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女朋狠洞里的舊夫郎,刁似狐貍狠似狼,他暗中應(yīng)了黃佐炎的懸賞,扮作投效人,來進(jìn)營房。(二十二解)
雖則是好多年的分離,乍見了不免驚奇!背著人時刻把舊情提,求我在將軍處,格外提攜!(二十三解)
將軍信我,升了他營長,誰知道暗地里引進(jìn)了他的羽黨!有一天把我騙進(jìn)了棚帳,醉得我和死人一樣。(二十四解)
約了法軍來暗襲山西,里應(yīng)外合的四面火起,直殺得黑旗兵轍亂旗靡,只將軍獨(dú)自個走脫了單騎。(二十五解)
等我醒來只見戰(zhàn)火紅,為了私情受了蒙,惡漢逼得我要逃也沒地縫,捆上馬背便走匆匆。(二十六解)
走到半路來了一支兵,是馮督辦的部將叫潘瀛,一陣亂殺把叛徒來殺盡,倒救了我一條性命。(二十七解)
問我來歷我便老實(shí)說,他要通信黑旗請派人來接,我自家犯罪自家知,不愿再做英雄妾。(二十八解)
我害他喪失了幾年來練好的精銳,我害他把一世英名墜!我害了山西、北寧連連的潰,我害了唐炯、徐延旭革職又問罪。ǘ沤猓
我害他受了威毅伯的奏參,若不是岑毓英、若不是彭雪琴權(quán)力的庇蔭,軍餉的擔(dān)任,如何會再聽宣光、臨洮兩次的捷音。ㄈ猓
我無顏再踏黑旗下的營門,我愿在馮軍里去沖頭陣!我愿把彈雨硝煙的熱血,來洗一洗我自糟蹋的瘢痕。ㄈ唤猓
七十歲的老將馮子材,領(lǐng)了萬眾鎮(zhèn)守鎮(zhèn)南來,那時候馬江船毀諒山失,水陸官兵處處敗。(三十二解)
將軍誓眾筑長墻,后有王孝祺,前有王德榜,專候敵軍來犯帳。(三十三解)
果然敵人全力來進(jìn)攻,炮聲隆隆彈滿空;將軍屹立不許動,退者手刃不旋踵。(三十四解)
忽然旗門兩扇開,掀起長須大叫隨我來!兩子隨后腳無鞋。(三十五解)
我那時走若飛猱輕過了燕,一瞥眼兒抄過陣云前。我見炮火漫天好比繁星現(xiàn),我連斬炮手?jǐn)嗔藦椈鸬木。(三十六解)
潘瀛赤膊大辮蟠了頸,振臂一呼,十萬貔貅排山地進(jìn)!孝祺率眾同拼命,跳的跳來滾的滾。德榜旁山神勇奮,突攻沖斷了中軍陣,把數(shù)萬敵人殺得舉手脫帽白旗耀似銀,還只顧連放排槍不收刃。(三十七解)
八日夜追奔二百里,克復(fù)了文淵、諒山一年來所失的地,乘勝長驅(qū)真快意,何難一戰(zhàn)收交趾。ㄈ私猓
威毅伯得了這個消息,不管三七二十一,草草便把和議結(jié)。(三十九解)
戰(zhàn)罷虧了馮將軍,戰(zhàn)功敘到我女女朋狠。我罪雖重大,將功贖罪或許我折準(zhǔn),且借鐃歌唱出回心院,要向夫君乞舊恩。ㄋ氖猓
這一套《花哥曲》唱完,滿廳上發(fā)出如雷價的齊聲喝彩,震動了空氣。雪白的賞銀,雨點(diǎn)般撒在紅氍毹上,越顯出紅白分明。雯青等大家撒完后,也拋了二十個銀餅。頓時,那苗女跳下繩來,裊裊婷婷,走到撫臺和雯青面前,道了一聲謝。雯青問她道:“你這曲子真唱得好,誰教你的?”苗女道:“這是一支在我們那邊最通行的新曲,差不多人人會唱,況且曲里唱的就是我們做的事,那更容易會了。”達(dá)撫臺道:“你們真在黑旗兵里當(dāng)過女兵嗎?”苗女點(diǎn)了點(diǎn)頭。雯青道:“那么你們在花哥手下了,你們幾時散出來的呢?”苗女道:“就在山西打了敗仗后,飛云隊就潰散了。”達(dá)撫臺道:“現(xiàn)在花哥在哪里呢?”苗女道:“聽說劉將軍把她接回家去了。”雯青道:“花哥的本事,比你強(qiáng)嗎?”苗女笑道:“大人們說笑話了!我們都是她練出來的,如何能比?黑旗兵的厲害,全靠盾牌隊;盾牌隊的精華,又全在飛云隊;ǜ缬质秋w云隊的頭腦,不但我們比不上,只怕是世上無雙,所以劉將軍離不了她了。”
正回答間,廳上筵席恰已擺好:中間一席,上首兩席,下首是女眷們,也是兩席。達(dá)撫臺就請雯青坐了中間一席的首坐,藩、臬、道、府作陪。上首兩席的首位,卻是本地的巨紳。一時觥籌交錯,諧笑自如,請君且食蛤蜊,今夕只談風(fēng)月。迨至酒半,繩戲又開,這回卻與上次不同,又換了一個苗女上場,扎扮得全身似紅孩兒一般。在兩條繩上,串出種種把戲,有時疾走,有時緩行,有時似穿花蝴蝶,有時似倒掛鸚哥;一會豎蜻蜓,一會翻筋斗,雖然神出鬼沒的搬演,把個達(dá)小姐看得忍俊不禁,竟?jié)庋b艷服地現(xiàn)了莊嚴(yán)寶相。在雯青看來,覺得沒甚意味,倒把繩上的眼,不自覺地移到簾上去了。須臾席散,賓主盡歡。雯青告辭回衙,已在黃昏時候。
歇了幾日,雯青便又出棚,去辦九江府屬的考事,幾乎鬧了一個多月。等到考事完竣,恰到了新秋天氣,忽然想著楓葉荻花、潯江秋色,不可不去游玩一番,就約著幾個幕友,買舟江上,去訪白太傅琵琶亭故址。明月初上,叩舷中流,雯青正與幾個幕友飛觥把盞,論古談今,甚是高興。忽聽一陣悠悠揚(yáng)揚(yáng)的笛聲,從風(fēng)中吹過來。雯青道:“奇了,深夜空江,何人有此雅興?”就立起身,把船窗推開,只見白茫茫一片水光,蕩著香爐峰影,好像要破碎的一般。幕友們道:“怎地沒風(fēng)有浪?”雯青道:“水深浪大,這是自然之理。”停一回,雯青忽指著江面道:“哪,哪,哪,那里不是一只小船,咿咿呀呀地?fù)u過來嗎?笛聲就在這船上哩!”又側(cè)著耳聽了一回道:“還唱哩!”說著話,那船愈靠近來,就離這船不過一箭路了,卻聽一人唱道:
莽乾坤風(fēng)云路遙,好江山月明誰照?天涯攜著個玉人嬌小,暢好是鏡波平,玉繩紙,金風(fēng)細(xì),扁舟何處了?
雯青道:“好曲兒,是新譜的。你們再聽!”那人又唱道:
癡頑自憐,無分著宮袍。瓊樓玉宇,一半雨瀟瀟!落拓江湖,著個青衫小!燈殘酒醒,只有儂相靠,博得個白發(fā)紅顏,一曲琵琶淚萬條!
雯青道:“聽這曲兒,倒是個憤世憂時的謫宦。是誰呢?”說著,那船卻慢慢地并上來。雯青看那船上黑洞洞沒有點(diǎn)燈,月光里看去,仿佛是兩個人,一男一女。雯青想聽他們再唱什么,忽聽那個男的道:“別唱了,怪膩煩的,你給我斟上酒吧!”雯青聽這說話的是北京人,心里大疑,正委決不下,那人高吟道:
宗室八旗名士草,江山九姓美人麻。
只聽那女的道:“什么麻不麻?你要作死哩!”那人哈哈笑道:“不借重尊容,哪得這付絕對呢?”雯青聽到這里,就探頭出去細(xì)望。那人也推窗出來,不覺正碰個著,就高聲喊道:“那邊船上是雯青兄嗎?”雯青道:“咦,奇遇!奇遇!你怎么會跑到這里來呢?”那人道:“一言難盡,我們過船細(xì)談。”說罷,雯青就教停船,那人一腳就跳了過來。這一來,有分教:
一朝解綬,心迷南國之花;
千里歸裝,淚灑北堂之草。
不知來者果系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