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倚有些納悶,一直追問那個小藥童這是什么藥,小藥童名叫溫文,帶著幾分傲然地說:“這是我家大人配的藥方,和你說你也不懂,你只管喝了就是,我家大人不輕易替人看病。”
紅倚氣得發(fā)暈,可也不敢得罪他,只好在背后憤憤地一邊干活一邊小聲地罵他。
溫子歸則兩天來診脈一次,程寶貝很喜歡看到他,他說起話來溫雅和氣,博聞強記,讓人聽了十分舒服。
只是每搭一次脈,溫子歸的眉頭便要皺上幾分,程寶貝的脈象十分奇特,很多時候都平穩(wěn)柔順,只是到了某個特定的時點,便會時不時地感到一陣凝滯,這個時點變幻莫測,他怎么也計算不到確切的時間。
“程才人,你的頭痛之癥怎樣了?”溫子歸問。
程寶貝想了想說:“這兩天發(fā)作過一次,不過一會兒就好了,不礙事。”
“發(fā)作起來是什么感覺?”溫子歸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就好像有根很長的針在我頭上狠狠地扎了進去。”程寶貝比畫著雙手模擬著。
溫文撲哧一聲樂了:“程才人你可真有意思,哪有這么長的針,再說了,腦袋這么硬,怎么扎得進去?”
溫子歸淡淡地說:“少見多怪,銀針入腦可以醫(yī)治腦疾。”
溫文吐了一下舌頭:“這,這得多疼啊,公子你會不會?”
溫子歸搖了搖頭:“我曾經修習過,不過不算擅長。”
“還有公子你不擅長的東西?”溫文驚嘆道。
“你這樣一驚一乍,也不怕別人笑話。”溫子歸斥道。
溫文吐了吐舌頭不吭聲了,溫子歸則沉吟了片刻道:“程才人的頭部有沒有受過傷?或者被人用重物撞擊過?”
程寶貝有些茫然,仔細回想了片刻,腦中卻忽然劇痛難耐,抱住頭呻吟起來。
紅倚在一旁嚇壞了,失聲叫了起來。
溫子歸見狀立刻在她的人中上掐了一下,雙指又連點她頭上的印堂、陽白、百會等穴,沉聲說:“怎么樣,好些了沒有?”
“我好多了,多謝溫大人。”程寶貝覺得一股熱流涌入太陽穴,痛楚立刻漸漸消散了開來。
溫子歸的神色凝重,閉目思索了片刻,在溫文備好的筆墨紙硯上寫了些藥方,又叮囑紅倚說:“以后讓你家主子不要太勞神,每日空閑了泡些菊花蜂蜜水安神寧腦。”
紅倚有些惴惴不安地問:“我家主子這是什么。”
“頭疼而已,不礙事,只要好好調養(yǎng)便能慢慢好起來。”溫子歸笑著說。
“可是,我有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了,”程寶貝有些悵然,“是不是真的被人撞壞過腦袋?”
“哪些事情記不清楚了?”溫子歸敏感地問。
程寶貝不敢多說,只是含糊地道:“小時候的事情,還有前幾年的事情,都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
溫子歸了然地點了點頭,安慰說:“可能這就是頭痛的原因吧,我再去查查典籍。”
“多謝溫大人。”程寶貝很高興,要是她能夠把以前的事情想起來,說不定就能想起自己的父母家鄉(xiāng),就能想起是怎么和師父認識的,就能想到師父在哪里了。
溫子歸問完診,紅倚上了一些點心,請他在屋里稍歇片刻,程寶貝對這個溫潤如玉的神醫(yī)一直很有好感,一邊把整盤點心往他面前推,一邊忍不住問道:“溫大人,你是京城人氏嗎?怎么會想到入宮做御醫(yī)?”
醫(yī)者對飲食十分講究,溫子歸并不喜歡吃甜食,但盛情難卻,只好拿了一塊糕餅放入嘴中,笑著說:“家父是御醫(yī),陛下于下官有救父之恩,因此下官和陛下約定,入宮十年。”
程寶貝了然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像溫大人這樣神仙一樣的人兒,一定是喜歡云游天下、不受拘束的。”
溫子歸怔了一下,他師從太極宮無上道長,習武從醫(yī),年少時便因一次醫(yī)診名動京城,十八歲便入了太醫(yī)局,僅兩年便成了宮中最年輕的四品御醫(yī),但凡熟識的人都艷羨不已,卻沒人知道,他年少時的志向卻是一人一馬,仗劍江湖,懸壺濟世。
“程才人也喜歡這樣嗎?”溫子歸淺笑著問。
“是啊,我?guī)煾敢郧袄鲜墙o我說故事,說他怎么千里單騎,說他怎么泛舟湖上,說他怎么煮雪問茶,我知道他都是在吹牛,都是書上看來的,要真能這樣他還會這么落魄嗎?”程寶貝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師父?你也有師父?”溫子歸奇道。
程寶貝重重地點了點頭,眼圈有些發(fā)紅:“溫大人,要是哪天你去云游天下,一定要幫我找找我?guī)煾,我找不到他了?rdquo;
“他是怎樣一個人?你說來聽聽,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到宮外打聽一下。”溫子歸勸解說。
程寶貝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忽然惶恐起來:以前鮮明的印象怎么有些迷糊了?“他……他有一臉絡腮胡子,個子挺高,眼睛炯炯有神,一瞪人便能把人嚇死的感覺;他雖然是個乞丐,可身上一點兒也不臟不臭,就是破了一點。”
“這,這可有點難找。”溫子歸皺起眉頭,“多大年紀,臉上有什么顯眼的記號嗎?”
“我也不知道他多大了,對了,他的眉間有個疤,看起來可有味道了。”程寶貝說話帶著一股少女特有的嬌憨,雙眼忽閃著,跳動著火花,溫子歸不由得閃了一下神,慌忙掉轉了目光。
“下官閑暇時幫程才人留意一下。”溫子歸說著便站了起來,“程才人好好休息,切記不要太過于勞神。”
程寶貝見他要走,不免有些依依不舍,點頭應道:“好,多謝溫大人。”
紅倚一直把溫子歸送到了宮門外,回到屋子里的時候一臉的夢幻:“主子,溫大人看起來又溫柔又可親,他剛才還向我道了謝,說我的點心真好吃。”
“誰要是能嫁給溫大人,那可是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分。”
“主子,下次溫大人來的時候,我一定要多準備些好吃的。”
……
程寶貝聽著她嘰嘰呱呱的聲音,忍不住笑了:“怪不得早上我聽到喜鵲在叫,原來是我家紅倚思春了。”
“胡說!才不是呢,喜鵲一定是在說,主子你馬上就要被陛下臨幸了!”紅倚的臉騰地紅了,飛撲過去,程寶貝嬉笑著躲了開去,頓時,主仆倆鬧成一團。
兩人正假裝廝打著呢,門外的宮女急急地喊了起來:“主子,紅倚姐,有人求見。”
一個聲音帶著淺淺的謔笑響了起來:“程才人這里倒是好熱鬧,奴才倒是騎到主子頭上來了。”
兩人心里一驚,紅倚立刻停了手,急急地退到了一旁,垂首而立,囁嚅著說:“是奴婢一時忘形了。”
程寶貝一瞧,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喂,晉王爺,你來我這里做什么?莫不是要帶我出宮去玩嗎?”
晉王瞧著程寶貝神采飛揚的臉,一時之間有些怔忪,后宮中的女人或是溫婉,或是自傲,或是矜持,從來沒有一個女子,會有著如此鮮活的笑臉,讓他忍不住希望她臉上的燦爛笑容能再持久一些。
“你猜,我能不能帶你出宮?”晉王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