開心,她在這里沒有地位,他不在的時候別人會欺負(fù)她,而且薛彤并不想在島上過一輩子遠(yuǎn)離人群的生活。左右衡量,他做出讓步,不如帶她去國外開始新的生活。
程天行嗤笑一聲,帶著嘲諷的口氣道:“你就被一個女人控制了?看得出來,你挺喜歡那個女人,可是,你確定她也喜歡你這個人?”
“她自然也是喜歡我的。”龍澤略略沉思道。
程天行一陣輕笑:“澤,你是不夠明白男女之間的事情,女人喜歡的根本不是男人的本身,她們喜歡的是男人的身份、地位、金錢,和能給她們帶去的東西。就像柳莉,或者我身邊別的女人,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打工仔,你以為她們還會跟著我?你說她喜歡你,她喜歡你什么?你那與眾不同的長尾?自從你們發(fā)生關(guān)系后,她是不是在嘗試給你提要求?”
龍澤不吭聲。
“女人就是這個樣子,你對她們好一點她們就無法無天。”程天行繼續(xù)道,“要是我猜得沒錯,你最近很少變成你那個樣子吧?”
龍澤古怪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