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世天驕公司,文萊是總經理,一人之下千人之上,顯得那么舉足輕重,在文載邦的眼里,這個調皮搗蛋的小女兒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每當受挫,文萊都會回到父母的身邊,她認為這樣便于認清自己,用她自己的話說,知道自己是怎么來的便會知道自己要向何處去。
母親為她準備了平素最愛吃的飯菜,文萊卻一反狼吞虎咽的常態(tài),眼睛盯著桌子發(fā)直,筷子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豐盛的菜肴,卻沒怎么往嘴里送。老兩口坐在她的身邊,看著愛女,文載邦憂從中來:“調皮鬼你今天怎么了?這可都是你最愛吃的東西,怎么沒食欲?哪里不舒服嗎?”
文萊嘆了口氣:“沒怎么,就是有點心煩。”
文載邦:“還是年輕啊,要知道欲速不達,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你既然走到這個地步,煩也沒用,往前看吧。”
“沒想到公司那么亂套。”
文載邦笑了:“看來你該學點哲學,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這些年人家做這么大規(guī)模,肯定是有道理的,但是海納百川難免泥沙俱下,要是沒有問題了,要管理者干什么?”
“老爸,你們單位也是山頭林立嗎?”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爭,我們單位,說起來,你爸能活到現(xiàn)在是賺了。那年,你還沒出生呢,我就是因為說錯一句話,被打成現(xiàn)行反革命,舉報我的就是我同事,曾經還是同學,我們倆平時關系最好,所以才會對他發(fā)幾句牢騷,我做夢都沒想到他會出賣我。”
文母在一邊打斷道:“你不是不愿意提那些嗎?今天怎么跟孩子說起這個來了?”
文萊:“你們那是明著搞,我們現(xiàn)在都是暗戰(zhàn),陽奉陰違,冷暴力,陷阱,都是陰謀。”
“對付這些發(fā)霉的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們放在陽光下曬曬,有些人就是利用信息障礙搞事,你想想,假如三國時期就有電話了,諸葛亮的空城計豈不就是一個連小孩子都騙不了的笑話了?做企業(yè)也是一個道理,信息公開透明,你想做什么,大家想做什么,互相都清清楚楚,搞陰謀的就無處容身了。”
文萊搖了搖頭:“親愛的爸爸啊,哪有那么簡單啊!現(xiàn)在陰謀都升級成蒸不熟、煮不爛、曬不死的版本了。我是孤軍奮戰(zhàn),就是想唱空城計都得自己去把城門打開。”
文載邦哈哈一笑:“感情你這個總經理是個光桿司令!”
“有人但是都是人家的,不敢用,你那個好學生祝敬文,我想讓他過來幫我,可他死活不肯!”
文載邦臉上的表情豐富了起來:“你個調皮鬼,今天做出一副食不甘味的架勢是給我看的,別說是學生,連女兒我都管不了,學生憑什么聽我的?”
“那您可是誤會了,我不是想讓您當說客,我真是覺得祝哥是搞企業(yè)的料,在那種單位蹉跎歲月,可惜了。”
文載邦欣賞地咂吧了一下嘴唇:“那家伙干什么都錯不了,只是太耿直,容易得罪人。”
“他在醫(yī)院受排擠,又不會走上層路線,這輩子想搞出點名堂沒可能,要是他能來,那可真有施展拳腳的地方,不論是研發(fā)還是市場管理,您知道像他這種既精通產品又了解醫(yī)生需求的人,我們打著燈籠沒處找的。我在艾豪公司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他們的高管都是從醫(yī)院挖來的醫(yī)生。”
文載邦說:“你既然不是讓我去當說客,說得這么熱鬧,唱的是哪一出啊?我去年見過敬文,看得出他在單位不開心,不過,讓他從那里出來,恐怕要先解決他的后顧之憂,比如,萬一他在你那里干不好,鐵飯碗又丟了,怎么辦?”
文萊撇了撇嘴:“您可真行,還想這些。他在我這堅持一年,一輩子的錢都夠花了,你看看他現(xiàn)在,上個月大伯住院了,他連手術費都拿不出,明年孩子又要考大學,他總不能讓下一代也跟著他受窮吧!”
文載邦擰起了眉頭:“你說什么?你大伯住院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伯伯自己有些積蓄的,怎么會拿不出手術費?”
“干嗎人家什么都要讓你知道?那個王華,我小時候就看她不是個善類,她看大伯病了,把家里所有的錢都卷跑了,房子都賣了,我也是聽員工說的。”
“家門不幸啊!”文載邦用拐杖使勁敲著地板。
文母顫巍巍地說:“你們這些孩子,什么都不懂還死要面子,這個敬文怎么搞的,這么大的事都不告訴我們。”
文載邦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知道他在哪家醫(yī)院嗎?現(xiàn)在怎么樣啦?誰在照顧他?”
“不知道,但我很快就能打聽出來。”
文載邦忽地站起來:“快問問清楚,我和你媽現(xiàn)在就過去。”
祝敬文沒想到文萊竟然打入最高決策層,連他們家老爺子都搬動了。
那天他去醫(yī)院看祝老爺子,他就像交代后事似的說:“咱們祝家和文家是一筆糊涂賬,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爺爺把祖?zhèn)鞯慕庸鞘炙噦鹘o了我,你看啥?我說的是文萊的爺爺,不然我們一家老小早餓死了,人不能忘本,文革你那兩個叔叔又把爺爺給斗得鼻青臉腫,差點斷了氣,這些就不提了,你老師昨天來過了,你有多久沒見他了?頭發(fā)胡子全白啦,他這個小女兒最不讓他省心,好好的博士生,非要去什么非洲,考察什么生物多樣性,考察來考察去,嫁了個二婚頭,還當了第三者。你老師也是,這個小女兒就是心尖尖,從小就慣著,沒了樣子了?墒鞘乱阎链,咱就幫幫她吧。”
祝敬文有些生氣:“虧她想得出來,還把老師和您搬出來了。”
祝老爺子也不去看兒子臉上的慍怒,只管說自己的:“你老師說了,他有幾個學生都是說了算的人,會幫你保留公職,要是你干不好,還可以回醫(yī)院去,你看怎么樣啊?”
“這些事您就別管了。”
老爺子失望地看著兒子的臉:“看看,在這個家里我已經沒有發(fā)言權了。”
祝敬文無奈地說:“您這都是哪跟哪兒呀,我工作上的事您不清楚。”
“可是我知道這個理,我這一個大手術,就能把你和你姐那點家底都敗光嘍,來年祝毅考大學,你們姐倆砸鍋賣鐵也弄不出錢來,都怪我,被王華騙了,不但養(yǎng)活不了自己,還給你們找了這么多麻煩。你去文萊那兒,既可以幫幫她,又可以多賺些錢,就算干不好,還可以再回去上班,這是進可攻退可守,為什么不試試?”
祝敬文說:“行了爸,您的意思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的。”
老爺子干咳了半天,嚇得祝敬文一個勁地說:“行了,我好好考慮。”老爺子步步緊逼:“兒子你一定要答應,爸沒威信爸自己知道,這次爸打包票錯不了,而且,你要全力以赴幫文萊渡過難關,你要像對待思文一樣,要一心一意地幫她。”
祝敬文不解地看著老爺子,好像經過了這次被騙,他的情商高出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