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寶貝回到宮中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宮門嘎吱響著,在她進去的那一剎那被侍衛(wèi)們緩緩地關(guān)上,她回過頭來,看著那輛送她回來的馬車在眼前漸漸地消失。
站在宮門前,程寶貝怔忪了片刻,直到紅倚拉了拉她的衣袖,才回過神來,慢慢地往云曦宮走去。
紅倚十分興奮,一個時辰前在靈宇寺中聽到的話一直充盈在她的腦海里,讓她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
“主子,你開不開心?”紅倚憋了一路,終于忍不住了。
“開心什么?”程寶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大師給你看的相!”紅倚壓低聲音說,“他說你的面相貴不可言,主子,以后你一定會封妃的,還會有小皇子。”
程寶貝嗤笑了一聲說:“你怎么光聽好的,大師不是還說我命中注定有數(shù)道坎,弄得不好有性命之憂。”
“大師不是說你一定會逢兇化吉的嗎?主子你放心吧。”紅倚樂觀地說。
程寶貝壓根兒沒把大師的看相放在心上,歪著頭一直回想著自己今天吃的東西,快活地打了個飽嗝:“紅倚,要是每天都能像今天這樣就好了,不愁吃不愁喝,又能有人陪著逛街買東西,自由自在,每天都能這樣的話待在宮里也不錯。”
兩人邊走邊聊,好一會兒才到云曦宮。前腳剛進自己的秀奕閣,后腳便聽到應(yīng)昭儀的聲音:“妹妹這是去哪里了?平公公來了兩趟了。”
程寶貝倏地轉(zhuǎn)過身來,一把捏住了應(yīng)昭儀的手:“姐姐,平公公他說什么了?”
應(yīng)昭儀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手從她手里抽了出來,笑著說:“平公公沒說什么,只是讓我和你說,等你回來了給他捎個信。”
程寶貝一時有些無措,急得團團轉(zhuǎn):“那怎么辦,那怎么辦?”
紅倚在一旁也急了:“主子,這可怎么辦?平公公來找你,會不會是陛下……”
應(yīng)昭儀看了紅倚一眼,親切地說:“妹妹不要著急,我見你回來了,就立即遣人去和平公公說了。”
程寶貝整個人都沮喪了,半晌才垂頭喪氣地回了一句:“多謝姐姐。”
應(yīng)昭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這是怎么了?太后懿旨讓你出宮,這是多大的榮寵啊,我們這么多姐妹,除了過年省親,都沒踏出過宮門一步,你這若是還皺著眉頭,讓我們可怎么活。”
程寶貝勉強笑了笑說:“姐姐說笑了,我哪里比得上姐姐們,只是運氣好,湊巧碰到了好事而已。”
“不知道今日太后讓妹妹去做什么了?”應(yīng)昭儀試探著問道。
程寶貝再傻,也知道不能隨便把今天的事情說出來,要不然只怕這群女人能把她給撕了。她含糊地說:“太后就讓我出去瞧瞧。”
應(yīng)昭儀的臉僵了僵,旋即又笑著說:“妹妹出去了一天,也該累了,早些歇息吧。”
程寶貝心神不寧地送她到了門口,應(yīng)昭儀忽然想到了什么,說:“對了,貴妃娘娘說了,太后有些微恙,明日大家伙兒一起去給太后請安,盡盡孝道。”
太后的太平宮,向來只有四品以上的嬪妃才有資格覲見,四品以下的非傳詔不得入內(nèi),程寶貝才剛剛五品,除了那次賞花宴,平日里還沒去過太平宮。
“多謝姐姐提醒,不知道姐姐什么時候去?妹妹就跟著姐姐吧。”程寶貝應(yīng)聲說。
“大約過了巳時吧,妹妹不必太過于匆忙,起了后過來就是。”應(yīng)昭儀淺笑著便離開了秀奕閣。
程寶貝根本沒有心思,一見她離開便急匆匆地回到屋子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小平子找她,一定是厲行風(fēng)要見她!
紅倚也陪著她一起愁眉苦臉:平公公找主子,一定是陛下要主子侍寢,過了這個村,再想找這個店就難了!主子得熬到什么時候去。
兩人大眼瞪小眼,卻都無計可施。到了戌時,程寶貝早早地便上了床,躺在床上,她第一次沒有沾枕頭就睡著,翻來覆去一直在想一個問題:該怎么找到厲行風(fēng)?明天能不能直接去見小平子?
想著想著,程寶貝只覺得一股輕風(fēng)吹了進來,不由得嘟囔了一句:“紅倚怎么連窗子都沒關(guān)好……”
她猶豫了一會兒,卻不想起床,剛想喊人,卻看見床前有個黑影站在那里,頓時,她嚇得魂飛魄散,一聲尖叫卡在了喉嚨里,還沒逸出口便又被她吞了下去。
“厲……行風(fēng)?”她試探著問。
“你去哪里了?”厲行風(fēng)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
程寶貝又是欣喜又是害怕,顫聲說:“你好大的膽子,要是被侍衛(wèi)發(fā)現(xiàn)了可怎么辦?”
“你今天去哪里了?”厲行風(fēng)重復(fù)了一句,勉強壓抑著心里的不快。
“我出宮去了,是晉王爺帶我出去的。”程寶貝隨手扯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踮著腳尖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可以隨便出宮?還居然和……那個晉王爺!”厲行風(fēng)咬牙說,“我不是說我會帶你出宮的嗎?”
“不去白不去嘛,你等一等,”程寶貝興奮地說著,又踮著腳尖走到梳妝臺前,從抽屜里掏出一個東西,摸索著套在了他的拇指上。
厲行風(fēng)抬起手來,借著月色瞧了瞧,好像是一個綠色的扳指,帶著一些涼意,讓他煎熬了一天的心終于好受了些。
“好看不?我今天在集市上偷偷買的,花了我好多銅板,”程寶貝炫耀著說,“老板說這是玉扳指,男子帶了顯得特別貴氣。”
好多銅板!玉扳指!八成是被人家騙了,是用石頭雕成的!厲行風(fēng)在心里鄙夷著,手上卻把那扳指在拇指上緊了緊,贊揚道:“不錯,挺好看的。”
“你也覺得好看?那個晉王爺還笑話我,說我的眼光好差,說他皇兄才不會看上這種東西,讓我不要買回來丟人現(xiàn)眼,他可不知道我才不是送給他皇兄的呢。”程寶貝掩著嘴哧哧地笑了起來。
厲行風(fēng)被噎了一下,半晌才說:“以后不許和別人出宮去了,要出宮,你就讓紅倚來找小平子,他會幫你安排的。”
“你吹牛吧。”程寶貝壓根兒不信。
“晉王年少輕狂,行事不夠穩(wěn)妥,你少和他來往。”厲行風(fēng)沉下臉來。
“我看晉王爺挺好的,為人親切也不古板,說起話來很風(fēng)趣呢,沒什么王爺?shù)募茏印?rdquo;程寶貝忍不住為厲行云辯護起來。
程寶貝這話頓時讓這個隱瞞身份的乾武帝渾身都不舒服起來,厲行云從小嘴就甜,先帝和太后都十分喜歡他,時常把他抱在手里,而他,十歲便被指為太子,無論是先帝、太后還是太傅,都對他十分嚴(yán)苛,習(xí)武從文,被力求做到最好,年方十四時,先帝駕崩,戰(zhàn)戰(zhàn)兢兢即位,內(nèi)有攝政的皇叔,外有一干輔政內(nèi)閣大臣,十七歲親政,在一眾皇子、皇叔、內(nèi)閣大臣中,收服各方勢力,培植親信,其間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冷槍暗箭,漸漸地便養(yǎng)成了喜怒不形于色、好惡不言于表的性子,和厲行云的性情南轅北轍。
不管是朝中大臣,還是宮中嬪妃,見了厲行風(fēng)都帶了三分敬畏,厲行云也不例外,見了他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性子,恭恭敬敬地行禮叫一聲皇兄。只有天真爛漫的程寶貝,壓根不知道他的身份,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撞進了他的心里。
“你攀上了晉王,看來以后都不需要我了,就此別過,后會有期。”厲行風(fēng)心里憋了一股火,一甩袖便想走。
袖子被程寶貝拉住了,他回頭一看,只見程寶貝嘟著嘴巴說:“你這個人好生小氣,動不動就生氣,男子漢大丈夫,心眼怎么……你……”
程寶貝說到一半,忽然腦中靈光一現(xiàn),瞪大眼睛看著他:“你是不是吃醋了?”
這話好似一道驚雷,劈進了厲行風(fēng)的腦中,驚得他僵在當(dāng)場:他吃醋了?他九五之尊、嬪妃無數(shù),居然為了這個傻呵呵的女子吃醋了?對象還是自己的親弟弟?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程寶貝見他不說話,心里立刻好似鼓起了風(fēng)帆,又高興,又得意,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忍不住,壓低的聲音中帶著滿滿的雀躍:“喂,你還說我傻,你才傻呢,晉王再好,我也不喜歡他,我喜歡的自然是你,不管你是要飯的還是王爺,我都喜歡。”
厲行風(fēng)的腦袋嗡嗡作響,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真的?不管我變成了什么?這可要是你的真心話才行。”
程寶貝有些羞澀,卻依然鄭重地點了點頭,有點憧憬地說:“我想好了,陛下賞了我一個愿望,我想求陛下把那個真的程韻之找回來,然后我就能出宮去了,到那個時候,你再來找我,你說好不好?”
厲行風(fēng)一下子回不過神來,愕然看著她:“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