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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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談?wù),忽聽天邊雁聲嘹亮。唐敖道?ldquo;此時才交初夏,鴻雁從何而來?可見各處時令自有不同。”只見紅衣女子道:“婢子因這雁聲,偶然想起《禮記》‘鴻雁來賓’,鄭康成注解及《呂覽》、《淮南》諸注,各有意見。請教大賢,應(yīng)從某說為是?”多九公見問,雖略略曉得,因記不清楚,難以回答。唐敖道:“老夫記得鄭康成注《禮記》,謂‘季秋鴻雁來賓’者,言其客止未去,有似賓客,故曰‘來賓’。而許慎注《淮南子》,謂先至為主,后至為賓。迨高誘注《呂氏春秋》,謂‘鴻雁來’為一句,‘賓爵入大水為蛤’為一句,蓋以仲秋來的是其父母,其子翥翼稚弱,不能隨從,故于九月方來;所謂‘賓爵’者,就是老雀,常棲人堂宇,有似賓客,故謂之‘賓爵’。鄙意‘賓爵’二字,見之《占今注》,雖亦可連;但技《月令》,仲秋已有‘鴻雁來’之句若,若將‘賓’字截入下句,季秋又是‘鴻雁來’,未免重復(fù)。如謂仲就來的是其父母.季季來的是其子孫,此又誰得而知?況《夏小正》于‘雀入于海為蛤’之句上無‘賓’字,以此更見高氏之誤。據(jù)老夫愚見,似以鄭注為當(dāng)。才女以為何如?”兩個女子一齊點(diǎn)頭道:“大賢高論極最?梢娮x書人見解自有不同,敢不佩服!”
多九公忖道:“這女子明知鄭注為是,他卻故意要問,看你怎樣回答。據(jù)這光景,他們那里是來請教。明是考我們的。若非唐兄,幾乎出丑。他既如此可惡,我也搜尋幾條,難他一難。”因說道:“老夫因才女講《論語》,偶然想起‘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之句。似近來人情而論,莫不樂富惡貧,而圣人言‘貧而樂’,難道貧有甚么好處么?”紅衣女子剛要回答,紫衣女子即接著道:“按《論語》自遭秦火,到了漢時,或孔壁所得,或口授相傳,遂有三本,一名《古論》,二名《齊論》,三名《魯論》。今世所傳,就是《魯論》,向有今本、古本之別。以皇侃《古本論語義疏》而論,其‘貧而樂’一句,‘樂’字下有一‘道’字,蓋‘未若貧而樂道’與下句‘富而好禮’相對。即如‘古者言之不出’,古本‘出’字上有一‘妄’字。又如‘雖有粟吾得而食諸’,古本‘得’字上有一‘豈’字。似此之類,不能枚舉!妒酚洠兰摇芬喽囝惔恕4私郧鼗鸷箨I遺之誤。請看古本,自知其詳。
多九公見他伶牙俐齒,一時要拿話駁他,竟無從下手。因見案上擺著一本書,取來一看,是本《論語》。隨手翻了兩篇,忽然翻到“顏淵、季路侍”一章,只見“衣輕裘”之旁寫著“衣,讀平聲。”看罷,暗暗喜道:“如今被我捉住錯處了!”因向唐敖道:“唐兄,老夫記得‘愿車馬衣輕裘’之‘衣’倒象應(yīng)讀去聲,今此處讀作平聲,不知何意?”紫衣女子道:“‘子華使于齊,……乘肥馬,衣輕裘’之‘衣’自應(yīng)該作去聲,蓋言子華所騎的是肥馬,所穿的是輕裘。至此處‘衣’字,按本文明明分著‘車’‘馬’、‘衣’、‘裘’四樣,如何讀作去聲?若將衣字講作穿的意思,不但與‘愿’字文氣不連,而且有裘無衣,語氣文義,極覺不足。若談去聲,難道子路裘可與友共,衣就不可與友共么?這總因‘裘’字上有-‘輕’字,所以如此;若無‘輕’字,自然讀作‘愿車馬衣裘與朋友共’了;蛘‘裘’字上既有‘輕’字,‘馬’字上再有‘肥’字,后人讀時,自必以車與肥馬為二,衣與輕裘為二,斷不讀作去聲。況‘衣’字所包甚廣,‘輕裘’二字可包藏其內(nèi);故‘輕裘’二字倒可不用,‘衣’字卻不可少。今不用‘衣’字,只用‘輕裘’,那個‘衣’字何能包藏‘輕裘’之內(nèi)?若讀去聲,豈非缺了一樣么?”多九公不覺皺眉道:“我看才女也過于混鬧了!你說那個‘衣’字所包甚廣,無非紗的綿的,總在其內(nèi)。但子路于這輕裘貴重之服,尚且與朋友共,何況別的衣服?言外自有‘衣’字神情在內(nèi)。今才女必要吹毛求疵,亂加批評,莫怪老夫直言,這宗行為,不但近于狂妄,而且隨嘴亂說,竟是不知人事了!”因又忖道:“這兩個女子既要赴試,自必時常用功,大約隨常經(jīng)書也難他不住。我聞外國向無《易經(jīng)》,何不以此難他一難?或者將他難倒,也未可知。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