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大眼對小眼地瞪了半天之后,辰年惱羞成怒,率先發(fā)難,手腕一轉(zhuǎn)刀鋒就向著青年身上抹了過去。與此同時,青年的手也迅疾地伸出,先用指尖當(dāng)?shù)囊宦晱楅_了刀片,然后平掌直拍向辰年肩頭的云門、中府兩穴。
辰年雖常與人喂招練手,實戰(zhàn)經(jīng)驗卻是極少,此刻一擊不中反遭急襲,心中難免有些慌張。她下意識地側(cè)身避開了他這一掌,尚不及回?fù),他下一招又緊接而至,凌厲的掌風(fēng)迫得辰年向后壓下腰去。半途他忽地變掌為抓,一探身抓住了辰年的腰帶。
辰年只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都被青年從地上提了起來,下一刻便又被他摜了出去,這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山坡上的葉小七等人都看傻了,眼睜睜地看著辰年在空中騰云駕霧地“飛”了一段距離之后,徑直砸向了對方一個護衛(wèi)的馬上。
辰年正面朝下地拍了下來,被護衛(wèi)身前的馬鞍硌得幾欲吐血,連手中的刀都扔了。
那個護衛(wèi)一把摁住了辰年,又不知從哪里摸出了把匕首來,一下子壓在了辰年的后頸處。
這可真是教例一般的擒賊先擒王啊!
局勢驟然逆轉(zhuǎn),葉小七又急又慌,欲哭無淚,只恨早上出門的時候沒看皇歷。他故意不去看被人制在馬前的辰年,虛張聲勢地喊道:“你們不想活了?連清風(fēng)寨的人也敢動!快快放了她,不然教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底下一行人都對葉小七這種毫無說服力的威脅置若罔聞,不慌不忙地拾起了早前扔在地上的兵器。那青年更是從容不迫地整了整袖口,腳跟輕輕一磕馬腹來到辰年面前,俊臉上仍帶著三分笑意,十分體貼地向辰年建議道:“姑娘,叫你們的人都從山坡上下來吧。山高坡陡的,別再摔傷了人。”
辰年抬著臉看他,氣得差點吐血,指著他放聲罵道:“小子,你先別狂!小心一會兒教你吃不了兜著走!”罵完了,又扯著脖子對葉小七喊道,“小七!不用管我,帶著兄弟們下場子!”
葉小七卻是不肯依,表情糾結(jié)地叫道:“老大!”
辰年急紅了眼,怒道:“下場子!拉地硬些!”
青年等人不知道辰年這說的是山匪慣用的黑話,聽了還當(dāng)是她叫手下不用顧忌,直接動手。一眾人忙都將兵器擋在身前做出了防衛(wèi)的姿勢,就見站在坡上的那個匪首先是重重地嘆了口氣,又恨恨地跺了跺腳,終于氣急敗壞地叫道:“下場子!”
然后就帶頭……跑了,就連開頭隨著辰年沖下來的那幾十號人也都呼啦一下子四散著跑了個干凈。
青年默默無語地看了半晌,低頭看辰年,很是好學(xué)地問她:“下場子是什么意思?”
辰年還在馬背上趴著,后頸上還被人壓著把鋒利匕首,她揣度了一下眼下的形勢,老實答道:“撤退。”
青年緩緩點了點頭,又問:“那拉地硬些呢?”
“跑得快點。”
青年忍不住翹了嘴角:“那你怎么辦?”
辰年看著他,認(rèn)真地威脅道:“你最好放了我,不然你們一定走不出這飛龍陘。”
青年給了辰年一個溫和淺淡的笑容,轉(zhuǎn)頭叫人速去清理山道上的滾石落木。過了一會兒,護衛(wèi)們便清了一條道路出來。青年這才又轉(zhuǎn)頭吩咐護衛(wèi):“先把人捆起來,就拴在馬后跟著吧。”
那護衛(wèi)也是個能人,一手摁了辰年,一手取了繩索,麻溜地將辰年捆了一個結(jié)實,然后隨手往后一丟,辰年就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仉p腳落了地。
青年還回頭好心地關(guān)照辰年:“若是覺得跟不上,就說一聲,叫鄭綸走得慢點。”
辰年將后槽牙咬得咯吱作響,恨恨地瞪著他,答道:“多謝關(guān)照,我記下了。”
“客氣了。”青年不在意地笑了笑,回身策馬往前而去。他一走,后面的護衛(wèi)也緊隨而行,辰年被繩子拉得一個踉蹌,只能跟著一同往前跑去。
這一回,隊伍的行進速度比之前提高了不少,不用說也清楚,為的就是防備山匪的報復(fù),想著盡快走出飛龍陘。只是如此一來,辰年就吃了大苦頭。她雙臂與身體綁在一起,跑起來十分不好維持平衡,若是換作普通人早就被拖倒了,也虧得她有一身俊俏功夫,臨陣對敵雖然還十分稚嫩,可用在跑步上倒是不錯。
辰年跟在馬屁股后面連跑帶跳,次次都是有驚無險,除了被揚了一頭一臉的灰塵,吃了滿嘴的黃土,身上倒是沒受什么傷。
一路上,那青年只是策馬疾行,連頭都不曾回過一次,當(dāng)真是個狠硬心腸,全沒有半分憐香惜玉的意思。就這樣一口氣跑出二十來里路,山道兩側(cè)的山勢越來越平緩,眼看著就要出飛龍陘了,青年才緩緩勒停了馬。
他一停,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
辰年也跟著停住了腳,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張著嘴死命地喘氣,胸口喘得跟燒火的風(fēng)箱一般。再看臉上連土帶汗的,也是泥一道水一道,糊得像剛泥過的墻皮,連一口白牙都成了土黃色的,只眼珠子那里還能看到點白色。
青年轉(zhuǎn)回頭掃了一眼,目光落在辰年身上的時候,眉頭就隱隱地皺了皺?赡潜砬檗D(zhuǎn)瞬即逝,還不等別人瞧得清楚,他的眉間又已是恢復(fù)了一片平和,嘴角往上彎了彎,竟撥轉(zhuǎn)了馬頭往辰年處來了。
“站起來。”青年不緊不慢地說道。
辰年兩條腿都像是灌了鉛,早就不聽使喚了,聞言只是仰著頭瞪他。
青年面上仍帶著淡淡的笑,手上卻是毫不含糊,揚手就是一鞭,啪的一聲抽到了辰年的腳邊上。辰年立時從地上躥了起來,若不是她小時候被制得狠了,不許她說臟話罵人,此刻怕是已經(jīng)問候了青年的長輩。
“起來走走。”青年笑了笑,又吩咐一直攥著繩子那頭的侍衛(wèi):“鄭綸,牽著她慢慢遛遛。”
這話說得真是太難聽了!辰年實在是按捺不住,忍不住張嘴罵道:“你—”
青年微微地瞇了瞇眼,問:“你什么?”
辰年自小在清風(fēng)寨里橫行霸道,哪里曾怕過什么人,今天落在此人手上已是夠隱忍的,誰知還遭他如此戲弄。她腦子一熱,那股子混不吝的勁頭又上來了,當(dāng)下就接道:“你大爺?shù)模?rdquo;
青年眉間一冷,揚手又是一鞭,這一回卻是往辰年的頭頂落下。
辰年心中大駭,苦于手臂被綁不能阻擋,只能猛地往后仰身過去,試圖避開這一鞭子。鞭子挾著勁風(fēng)在她面前擦過,她只覺得鼻頭一痛,再對著眼睛一看,鼻尖上已是見了紅。她不過十六七的年紀(jì),正是女孩子愛美的時候,見這人一鞭子抽破了自己的臉,頓時就傻了,眼圈一紅,眼淚竟然都下來了。
青年沒料著辰年竟然會哭,一時有些意外,哭笑不得說道:“你哭什么?我又沒真的要殺你。”
辰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心中既是惱羞又是委屈,想趕緊把臉上的淚抹干凈了,可偏偏兩只手都被捆得結(jié)實,根本就騰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由著眼淚刷刷地往下流,一會兒的工夫就在臉蛋子上沖出了兩道泥溝,倒是露出灰土底下紅紅白白的皮膚來。
那青年還低著頭看她,辰年越發(fā)覺得自己丟人,她不肯示弱,抬著下巴恨恨地瞪著他,叫囂道:“小爺我必報此仇,有種就報出你的名號來。”
青年聽了卻是不由得笑了,說道:“你連自己的名號都不敢報,卻要來問我的名號?”
辰年磨了磨后槽牙,冷聲說道:“謝辰年,清風(fēng)寨謝辰年!”
“謝辰年?”青年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后從馬上俯下身子與辰年平視,盯著她的眼睛說道,“封君揚,你可要記住了,我叫封君揚,以后若要報仇可千萬別尋錯了人。”
說完了,他又對著辰年笑笑,也不再為難辰年,只吩咐鄭綸將辰年帶在馬上,一隊人重又出發(fā)。
辰年雖仍被捆著,但到底不用追在馬屁股后面跟著跑了,又見鼻尖上的血已止住了,也不怎么疼,便知道傷的只是點外皮,不用擔(dān)心以后沒了鼻子。這樣一想,她心中的惶恐就少了許多,也有心思合計起逃跑這件事情來了。
只要葉小七把信送回去了,寨子里就一定會派人來救她的,可誰會出馬呢?是二當(dāng)家還是三當(dāng)家?還是說他們一塊兒來?只可惜義父這會兒不在寨子里,若是他在,哪里還用得上別人動手!不過,也虧得他不在,他若是知道自己帶著人下來做買賣,非得關(guān)她一年半載的不可。
辰年趴在馬背上,滿腦子的胡思亂想,一會兒懊喪,一會兒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