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末的中國上海,尚稱不上國際大都會。但十里洋場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繁華,還是迷亂了一個18歲少年的眼睛。他這是第一次隨父親來上海,一眼就愛上了這座城市,決心要把寧波老家的漂染行開到上海來。這個少年叫邵玉軒。
十一年后,邵玉軒29歲。這時,他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三年。他并沒有忘記父親在世時的叮囑:要腳踏實地,不要好高騖遠,老老實實守在家鄉(xiāng)。但他更沒有忘記自己18歲時的夢,并決意要把這個夢變成現(xiàn)實。他舉家從寧波搬到上海,把一塊“邵氏錦泰昌”的招牌,穩(wěn)穩(wěn)地懸掛在黃浦江附近的一間屋前,開始了在上海的打拼。“錦泰昌”是家漂染行,很快就被邵玉軒經(jīng)營得風生水起,在上海站穩(wěn)了腳跟。同時,他還關心時政,同情并支持孫中山的革命活動,在當時的上海工商界頗為活躍,以致1920年他在上海病逝時,康有為、虞洽卿等許多名重一時的風云人物,均為其題詞致哀。
邵玉軒血液里的不安定因素,決定了邵氏家族后來的輝煌。他的開明、活躍、求新務實精神,通過血脈,延續(xù)到了他的后人身上。邵玉軒的故事還沒講完。一天邵玉軒和朋友出去玩,一起看了場電影。電影沒有聲音,也沒有色彩,是黑白默片。但當時電影剛傳入中國,屬于新鮮事物,眾人皆驚嘆不已?慈ゾ褪且粔K普通的白布,可是燈暗下來,再打開機器,白布上就有了人在走動,有了花草樹木,有了飛禽走獸,實在神奇。邵玉軒在大家嘖嘖稱奇的時候,迅速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另外一些問題。
他敏銳地察覺到這個新興事物所蘊涵的商機。他多方探詢拷貝的價格,計算一部影片可以放多少場,一場大約多少觀眾,刨去成本可以盈利多少。最終的計算結果令他驚喜,他認為倘若經(jīng)營得法,這是遠比染料行更有前途的事業(yè)。遺憾的是,邵玉軒生前,并沒有實現(xiàn)這一心愿。
1907年,邵玉軒的第六個孩子在寧波鎮(zhèn)海縣的祖庭降生。邵玉軒并不知道,就是這個孩子,將完成并光大他進軍電影業(yè)的宏愿。
邵玉軒為這個孩子起名邵仁楞。因排行第六,大家習慣叫他“老六”。及至后來聲譽漸隆,人們仍然很少稱呼他的名字和職務,都是尊一聲“六叔”。邵仁楞長到18歲,與父兄商量,為自己起了一個號:逸夫。從此,他以此號行走江湖。曾有人問他,為什么取這樣一個號,邵逸夫如是作答:寧波人從小就立志做大事,而這大事就是經(jīng)商,注定了忙碌。我取名逸夫,是想鬧中求靜,安安逸逸度過一生。
邵玉軒一共有五男三女八個孩子。邵氏兄弟為“仁”字輩,老大仁杰,自號醉翁,老二仁棣,自號村人,老三任枚,自號山客,以及老六仁楞,老八仁葆。這些頗具歸隱之意的名號,大約代表了他們內心的向往。但有趣的是,這幾兄弟后來均干出了一番事業(yè),從而注定了他們一生都在奮斗中,不得清閑。五兄弟無一繼承父業(yè),全部進入了娛樂圈。想邵玉軒遺憾之余,亦當欣慰。他生前的心愿,終于被他的后人完成,更被六子邵逸夫發(fā)揚光大。
邵逸夫從小就常聽父親和哥哥們分享看電影的快樂和心得,還不時暢談創(chuàng)辦電影公司的構想。“電影”兩個字,很早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但真正引領他走上電影這條路的,是他的大哥邵仁杰。邵仁杰,號醉翁,被圈里人尊重“邵老大”。邵醉翁原本學的是法律專業(yè),畢業(yè)于上海神州大學法律系。做了幾年律師之后,轉入金融界,任中法鎮(zhèn)興銀行經(jīng)理。從父輩那里承襲下來的不安現(xiàn)狀的性格,使他不甘守著穩(wěn)定職業(yè)安穩(wěn)度日,而是選擇了經(jīng)商。時不利兮,此次經(jīng)商以他的工廠倒閉告終。失敗并沒有令他一蹶不振,相反,邵醉翁的頭腦愈發(fā)清醒,思路也更加明晰。他意識到經(jīng)商并非自己的強項。這時,一直關注演藝圈動態(tài)的邵玉軒,在長子經(jīng)商失敗之后,告訴邵醉翁:上海的一家娛樂場所“小舞臺”,因為經(jīng)營不善,正準備抵押出賣。父子倆不謀而合。邵醉翁早已留意到這家開在法租界的娛樂場所,并通過調查研究,分析出它經(jīng)營失敗的原因所在。他信心滿滿,認為自己能讓這家茍延殘喘的場所,重新煥發(fā)出鮮活的光彩。
在父親的支持下,邵醉翁和上海演藝圈的幾個朋友一商量,決定收購“小舞臺”。1920年,邵玉軒逝世。他沒有正式進軍電影業(yè),卻對邵氏家族在電影界的叱咤起了決定性作用。
1921年,邵醉翁正式收購了“小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