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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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夢里的事情比現(xiàn)實更清楚?
我不敢說“不可能”。
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只是現(xiàn)在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我到底是犯了哪一項錯誤。
我回憶起前天送快件的情形,忽然靈光閃現(xiàn),我想起來了,我在那個小區(qū),曾經遇到了一個熟人,我們還站在小區(qū)的路上說了一會兒話。
我只要找到這個人,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可事實上,我離迎刃而解還差得遠呢。
我本來是個不著急的人,所以我難得犯錯,一個難得犯錯的人,一旦犯了錯,肯定比經常犯錯的人要著急,我就是這樣。
我現(xiàn)在有點著急了,倒不是因為丟了一個拖把,而是因為我的工作責任心和我的記性,這兩者比起來,后者更重要,如果連兩三天前發(fā)生的事情都不能記起來,豈不要讓我嚇出一身冷汗來?
我著急呀,一著急,就把我在小區(qū)里碰見的那個熟人的名字給忘記了。我努力地回想,努力地在自己混亂的腦海里撈出他的確定身份來。
他到底是誰?
家人?同學?朋友?同事?親戚?鄰居?
還好,像我這樣的屌絲男,關系密切的人也不算多。我先在手機通訊錄里找了一下,用他們的名字對照我記憶中那個人的長相,想啟發(fā)一下自己,開始的時候,我看著每一個名字,都覺得像,但再看看,又覺得每一個都不是。
然后我又不懼麻煩一一地把有可能的人都問了一遍,有人聽不懂,不理我,凡聽懂了的,都特奇怪,說,什么小區(qū),聽都沒聽說過,我到那里干什么?你懷疑我包二奶嗎?也有的說,你什么意思,今天又不是愚人節(jié),就算今天是愚人節(jié),你的把戲一點兒也不好玩。還有一個更甚,說,你在跟蹤我?誰讓你干的?你不說我也知道,是誰誰誰讓你干的。我一聽,這不快要出人命了嗎,趕緊打住吧。
如此這般,我心里就更著急了,再一著急,不好了,連那個和我在小區(qū)里說話的人長什么樣子我都忘記了,我們在那里說了什么,更是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了,我急呀,我怕這個明明出現(xiàn)過的人一下子又無影無蹤了,就像從來沒有一樣。
見我抓狂了,我一同事提醒我說,你去看看小區(qū)的攝像吧,只要你們站的位置合適,也許會把你和那個人錄下來的。我大喜過望,趕緊跑到小區(qū),可是那物業(yè)說,這個不能隨便給人看的,要有警察來,或者至少要有警方出具的證明。這也難不倒我,我再找人唄,聯(lián)系上警方,警方問我什么事要看錄像,我說,我送快遞的,丟了一把拖把。警方以為我跟他們開玩笑,把我訓了一頓。我不怕他們訓我,打我也不要緊,我再央求他們,又把事情細細地說了,拖把雖然事小,但是丟飯碗事大。結果果然博得了他們的同情,其中更有一個警察,特別理解我,說,你們也挺不容易的,現(xiàn)在要快遞的太多了,我老婆就上了癮,天天買,甚至都不開包,或者一開包就丟開了,又去買,害人哪。
我靠著警方的這點同情心,終于可以看小區(qū)的錄像了,小區(qū)物業(yè)也挺熱心的,幫著我一會兒快進,一會兒快退,找到我所說的那個時間段,再慢慢看,我的個天,果然有我,我還真的是進了這個小區(qū)的。我看到我電瓶車上綁了如此之多的快件箱子,自己都把自己嚇一跳,要是看到的是別人,我一定會替他擔心的,這輕飄飄的車子,能載這么多的貨物嗎?
但那確實就是我干的事情。只是平時我騎著車子在前面走,那許許多多的貨物堆在我身后,我看不見它們。
跟著我的身影再往下看,我的個老天,我真的看到我在小區(qū)碰到的那個人了。
那個人是我爺爺。
你們別害怕,我爺爺死了三年了,我遇見的是三年前去世的爺爺,我都沒害怕,你們更不用怕。
大家都說,在現(xiàn)在的這個世界上,什么都可能發(fā)生的,難保死而復生的事情就不會發(fā)生哦。
爺爺穿著綠色的郵遞員的制服,推一輛自行車,車上也綁著大大小小的紙箱子。不過這并不奇怪,因為爺爺年輕時是郵遞員,我干上快遞的時候,我媽曾經罵過我,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子打壁洞。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跟我媽開了個惡心的玩笑,我說,我是爺爺生的嗎?把我媽氣得笑了起來。
雖然爺爺?shù)某霈F(xiàn)沒有讓我覺得奇怪,但我多少還是有些不解,在小區(qū)的攝像頭下面,我問爺爺,你這么老了,怎么還沒退休?爺爺說,我本來是休息了,可是他們說人手不夠,請我們這些早就休息了的,都出來幫幫忙。我想了想,覺得這也無可厚非。所以你們別以為你們平時能夠看到大街小巷的駝著快件的快遞員穿來穿去,其實還有一部分你們并沒有看見哦。我正這么想著,爺爺又跟我說,現(xiàn)在這日子真的方便,就算你從美國買個東西,幾天就收到了,不像過去,等一封平信都要等上十天半月的。我說,那是,現(xiàn)在這速度,簡直就不能叫速度了。爺爺說,那叫穿越。我正想夸爺爺時尚,爺爺又說了,快過年了,我想給你奶奶買個新年禮物快遞過去。我吃了一驚,說,我奶奶?她不是死了二十多年了嗎?她能收到嗎?爺爺說,孫子哎,咱們這是趕上好日子啦,你說現(xiàn)在這日子,有什么事是辦不成的?
說了幾句,爺爺就推著自行車送快遞去了,我也想得通,他年紀大了,車上裝了那么多貨物,他騎不起來了,只能推著走。
我回家告訴我媽,說我三天前在某某小區(qū)遇見了爺爺,我媽“呸”了我一聲,罵道:“做你的大頭夢吧。”
我媽這一呸,讓我迷惑起來,或者說,讓我驚醒過來,難道小區(qū)里發(fā)生的一切,真是我做的一個夢嗎?
一直到我的手機響起來,我才確認,這會兒我醒著呢。但是我又想,真的就能夠確認嗎?人在夢里也會接打電話的呀,我自己就經常做打電話的夢,那真是活靈活現(xiàn),按鍵,接聽,說話,無一不和醒著的時候一模一樣。
電話是應收拖把的那個婦女打來的,她說拖把收到了,還謝了謝我。我很驚奇,我還沒找到拖把呢,她倒已經收到了,真叫人費解,這把拖把到底是哪一把拖把?是哪個好心人知道我糾結,替我把拖把補上了?或者,是另一個粗心大意的寄件人,也寫錯了地址,恰好錯到她的地址上去了,于是別人的拖把就錯遞到她家去了;或者,是我爺爺心疼我,躲在哪里做了個法。
誰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反正拖把到了,不再有我什么事,我很快就把拖把拋到腦后了,只要不再追究我的責任,一切OK。
我回到公司,又接了一疊任務,低頭一看,單子上頭一個投送地址是:夢幻花園。
我就出發(fā)往夢幻花園去了。
選自《北京文學》201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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