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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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_哲貴
早
發(fā)生了昨晚的事,謝麗爾幾乎一夜沒睡。施耐德卻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熱烈地打了一夜呼嚕。謝麗爾不停地翻身,動作幅度一次比一次大,希望弄醒他。她想質問他為什么對她女兒做出那種事。他侮辱了她的女兒,也侮辱了她。女兒當場就哭著跑了。謝麗爾沒想到施耐德會有這種舉動,瞪了他一眼,出門去追女兒。她打女兒的電話,女兒接了,已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
“真丟人!”女兒說。
“沒事的,過去了。”
“真是太丟人了,媽媽。”
她不知道說什么好。還是不放心,去了一趟女兒的家。還好,女兒已到家,一看見她,撲在她懷里說:
“早知這樣,真應該聽媽媽的話,不應該去!
“沒事了,沒事了!
“以后讓我怎么面對他呢?”
“他做得不對,我讓他向你道歉!
“這哪里是道歉的問題,太丟人了!
“他必須給咱們一個說法!
“要說法做什么呢?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安頓好女兒,謝麗爾才回去。女兒說這事就算過去了,她不知道女兒說的是真是假,至少她心里“過不去”,她必須找施耐德說個明白,他對自己的行為要有一個交代,要給她一個理由。
到家后,施耐德已經睡下。推了推他,他轉了個身,繼續(xù)睡。她心里有東西堵住,很吃力地喘氣,拿刀剁他的心都有了。
他的睡眠習慣蠻好,不管遲睡早睡,中間都不會醒來。
凌晨四點四十五分,他準時醒來。起床。上衛(wèi)生間。喝水。泡牛奶喝。謝麗爾閉著眼睛,她想開口,卻又覺得不是時候。還有,這事應該施耐德主動向她解釋,而不是她先開這個口。她在等待,一邊聽著施耐德的聲音。五點整,他像往常一樣,出門了。
謝麗爾聽見樓下的關門聲,接著是車庫里汽車發(fā)動的聲音。聲音漸漸遠去。
施耐德的一天拉開帷幕了。
他先是開車到體育場跑二十圈,八千米,約一個鐘頭。還沒跑完,已在心里盤算去哪里吃早餐。他喜歡吃的有魚丸面、排骨面、牛腩面、牛肉拉面、炸醬面。這些面分布在不同面館,他想吃哪家就吃哪家。老板都是老熟人,知道他的喜好,見他進來,對廚房里大喊一聲:來一碗大份的魚丸面,面要煮硬一點兒。不久,一碗熱氣騰騰的面端到他面前,他用因等待和向往而微顫的手,往面里加了胡椒粉,再加醋,再加香菜。只用了五分鐘,碗就空了。連湯也喝光。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從面館出來,他先去菜場,海鮮類買了:子梅魚、三文魚、花蛤。肉類有:排骨和牛肉。蔬菜類最多:蠶豆、白蘿卜、海帶、油冬菜、豆腐和芹菜。
從菜場出來,他又到對面的早餐店買肉餡的饅頭和豆奶。
回到家是七點三十分。謝麗爾已起床。施耐德的媽媽溫曼蘭也已起床,坐在一樓客廳的靠椅里。施耐德一進門,媽媽就說:
“正邁你回來了!”
“媽媽,我是耐德,您的兒子!
“正邁你越來越幽默了,居然假冒兒子跟我開玩笑!
“媽媽,我真的是耐德。是您的兒子,小名叫長壽!
“你真的是長壽?”媽媽用眼睛仔細打量他。
“我是長壽,不信您摸摸我的臉,下巴是不是有一顆胎痣?”施耐德把菜和早餐放在餐桌上,蹲下來,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上。媽媽摸了一會兒,說:
“是有一顆胎痣!
停了一下,又問:
“長壽是誰?”
“您的兒子!”
“你真是我的兒子?”
“是啊,我叫長壽,您的兒子!
“長壽,你爸爸去哪里了?”
“我爸爸剛出門去金店了,今天有很多客戶要來取金戒指和金項鏈!
“哦,那你也早點去幫忙!
“好的,我一會兒就去。您先吃早餐,我買來您最喜歡吃的肉包和豆奶了!
施耐德把他媽媽從靠椅里扶起來,從袋子里拿出肉包和豆奶給她吃。他知道謝麗爾喜歡吃實心的包子,也給她買了一份:“麗爾,你也來跟媽媽一起吃吧!”
謝麗爾本不打算理會他,但見這種情況,只好坐下來吃他買的早餐。
“長壽,你也坐下來一起吃!眿寢屨f。
“我在外頭吃過了!
“你沒騙我吧?”
“我真的吃過了,吃的是魚丸面。”
“你以后要多吃肉包,不要吃魚丸面,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樣了。”
施耐德微胖,有個不大不小的啤酒肚,堅持跑步十幾年,因為好吃,沒瘦下來。
施耐德的爸爸四十多年前就死了。他原來是信河街最有名的打金老司(“老司”是信河街人對手藝人的尊稱)。據(jù)說,當年信河街的年輕人結婚,都要到爸爸的金店來打一對金戒指做信物。后來,爸爸被打成投機倒把,發(fā)配青海改造,次年死在那里。那年,施耐德十六歲,他從小跟爸爸學打金,學了一身本領。爸爸被打成投機倒把后,他看見打金店就躲著走。
施耐德的媽媽七十歲時得了老年癡呆癥。開始還認得施耐德,八十歲以后,每一次都把他認作施正邁,施耐德只好騙她,說爸爸去金店上班了。她倒也不追究到底,說過就忘。
謝麗爾和媽媽在一樓餐廳吃早餐,施耐德去二樓洗澡。洗完澡后,他每天上午還要去他的機械廠上半天班。他以前全天都在機械廠,有時為了趕訂單,晚上也在廠里加班。媽媽得了老年癡呆癥后,他聘請了職業(yè)經理人,把工廠的日常管理和銷售分給兩個職業(yè)經理人。他只負責產品開發(fā),改成只上半天班,抽出時間在家里陪媽媽。他的機械廠是在改革開放后辦起來的,產品在不斷變化,以前主要是:拋光打磨機、焊槍、清洗機、不銹鋼錘和錘墊等。現(xiàn)在技術進步了,主要是:納米噴鍍機、納米噴鍍噴槍等。
施耐德在機械方面有特殊才能。他每年到國外走兩趟,一方面是旅游,旅游是他人生的一個愛好,已走了六十來個國家,理想是走遍全球所有國家;另一方面是去購買最先進的產品,買回來后,把機器拆開,把每個零件研究透,用不了多久,就能生產出一模一樣的產品,而價格不到外國的三分之一。
施耐德洗完澡,謝麗爾已在二樓等他,看著他。
“干嗎這樣看著我?好像我做錯了什么似的!彼χf。
“你欠我女兒一個道歉。”謝麗爾嚴肅地說。
施耐德突然沒聲音了。臉色一白,笑容被抽走了。
停了一會兒,他默默地理了理衣服,又看了謝麗爾一眼,輕輕地抬起腳。謝麗爾說:
“你不回答我的問題,就這樣走了嗎?”
施耐德躡手躡腳地走出去。謝麗爾想伸手去抓,卻又伸不出去?粗呦聵翘。聽見他到了一樓,跟他的媽媽說:“我去幫爸爸做生意了!比缓,聽見車庫里汽車發(fā)動的聲音,漸漸遠去。
中
謝麗爾不是施耐德的原配。他也不是她的第一任老公。
謝麗爾原來的老公是信河街政府部門的一個頭目,手里有權,找他的人多,應酬也多。自從生了女兒后,她的直覺告訴她,老公有其他女人了。她問過老公,他不承認。她再問,他還是不承認,說她神經過敏。謝麗爾心里明白,也沒有去找證據(jù)。讓她意外的是,她的內心沒有憤怒,更沒有怨恨。有的只是恐慌,每天提心吊膽,擔心老公提出離婚,擔心這個家庭隨時瓦解。老公的態(tài)度卻是出奇的好,無論她提出什么要求,都滿足她。在家時間比以前多。笑容比以前多。說話的聲音也比以前溫柔。老公越是這樣,她的危機感越強,總覺得他下一句話就會提出離婚。這個擔心總是困擾著她,夜里總做這樣的夢,一夢就驚醒過來,渾身冷汗。熬到女兒讀小學那一年,她對老公說:
“我們離婚吧!”
“什么?”他不相信地看著她。
“我們離婚!
“為什么?”
“我累了,不想再撐下去了!
“就這個原因?”
“就這個原因!
“不對,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沒有別的原因!
“肯定有!
“真的沒有!
他看了她一會兒,問她說:
“是因為我對你不夠好?”
“不是!
“是因為我哪里做錯了?”
“沒有!
“是因為我沒有進步?”
“你想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你有別的人了?”
“沒有。”說出這兩個字后,她居然微微地笑了一下。她看了他一眼,然后把頭轉過去,說,“我只是累了,想過另外一種生活。”
兩個人有一段時間的沉默,還是她老公先開口:
“我承認以前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
“沒關系。”她說。
“但那些都是逢場作戲,我真正愛的只有你。”
“我知道!
“我向你保證,從今以后,再不做對不起你的事。”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放手讓我走吧!”
老公見她這么說,看了她一眼,嘆一口氣,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問她說:
“你有什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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