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閑憨
今年京中冷得頗早,陽歷十月底棉襖已上身,可除了十一月回家一次,竟未喝過羊肉湯。時至冬至,每日臨下班腹中咕咕,腦中便出現煮好的肥羊肉、油炸的小酥肉、牛肉丸子湯乃至面筋海帶黃花菜各種幻象。無奈長安城固然繁華,想求一口純香乳白,只撒了香菜、鹽花的羊肉湯卻難上加難,便是去吃口羊蝎子,也恨不得把香料鋪都打爛了放進來,羊味自然難尋。京中老式所謂羊雜湯,更是讓人難有胃口,如巧遇好些的鋪子,羊雜洗得干凈、火候恰當暫且不論,只說那湯竟是煮雜碎的湯,早已用各種作料海放了一氣,出鍋盛出,渾濁一片,而此時竟還要放上一勺麻醬,說是遮味,也難怪,煮雜碎的湯怎能直接下口?這倒也罷了,再看那碗,小小一只,竟跟喝稀飯的碗類似,讓我等用慣了海碗牛飲羊湯的粗拉之人著實難以適應。
若說羊雜湯,中原所謂雜碎湯、肚肺湯是也,實是羊肉湯館子賣的,那湯,是一口大鍋,火上燉了不知多少個時辰,早已白膩飄香,煮湯只選各部位羊骨,至多放些胸口肉,作料以不放為佳?腿藖頃r,先到那肉案子前,有另鍋煮好的羊肉、羊肺、羊肚等,讓伙計按需切來,放入一海碗,交了錢,自端去湯鍋前,伙計即拿大勺把碗內的肉放入鍋內,稍許汆燙重放入碗內,再從滾頭上舀滿海碗--有想喝肥點的客人,便從邊撇些油花,旁邊擱著蔥花芫荽也按需自選。此時端到桌前,再按口味撒上鹽末辣椒油,一碗上好的羊肉湯才算完備;而雜碎湯,即是純羊湯出鍋后另擱了羊雜碎進去而已,這湯喝下去,絕不會有一絲雜味,只有羊骨的鮮香。泡羊肉湯最好的餅子乃是鍋盔,實乃陜西傳來,直徑將近一米的一張大烙餅,店家給切成一塊塊的三角牙兒,以前喝羊湯,鍋盔和燒餅是免費的,隨客人吃飽為止,如今物價上漲,也開始售賣,但添湯則一直是免費的。拿了一牙兒的鍋盔,細法的客人慢慢掰成小丁,豪邁如我等者胡亂撕成大塊,呼呼啦啦喝完,才是冬日里最滿足的早餐,難怪連我口味刁鉆的臺灣同事去罷一趟鄭州,唯一的贊嘆也是羊肉湯之妙。可嘆如今離家多年,手里也漸有了幾塊零花的銅子,想再隨時隨地飽喝一碗羊肉湯,卻成了大難事。
閑話說了不少,也不過是我這個離家多年的游子每到冬季的一點意淫。作為一介吃貨(中原所謂吃材,材乃材料,本是對人評價“這人真沒材料”,所以是貶義詞),我其實是個懶于做飯的人,尤其近年腰疼腿疼的毛病越來越重,每日到家,幾欲散架,在吃上更秉持了“用最快的速度滿足最基本營養(yǎng)”的方針,耗火耗材的食物能不做便不做。無奈今日氣溫竟降至-10℃以下,明日更要達到-16℃的極限,可是我這中原之人從未體驗過的,為了祭這五臟廟,我也不得不提上買菜的破布兜子,去了趟集貿市場。
剛搬來此地時,我就去集貿市場大概視察了一番,規(guī)模倒是不小,捂著鼻子穿過一堆大肉攤子,果然發(fā)現了幾家清真牛羊肉,奈何牛羊肉價格漲得嚇人,我很少來買。今日為了口腹買了一斤羊蝎子--竟然十六元一斤、一小塊羊尾巴油兩元,回家來煮湯。我本不是擅買菜的人,所以給我的骨頭是好是壞也分不大清,連肉的部位都識不準,這也是我不愛去菜場的另一個原因,怕上當。掂了肉,轉過彎來,偶然看見一個偏僻拐角竟然有清真熟肉,實在太偏僻,以前竟從未發(fā)現,走近看,有各種雜碎,還有炸好的雞排等物,另有咸菜若干種。老板是大廠人,我站了半天,他都在打盹,只有一個幫忙的給我稱。又選了牛頭肉半斤、牛肝一塊,炸雞腿一只。估計這家偏僻鋪子一下午未來人,更未有像我這般廢話多的,老板漸漸睜開蒙眬雙眼,邀請我嘗嘗他家的各種咸菜,嘗后哪好意思不買,又一樣來了半勺,好在味道是不錯的。又費二十二元;丶野央u腿重新過油,味道竟不錯,又切了點蔥花,將牛頭肉牛肝翻炒,好在剩了一碗米飯,也一并倒入,成了個牛頭肉炒飯,出鍋跟雞腿擺在一盤,擱上新買的咸菜,拌上兩勺老干媽,竟是久違的美味。做飯空當,當當買的幾本書也到了,有書有肉,待會兒再沏一碗蒙古奶茶粉,如此飯食,即便周末再加班,也不難耐了。
此時羊蝎子已用冷水泡了幾個小時,血水幾近泡凈,完畢即可下鍋煮。白水羊湯,明日為了這等珍饈起早也不枉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