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朔倚在車門上,對著空地嘆口氣,說道:“你說我該怎么辦?從此退出,看著他倆過幸福快樂的小日子?”
“你能做到嗎?”她走到他身邊,倚靠在后車門上,和他并排看向面前的空地。
劉朔想了很久后答道:“我不能。”
“哦,那你繼續(xù)去追吧。”
仿佛受了打擊遭了冷遇一般,他悶聲道:“你不攔我?”
“你還沒受過打擊呢。等你傷痕累累動彈不得了,你哪還有精力再去追她,自己療傷都顧不上了。所以……”她微斂眸光,“所以我不曾追回,是因為我實在沒有那個心力,我愛沈嘉赫的心,已經(jīng)在分手那天死絕了,再高明的醫(yī)生都無法使它復蘇。”
凡是還有余力去追回前情侶的人,是因為還未傷至最深處。如果最深處也淪陷了,人在最絕望最低潮的時候,只會想,要正常地活下去。薛綠也只想正常地活下去,心掏空了還繼續(xù)走,如果腿不聽自己指揮,心還能悸動又有何用。
“唉……”劉朔嘆了口氣,換了思路道,“照我說,這一切都是出生那一刻起決定的。她比你晚五年出生,決定了她比你年輕比你明麗。沈嘉赫模樣俊俏儀表不凡,又是富貴命,自然比我這樣外貌平平、天生勞碌命的人招人喜歡。”
薛綠倒不在意自己大五歲的事兒,只聽著他這么貶自己,很想安慰幾句:“其實你長得也算白凈啦……”
“現(xiàn)在不流行圓臉,流行沈嘉赫那樣的小臉……”他更加郁悶道。
“你好歹有輛車哎,”她拍一拍車門,“本田不是蠻好的嗎?”
“這車其實不是我的,我一個朋友結(jié)婚時問我借了十萬塊,一直沒還,干脆把車抵給我了。”
“這從側(cè)面反映出你人品好……”
劉朔突然從車門上一彈,朝她大喊道:“人品好能當飯吃嗎?人品好能賺錢嗎?人品好能有美女嗎?人品好有什么用?”
薛綠卻是淡然地看向他道:“人品好,會有好朋友。”
“好朋友……”他默然,轉(zhuǎn)而笑了,眼里最深處都滲入了笑意,向她伸手道,“好朋友,我叫劉朔,謝謝你今天在我最沮喪的時候聽我發(fā)牢騷。”
她也大方地伸手用力握了握:“好朋友,應(yīng)該的。你那個朔有三點水嗎?”
“沒啊,怎么了。”他答道。
“哦,朔日的朔,朔望的朔。反正這初一十五都讓你占了,好事都給你撿了,是個好名字,我其實會看字,你往后的路一定會一帆風順。”
他聽了可樂了:“那你的名字呢?”
“我是離離原上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哪。”
劉朔聽了哈哈大笑,薛綠也跟著笑。
“綠綠?綠綠?”
薛綠聽到母親喊著自己的名字的聲音越來越近。一定是因為出門太久,她什么都沒帶說去丟個垃圾久久不歸,母親覺著怪異下樓來看了。
要是她媽看到她和一個大活男人在樓下見面說話,不知道會想到什么地方去?
“我們得躲起來……”她往四周看,要是躲到花園走道里,母親難免不會一路找來。
“躲什么人?”這位先生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她猛地拉開車門,命令道:“上車!”
劉朔很是配合,三下五除二地鉆進車門,兩人一起躲在后排,仗著天色暗,車廂里黑,外頭人都看不清,她放心地舒了一口氣。
“我們?yōu)槭裁匆@樣?遇到你鄰居,我解釋一下不就可以了?”他極不喜歡這樣遮遮掩掩的。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是無法解釋也解釋不清的。”
劉朔沉默,車廂里一時無人講話。薛綠專心地觀望母親身影,見她果真去了小花園,十分慶幸自己英明的決定。
“薛綠……”
“嗯?”估計母親把花園兜個一圈也需要十幾分鐘吧。
“我覺得你今天格外溫柔。”劉朔認真地說道。
薛綠調(diào)轉(zhuǎn)目光來看他。外頭一點點的光線射入,幾番折射,卻將他的目光照得異常澈亮,她心里一頓,隨即笑道:“我一直都很溫柔,你沒發(fā)現(xiàn)罷了。”
“誰說的?”他頂真了,“一開始可冷漠可高傲可不屑一顧了!”
“我有嗎?”怎么可能?
他靜靜地想了想:“但是你很奇怪。明明冷漠高傲,卻又讓人覺得親切沒壓力。”
“這是人格魅力。”請容許她厚臉皮地總結(jié)。
劉朔輕笑:“嗯,人格魅力。好有魅力。要是沒有潘依依我一定為你折服。”他只是玩笑。
“你為我折服我太沒面子了……”她也只是玩笑。
兩人一起大笑,在這安靜的車廂里,在這寂寥的長夜里。
今年的圣誕節(jié),不知道全球各地的情侶們在怎樣歡度,不知道多少萬人在這一天注冊結(jié)婚,也不知道所有的前情侶們此刻在想什么。
薛綠想約孟沖出來喝點小酒,又想到人家肯定和女朋友溫馨甜蜜著,轉(zhuǎn)而約了早已成家的趙白和王喆。
自從上次趙白說王喆像個猴頭,她每次回想起來就樂和。其實她一直覺得這兩人很像“哼哈二將”“沒頭腦和不高興”,甚至像“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這聯(lián)想可萬萬不敢告訴他倆。
三人去巨鹿路上一間安靜的酒吧,還特地選了二樓角落的位置。酒過三巡,王喆就說:“這么喝太沒意思,再喊個人出來打牌吧。”他和趙白討論了半天都沒想出個人。圣誕節(jié),不是和戀人約會,就是和發(fā)展對象約會,誰會無聊到出來打牌呢?
實在無法,薛綠嘗試撥了劉朔的電話,劉朔卻異常爽快地答應(yīng)了,這就趕過來。
“妹子,說說呀,那個男人什么情況?”趙白一邊擠眉弄眼一邊說道。
“就普通朋友啊,沒事干,出來打牌唄。”
“哦,那就是單身咯?”王喆一哼一哼的,似在笑她。
薛綠實在懶得跟他們解釋,劉朔開車過來也就十幾分鐘的事情,她干脆去門口等他。
不到一會兒,就見到劉朔的本田車停在門口。他下車朝她走來,笑得牙齒雪白,也不怕大冬天凍著。
薛綠帶著他進門,順口說道:“這里面?zhèn)z人是我朋友,都是好人,沒惡意,但是嘴巴有點損,你習慣了就好。”
她和劉朔剛走上二樓就朝王喆他們揮手,薛綠坐下來,剛要示意劉朔坐到沙發(fā)上,王喆突然伸手做了個阻止的動作說:“等等!”
劉朔詫異地看向他倆。
“朋友你今天來干什么?”王喆問道。
“我過來聚一聚,陪大家打牌喝酒……”劉朔特老實地說。
王喆立刻高聲道:“我們需要你陪?我們要陪也找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陪著,要你這個大男人陪我們干什么?”
劉朔呆住了。是的,他活二十七年沒見過這陣仗。這兩人難道不是薛綠的朋友嗎?怎么跟土匪似的?
“唉,你們倆喝多了啊……”薛綠還沒說完,王喆又對她做了個阻止的手勢。
他突然朝劉朔格外慈祥地笑,跟彌勒佛似的:“年輕人啊,我來教教你。我問你,你今天來干什么?你有兩個正確答案。”
“一、我過來買單。”趙白搭配自然地伸出一個手指補充,“二、我過來陪薛妹子打牌喝酒。”再伸出第二根。
薛綠撲哧一聲笑了,原來他們倆是合伙耍劉朔玩了。
劉朔輕咳了一聲,坐下來說:“我買單就是了。”
這下所有人都靜默了,薛綠嚴肅地板臉,冷艷地朝他看,語氣夸張道:“劉朔,你可以滾了。”此話一出,趙白王喆兩人爆發(fā)出響亮的笑聲,甚至在沙發(fā)上捧腹東倒西歪。
劉朔不傻,回她一個嘚瑟的眼神說:“我又請你又陪你,還不滿意?”
她輕輕挑眉,給了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四人終于開始打牌,公平起見,彼此熟悉的王喆趙白一組,她和劉朔一組。
一邊打牌一邊聊天,可薛綠聽出來,王喆和趙白都把劉朔當成了她的發(fā)展對象,拼命拐彎抹角地夸她。說實在的,這倆損友嘴里真難得聽到這樣的新鮮話,薛綠就不指正了,反正劉朔心里也有數(shù),不會瞎想到哪兒去。
“其實薛綠也有笨的時候,”趙白語調(diào)一轉(zhuǎn),像是感嘆什么,“之前跟了個喜新厭舊的男人。好在都過去很久了,早跨出舊事了。”
這是在告訴劉朔她感情史干凈,人善良迷糊嗎?她又想笑了,只是悶笑。趙白和王喆不知道,這件事劉朔比他們都清楚多了,他才是漩渦中心的人物哪。
“現(xiàn)在他倆沒什么聯(lián)系。人家男方也要結(jié)婚了。只能說姻緣天注定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誰沒點過去呢。”
她聽不見王喆后面在說什么,腦子就卡在那句-人家男方要結(jié)婚了。
心瞬間慌亂煩躁,她抬眼急忙道:“你從哪兒聽來的消息?”
她和沈嘉赫交往四年,都沒能修成正果,嫩模上位四個月就要結(jié)婚了?天啊,是她做人太失敗嗎?她不信!
王喆見她瞬間大變的神情,被她駭住,不敢脫口回答,正琢磨著,他的好友哼哈將軍趙白解圍道:“這事兒應(yīng)該是真的,聽說定在明年五月了。妹子,咱不急這一時半會兒。他們要五月結(jié)婚就結(jié)婚去,你到時十月十日去注冊,來個十全十美不更好?”
“你到底是從哪里聽來的?”她心里總有個聲音說,也許是弄錯了呢?
王喆和趙白一起悶聲了,誰都不敢說。薛綠的聲音放軟,朝王喆說:“你告訴我好了,我只是問一問罷了。是孟沖?”他還是不答,她的聲音更軟了,“告訴我好不好?”
終于,王喆實在看不下去,和盤托出道:“我們單位和民政局那邊有走動,那邊局里最近有個笑話。有個女人打電話來問明年五月二十注冊需不需要提前排隊。大家都笑說那女人想結(jié)婚想瘋了吧,哪有人提前半年來排隊的。咨詢電話留了名,她說她叫潘依依,未婚夫叫沈嘉赫。”
“哦,也有可能是她打電話問的。自己打算那天結(jié)婚……”
“自己能跟自己結(jié)嗎?”王喆反問。
趙白拍了拍王喆的肩膀,勸他少說幾句,轉(zhuǎn)而對薛綠道:“妹子,你醒醒吧。我看劉朔就比沈嘉赫強。”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劉朔。大家這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呆滯了許久,雙目仿佛失去了焦點,薛綠關(guān)心道:“劉朔,你干嗎呢?不舒服嗎?”
他嘴唇微微翕張不知在說什么,她耳朵湊近了點,只聽他反復說著:“不可能……”
薛綠突然覺得太陽穴很疼,她低頭輕撫額角。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這兄弟怎么了?”趙白怪異地朝劉朔看。
“他發(fā)病了。我也不太舒服,我想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