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理會。
歐陽皓開始大力敲門,喊她的名字:“夏小星!夏小星!夏小星……”她數(shù)著他叫的次數(shù),五、六、七、八……
算一算,比他一年喊她的次數(shù)還要多。
門被一腳踹開,歐陽皓闖了進(jìn)來。
夏小星抬起眼冷冷地看向他。
歐陽皓就見她半坐在浴缸里,手上舉著一支煙,快燃到盡頭了,灰白的煙灰攢了很長一截,浴室里煙霧繚繞,光線不明亮。他連咳兩聲,靠近了,才看清夏小星晶亮的眸子正看著他。
她眼里冷冷的光在和他對上的一瞬,仿佛流星一般,熠然一閃就掉落了。他的心竟停了一下。
他俯身過去奪過夏小星手里的煙,順手在浴缸邊掐滅了,丟進(jìn)垃圾桶,又去抓她的胳膊:“起來!你泡了多久了?”
夏小星一揮手把他推開:“不用你管!”
歐陽皓俯視著她,兩人對峙良久,他先軟了,語氣柔和下來:“出來吧,水都涼了。”
夏小星依然不動,歐陽皓俯身把她撈起來,夏小星還在掙扎,他一收胳膊把她勒住,胸前的睡衣頓時都濕了,夏小星拼命掙扎,他嘆息一聲:“你幾時才能長大?”
不顧她的反抗,歐陽皓把她弄進(jìn)了臥室,掀開被子,把她塞了進(jìn)去。夏小星仰在枕上,眸子像兩塊浸了雪水的黑玉,望著他,任性又固執(zhí)。
不知為什么,他總是對著這樣的她嘆息。抬手脫掉濕了的睡衣,他關(guān)了燈也鉆了進(jìn)去,夏小星伸腿想把他踢開,他摁住她把她摟在了懷里。
兩人照例無話可談。
夏小星勉強(qiáng)安靜了幾分鐘,聽得歐陽皓呼吸漸漸均勻了,忽然把頭貼向他胸口,一嘴咬了下去。
歐陽皓躲閃不及,被她咬得吸了一口冷氣。
低下頭,他看向夏小星,她已松開了嘴,也正仰著臉看他,屋里沒開燈,暗茫茫的視線里,他就看見她臉上兩點星辰,像北極星的光,隱隱約約,忽明忽暗的。
他心里一動,每次都這樣,猝不及防,忽然就一動。
俯下臉,帶著點懲罰,他親了下去。觸到她的唇,柔嫩,混著煙味,他有七分的適意,三分的不喜歡,但也只猶豫了一下,他就撬開了她的唇。
黑暗中傳出喘息聲,又夾著偶爾的廝打聲,他喑啞著嗓子低語:“你還咬!”喘息聲就變得更急促。
許久,終于歸于平靜,他摟著懷里的女人,輕嘆一聲:“你想搬我那兒去,就搬過去好了,我不反對。”
半天沒回應(yīng),良久,才傳來夏小星的聲音:“用不著你可憐,沒有你,我一樣會活得很好。”說著,她就想從歐陽皓懷里掙脫出來。歐陽皓又長嘆一聲,還是把她收在了懷里。
夏小星早上醒來的時候,歐陽皓已出了門,客廳的兩個箱子不見了,茶幾上,是他留下來的兩把鑰匙,一把是底下樓道的,一把是家里鐵門的。
她把鑰匙收了起來。
鑰匙握在手里,冰涼,冷硬,只會帶走熱量。
簡單地吃了早飯,她出門去上班。
夏小星在C市文化局下屬的黨校上班。這樣的學(xué)校,嚴(yán)格來說是不正規(guī)的,因為基本走的是函授的路線,很多是短期培訓(xùn),學(xué)生都是文化系統(tǒng)內(nèi)部來進(jìn)修的人,一個學(xué)期固定來幾天聽課,其余時間仍要上班。
這份工作,是夏小星自己選的。當(dāng)初她有很多種選擇,有面子的,有錢的,她都沒選,獨獨選了這個不起眼的單位,純粹是圖這里安逸,幾乎可以養(yǎng)老。
一個市局下面的黨校,有寒暑假,幾乎不用坐班,又沒有競爭壓力和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她A大的本科文憑,在這兒已經(jīng)很夠用了。
工資不是很多,每個月幾千塊錢,她都吃光用光,圖的就是那份自在舒服。
她知道為此歐陽皓有點瞧不上她,在他的眼里,她就是個靠著父母、貪圖安逸、不上進(jìn)、不努力,沒有人生目標(biāo)、得過且過的人。
是一只養(yǎng)在糧倉里的米蟲。
父親出事以后,她也開始覺得自己是只米蟲,一天天下來,這種感覺越來越強(qiáng)烈。
她需要錢,從來沒有這樣迫切過,可她除了會混日子,似乎什么技能都沒有。以前有那么多的機(jī)會,假使她稍微努力一點,也許都不至于像今天這樣狼狽。
她慢慢地理解了歐陽皓為什么會嫌棄她。
他說她幾時才能長大,其實一夜之間,夏小星已經(jīng)長大了。
進(jìn)到黨校的那幢小樓,來來去去還看見了幾個人。
相對而言,早上來點名應(yīng)到的人比較多,晃一下之后,許多人就一天不露面了。夏小星以前是連點名應(yīng)到都不出現(xiàn)的,但最近,她自覺地增加了上班的天數(shù)和時間。
其實事情總歸是有的,就看誰去做,不知不覺,現(xiàn)在她手上的工作越來越多,她一聲不吭,默默地都接了。
她在走廊一露面,就聽見有人喊她:“小星,來一下。”是黨校的女校長。說是校長,其實就是文工團(tuán)退下來的一個有點資歷的老演員。
校長姓鄧,年近五十,體態(tài)比較豐腴,直接遞給她一張表格:“打電話通知這些學(xué)員上課的時間改了,那個老師要去北京出差。”除了一些基礎(chǔ)課程,黨校的專業(yè)課聘請的大都是外校的代課教師。
夏小星接過表格,點了下頭,她并沒有馬上離去。猶豫了一下,她還是說了:“校長,中國文學(xué)史的課能不能讓我上,不是說那個老師來不了了嗎?”
女校長抬頭看她,她馬上又補(bǔ)一句:“文史哲不分家,我好好兒備課,保證把課上好。”
鄧?yán)咸鞑烨锖粒?ldquo;小星,你是不是缺錢?”上一節(jié)課有四十元的額外代課費,以前就是求她上,她也不愿意。
她點了下頭。
“因為你爸爸?”
“嗯。”文化系統(tǒng)的消息傳得最快,她想瞞也瞞不了。
“靠這兩個錢哪夠啊,你要找些來錢快的工作。”女校長除了愛八卦,人倒也不壞。
“校長有沒有業(yè)余的好工作介紹一個?”她并不是開玩笑的語氣,鄧?yán)咸谖幕到y(tǒng)混了幾十年,人脈就像一棵大樹。
一上午都在打電話,通知學(xué)員改上課時間,中午她口干舌燥地趕去母親那兒,母親卻不在家。
她要把許青蘭借她的十萬元錢給母親,好讓母親暫時安心一下。
等到快兩點,母親還沒有回來。她在冰箱里找出兩個西紅柿,給自己下了一碗面填飽了肚子,手機(jī)這時候響了。
是個陌生的號碼,她從沒見過的。
按了接聽鍵,耳中傳來一個似乎聽過的聲音:“是夏小星嗎?”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有不好的預(yù)感,趕緊“嗯”了一聲。
就聽那女聲又說:“你媽在我這兒,你來把她接走。”
她扣上電話抓起車鑰匙就走。
難怪她等不到母親,原來她親自找那女孩去了,想象著母親目睹那女孩懷著身孕的畫面,她頓時心急如焚。
半個多小時她就驅(qū)車趕到了市郊的花園小區(qū),急急忙忙把車停在小區(qū)路邊,她扭頭就看見了母親。
她在羽毛球場邊的椅子上坐著,身邊站著兩個小區(qū)保安,二十米開外,球場的另一邊,那懷著身孕的女孩也坐在一張椅子上。
她和母親面對面,互相在看著。
看見她跑進(jìn)羽毛球場,女孩抬眼望向她,兩人對視一眼,夏小星就跑向母親。
徐淑云癱坐在椅子上,滿臉是淚,額發(fā)凌亂,在大口地喘氣,似乎不久之前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災(zāi)難。夏小星趕到她面前,叫著她:“媽!”
徐淑云這才收回死死瞪向球場那邊的目光,看見了她。隨即吐出一聲罵:“這個老不死的!”眼淚就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