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無表情。她當然知道不是賭氣的時候,可歐陽皓這話說晚了,如果昨天他這樣說,她就向他求助了,但今天,用不著了。
四目相望,夏小星緩緩說道:“歐陽皓,我說離婚,是真的,不是和你說著玩的。”
歐陽皓的眼神瞬間變得莫測,再開口,聲音已是冰冷。
“結(jié)婚是你說了算,你覺得離婚,我歐陽皓還會任你擺布?現(xiàn)在和你離婚,你想讓我背個什么樣的名聲?忘恩負義,還是背信棄義,還是你想讓人指著我的脊梁骨說,歐陽皓是個勢利小人,老丈人一倒臺,立馬就把老婆踹了,你覺得我會答應你嗎?”
夏小星有點出乎意料,她想到歐陽皓可能會吃驚,但沒想到他會不同意,并且他不同意的理由很充分、很客觀、很理直氣壯。
可是,這所有的理由里,沒有一個是因為她,而只是為了他的名譽和聲望。
她甩著胳膊想把他的手扔開,沒有成功。
歐陽皓的五指像鐵鉗似的箍著她,他眼里,分明有一種貓捉耗子似的神情。她終于惱了,抬起腳就踢了過去,可是,隨即卻聽到自己“啊”地叫了一聲。
她穿著軟底拖鞋,一腳用力地踹出去,腳尖重重地撞在歐陽皓的腿上,他的腿沒事,她的大腳趾卻一陣劇痛。
歐陽皓立刻放開了她,彎下腰來看,她抬手推他:“滾!”
歐陽皓被她推得身子歪了歪,可是接著就伸出雙手,把她一下端到了沙發(fā)上。
他的動作太快,她還沒反應過來,歐陽皓已經(jīng)抓著她腳把襪子脫下來了。
夏小星有點愣住,看著歐陽皓一只手握著她腳,另一只手在搖她的大腳趾,然后抬起頭問她:“疼不疼?”
她望著歐陽皓說不出話。這個男人,到底對她是什么心情?不愛她,卻能把她的腳握在手里,她究竟要怎么去揣摩他的心?
歐陽皓見她愣愣的,也定住了望著她,許久,又像是不易察覺地輕嘆一聲,說道:“沒腫,不要緊,我去給你放洗澡水,你洗了早點睡吧,有話明天再說,你一臉的倦容。”
離婚話題就這樣暫時被擱置,夏小星沒志氣地又在歐陽皓懷里睡了一夜,只是躺在他的臂彎里,想著明天之后這個家再也不存在,她竟有末日的感覺。
說離婚的時候都沒有這樣難過過,此刻,被這個男人這樣抱著,她卻閉著眼睛滲出了一滴眼淚。
第二天夏小星醒得很早,她心里裝著很多事,母親、工作,還有搬家。今天,是忙碌的一天。
睜開眼她就看見了歐陽皓,他還在睡,靜靜地貼著她,一只手臂還松松地環(huán)著她的腰。
她枕著他的胳膊,被他摟了一夜。
似乎這兩個晚上他都是這樣抱著她睡的。
仰著臉,她近距離地看著他的面龐。心驀地一酸。
從今天開始,她將住回娘家,即使不離婚,她和歐陽皓的婚姻,也名存實亡了。這樣的清晨,將變成每日一睜開眼的第一種想念。
輕輕地挪開歐陽皓的手臂,她起了床。洗漱之后,她去了廚房。
冰箱里只有酸奶和雞蛋,因為要搬家,她基本沒采購了。
拿起幾個雞蛋都丟進了鍋里,酸奶和雞蛋,就當是夏小星送給歐陽皓的告別早餐吧。
水沒一會兒就開了,雞蛋咕嘟咕嘟地滾著,她站在灶前,看著水蒸氣裊裊上升,耳中聽到臥室傳來走路聲,接著衛(wèi)生間里響起“嘩嘩”的水聲,她始終站著沒動。
歐陽皓走出衛(wèi)生間的時候,她正往桌上擺著雞蛋和酸奶。
抬頭看見他,夏小星面無表情地說:“只有這個,你不想吃,就自己上街買。”然后繞過他身邊走向臥室。
換好出門的衣服,拎著包她來到客廳,歐陽皓在桌邊站著,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她徑自走向門,低頭換鞋,說:“你走的時候把門鎖上就行了,今天下午我就搬家,以后這里不用來了。”
再沒有和他的家,也永遠不用回來了。
沒有回頭,她直接抬手去開門,身后傳來叫聲:“夏小星!”
她的手顫抖了一下,頓了頓,才緩慢地轉(zhuǎn)過身。
歐陽皓向她走了過來。
“我出差很快就回來,等我回來再說好不好?”其實他也不確定回來要和她說什么,只是看著這樣的夏小星,他覺得非要這樣說不可。
看她還是面無表情,歐陽皓的聲音低沉了下去:“你聽懂沒有?”
她沒有聽懂。
等他回來再說,說什么?父親的事,還是離婚的事?
父親的事她已經(jīng)解決了,只需要聯(lián)系律師就可以搞定。離婚的事,或許他現(xiàn)在不愿意,但不是遲早的問題嗎?那個婚前合同上寫得明明白白,五年后,倘若男方提出離婚,女方不得找任何理由推諉或拒絕。她何必再拖兩年,把自己搞得那么慘呢。
歐陽皓看她不回答,又說:“聽到我說的話沒有?”
她語氣冷漠:“沒什么好說的了,你回來,我們就把離婚的事商量一下吧。”
歐陽皓目光一斂:“我不是說了我不想被人戳脊梁骨嗎?難道還要我說第二次。”
夏小星聲音大了起來:“面子值多少錢一斤啊?我提前解放你,你應該高興。”
“我說了,這次不由你做主。”
夏小星嗓門更大了:“你以為你是誰?歐陽皓,你當我還是一兩個月前討好你的夏小星嗎?你別做夢了!”
歐陽皓一把按住她,把她推在門上:“你不討好我?你做得到嗎?”說著,就猝然吻了下來。
夏小星閉著眼想掙扎,無奈力氣太小,根本掙脫不開。
身體有時候并不由大腦控制,唇上的溫度和觸覺,是她熟悉的,也是她喜歡的。
突然唇上一空,那種溫度沒有了,所有的感覺瞬間被抽離。她睜開眼,歐陽皓的眼睛在她十厘米的上方,他俯視著她,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幾時我親你的時候你沒感覺了,或者你愛上了別的男人,再來對我說離婚。”
把她從門邊輕輕地扯開,他推開門:“雞蛋膽固醇太高,你也少吃兩個,我要去趕飛機,等我回來再說,聽到?jīng)]有?”
她兀自怔著,聽著門“哐”的一聲在身邊合上,人猶在發(fā)愣,站了半天,才像猛然醒了過來。
轉(zhuǎn)身她沖上陽臺,正好歐陽皓從樓道里出來,她撿起陽臺上的一個啤酒罐朝他砸去:“歐陽皓,我會照著你的話去做的!”愛上別的男人,讓你親我的時候沒感覺,然后對你說離婚!
啤酒罐落在距離歐陽皓一米開外的地上,彈了兩下骨碌碌滾到了路邊。歐陽皓仰起臉看著她,嘴角拉出個優(yōu)美的弧度,轉(zhuǎn)身從容地離開了。
夏小星站在陽臺上,看著那個遠去的身影,心里全是氣急敗壞的感覺。
他不就是仗著她喜歡他嗎,夏小星,你真窩囊,你能不能稍微有點點出息!
去醫(yī)院的路上,夏小星撫平了自己的心情,給母親送了早餐,徐淑云對她說想回家養(yǎng)傷,她勸母親再多住兩天,然后幫她在醫(yī)院定好了飯,之后再匆匆趕去單位。
還沒幾個人上班,小樓里靜悄悄的。
去到自己的辦公室,打開鐵柜把要發(fā)給學生的書抱出來,她坐下來打了兩個電話,一個給搬家公司,一個給律師。律師是個女的,她自我介紹是夏文強的女兒,告訴她說錢籌到了,房子和車也可以及時上繳,兩人約了明天一起去檢察院。
雖然歐陽皓說父親沒這么快判,但她總覺得早點把贓款交清,父親仿佛可以少坐幾天牢似的。
九點多,陸陸續(xù)續(xù)有學員來領(lǐng)書,夏小星一個個發(fā),挨個讓他們簽名,走廊里傳來女校長那練過發(fā)聲的響亮聲音。
轉(zhuǎn)眼那聲音就到了門口,鄧老太太推門探入半個身子:“小星,發(fā)完書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她答應了一聲,心里卻揣揣的,想著下午要搬家,別又給她派了什么走不脫的事情。
挨到十點多,她去敲開了校長室的門。
“校長,有事找我?”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報紙,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名片:“上課的事沒幫到你,我心里有點過意不去。我另外給你找了個差事,這是我一個徒弟開的公司,做廣告的,他們需要一些有關(guān)系的兼職人員幫著拉業(yè)務(wù),事成之后提成不少,你要是吃得了苦,就去試試吧。”
夏小星沒想到鄧老太太找她是為這事,接過名片,不由得對老太太感謝一笑:“謝謝校長。”
老太太揮了揮手:“不用謝我,這并不是個好差事,是要低頭求人的,我看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才幫你。我給我徒弟打過電話了,你要是愿意,下午就去一趟吧,這公司就在附近。”
夏小星笑著說:“好。”
老太太又揮揮手:“別對人亂說,下午沒事你不用來了。”
她心情瞬間好了不少。吃過午飯,她走出黨校的小樓,照著名片上的地址,她找到了那家公司。就在離黨校不遠處的瓊天大廈里,只隔了幾站路。
童氏廣告,一間規(guī)模并不算小的廣告公司,占據(jù)了整整一層樓。她告訴接待處的小姐自己來找童經(jīng)理,那小姐隨即就把她引向一間辦公室。
她整了下衣服才進去,有生之年第一次,夏小星上門應聘找工作。
這樣的事,以后大約會有很多。
辦公室里有兩個男人,一個坐在一張寬大的桌子后面,三十來歲;另一個年輕些,二十來歲,在桌邊站著。
夏小星猜著那坐著的大約就是名片上的人,童顏。
她剛想自我介紹,童顏已經(jīng)在說:“你是我?guī)煾竿扑]來的吧,她剛剛又打了個電話。”
夏小星趕緊點頭:“是,是我。”以前她并不覺得鄧老太太是個多好的人,這一刻,心里卻是真正感謝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