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譚紹聞坐在車上,問鄧祥道:“王中今日怎的沒來?”鄧祥道:“王中今日連午飯也沒吃。日夕時,在東街打聽著大相公在蓬壺館拜友,回去催俺兩個人速來。他沒有來。”譚紹聞一聲也沒言語。
到了家中,王氏問道:“你往那里去了?你往常往那里去,還對我說,我又沒一遭兒不叫你去。你偏今日不對我說一聲兒,叫王中問我兩三遍,我白沒啥答應(yīng)他。你往后任憑往那里去,只對我說一聲你就去。我又不是你爹那個執(zhí)固性子,我不扭你的竅。”紹聞道:“就是前日咱往俺妗子家去,俺隆吉哥商量請盛大哥。俺兩個伙備了一席,在蓬壺館請他看了出戲。我只說娘知道,臨走時,也就忘了對說。”王氏道:.“我若知道,再不叫你們干這小家寒氣的營生。人家請你,是一個主家,你兩個伙備一桌請人家,人家不笑話么?到底要自己備個席面,改日請人家一請。人家做過官,難說咱家沒做過官么?這都是你隆吉哥,今日學(xué)精處。就是精,要看什么事兒。盛宅是咱省城半天哩人家,你說使哩使不哩?你隆吉哥來,我還要讓他哩!”紹聞道:“今日盛大哥聽說在蓬壺館,就不想去。俺隆吉哥,大著了一會子急。”王氏道:“我說哩,我一個女人家見識,還知道使哩使不哩。”
天色已黑,趙大兒點(diǎn)上燭來。紹聞道:“冰梅,去把我的鋪鋪了,再添上一條氈。那藤床透風(fēng),這兩夜冷的睡不著。”王氏道:“你偏不在大床上睡。你兩三歲時,在我懷里屙尿,就不說,如今忽然說不便宜了。”紹聞只是笑,說道:“娘,我竟是要睡哩。你與冰梅都睡罷,天有時候了。”各人都照鋪而睡。
且說次日盛宅大門未閃,瑞云班早已送到戲箱。等到日出半竿時,才開了大門,戲子連箱都運(yùn)進(jìn)去。戲子拿了一個手本,求家人傳與少爺磕頭。家人道:“還早多著哩。伺候少爺?shù)男P,這時候未必伸懶腰哩。你們只管在對廳上,扎你們的頭盔架子,擺您的箱筒。等宅里頭拿出飯來,你們都要快吃,旦角生角卻先要打扮停當(dāng)。少爺出來說聲唱,就要唱。若是遲了,少爺性子不好,你們都伏侍不下。前日霓裳班唱的遲了,惹下少爺,只要拿石頭砸爛他的箱。掌班的沈三春慌的磕頭搗碓一般,才饒了。”這掌班的道:“只要臉?biāo)阋,吃飯是小事?rdquo;家人道:“臉?biāo)挥媚阋_@遭唱戲,是該輪著范胡子管臺。你先沒見那長胡子,見您來時不是往東院里飛跑,那是伺候您的。”掌班道:“知道。只小心就是。”
把箱筒抬在東院對廳,滿相公叫把槅桶子去了,果然只像現(xiàn)成戲臺?蛷d上邊橫著一個大匾,寫的是“古道照人”四個字,款識落的是“荷澤李秉書”。一付木對聯(lián),寫得是“紹祖宗一點(diǎn)真?zhèn)骺饲诳藘,教子孫兩條正路曰讀曰耕。”下邊就是藩臺公封君別號,乃是“六十老人樸齋病榻力疾書”。這夏逢若起早看滿相公料理戲局,笑向滿相公道:“這匾就與戲臺意思相近。”滿相公道:“這老太爺對子呢?”夏逢若方欲答言,只見盛公子私衣小帽,揉著眼走來說道:“你們起來的這樣早,戲子來完不曾?”滿相公道:“少爺沒見日頭上在半天里么?”掌班的走過來,磕下頭去,說道:“稟少爺安。”希僑道:“玉花兒哩?”掌班忙叫道:“玉花快來,與少爺磕頭。”
一班人都來磕頭。盛公子叫寶劍兒:“取錢二千,班上人一千,玉花兒獨(dú)自一千。”又吩咐:“作速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