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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jié) 序言

散文的門檻

文_耿立

散文有門檻么?本來我想把這篇札記的名字叫作:散文的高度。

隨著網(wǎng)絡載體的涌現(xiàn),人人都是寫手的時代來臨,人人都可以展示自己的才華,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但是散文是流行的和隨便的么?我不反對風花雪月吃喝拉撒使酒罵座哭爹叫娘,痛則罵樂則叫,但我想,散文不僅僅是生理的反應,更應有一種精神在,一種高度在。

散文是有門檻的,也許是一道門檻,兩道門檻,三道門檻。

我一直認為,散文不止是一種記錄,不止是書齋化,不止是小我的自娛自樂,她是有精神高度的。散文寫作者精神的軟化或者精神的缺席,使目前的很多散文在水準下滑行,知識的堆砌,情感的矯飾,語言過度的詩話虛化;雞零狗碎的日常描摹,枯燥乏味的豆腐賬;沉浸在故鄉(xiāng)和童年柔軟的多脂肪的腹部酣眠回味;或者聽從欲望的吩咐,與商業(yè)和權力勾肩搭背,成為現(xiàn)實奴役的仆人,忍氣吞聲,低三下四。

我想,如果散文失去了精神的守望,或者精神的仰望,那是對散文高度的拒絕和放逐,是一種無尊嚴的生存。

散文的第一道門檻,我以為就是精神的高度,只有這樣,散文才不安于小,才不被人看輕,不被人視為一種賦閑的文體,是茶余飯后的談資,是心緒的把玩,是小說家詩人累了閑了,小試身手的跑馬場,似乎那些小說家詩人隨便一寫,在散文領域頓成佳構。散文變成了沒有難度的文體,散文文體成了一種文學的下腳料和口香糖。

如果一種文體,沒有了尊嚴,沒有了精神的注入,那么這種文體,是沒有質(zhì)量的輕寫作。記得?思{曾在諾貝爾文學獎獲獎演說詞中這樣說某些沒有精神追求的文字:“他所描繪的不是愛情而是肉欲,他所記述的失敗里不會有人失去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他所描繪的勝利中也沒有希望,更沒有同情和憐憫。他的悲哀,缺乏普遍的基礎,留不下絲毫痕跡。他所描述的不是人類的心靈,而是人類的內(nèi)分泌物!备?思{是對的,對我們當下的散文創(chuàng)作來說,很多人的文字,是垃圾性的存在,“內(nèi)分泌物”的成分比比皆是,精神退場,尊嚴消遁,我說:散文不止是一種智慧的文體,把文字玩得純熟,復制一些生活的場景,而且很多人在這樣的場景里自得其樂,安于沉淪。這種“小品”的格局限制了散文,也限制了寫作者,沒有了精神的內(nèi)存,你的文字沒有格局,是逼仄,是小肚雞腸,是幽閉。

別林斯基說過,“現(xiàn)實這個字眼意味著一切——可見的世界和精神的世界,事實的世界和概念的世界。認識中的理性和現(xiàn)象中的理性——總之,顯露在自己面前的精神,是現(xiàn)實性;另一方面,一切局部的、偶然的、非理性的東西,作為現(xiàn)實性的反面,作為它的否定,作為若有,而不是實有,都是幻影性。”現(xiàn)實既是由“可見的世界”和看不見的“精神的世界”共同構成的。在別林斯基這里精神的世界才具有現(xiàn)實性,而“事實的世界”只是“幻影”,即吃喝拉撒睡。我以為好的散文不止是反映“可見的世界”,而是在可見的世界之上有一個“精神的世界”。

散文因何而寫?我以為是一個精神世界的呈現(xiàn)的問題,在可見的世界下面,沉潛著一個精神的光源,這精神是責任,也是一種終生的追求。當每次動筆的時候,如果你追問一下自己:是比誰寫得好,還是比誰寫得爛?我為這個已經(jīng)浩瀚的文字能注入一些什么價值?那你的筆就會慎重許多,文字就會添了力度。因為在這樣的文字深處,有精神的立場在,她不會因為現(xiàn)實的變幻而坍塌。

其實在散文寫作中,有常見的偽命題?M繞大家的心頭,比如所謂的真情實感和虛構,這是一直困擾散文界而未能很好清理的夢魘。散文是和虛實相生的藝術,真情的表達必須借助想象,以虛來表達實,所謂的虛構是為了更大的真實,是據(jù)實而構,不是小說式的無中生有。孫紹振先生曾說真情實感論帶著狹隘直觀的特點:首先,真情和實感,并不是現(xiàn)成地存在于作家心中,只要有勇氣就能輕易地表述出來的。情感是一種黑暗的感覺,常?梢砸鈺豢裳詡鳎皇怯辛艘饽罹鸵欢ㄓ邢鄳脑捳Z,而是有多少現(xiàn)成的話語才能表達多少意念,如當代西方話語理論所指出的,不是人說話,而是話說人。就是有意識地讓飄渺的意緒投胎為話語,也是需要原創(chuàng)的才華的;其次,從心理學上來說,真情與實感是矛盾的。感覺知覺是最不穩(wěn)定的,最不“科學”的,一旦受到情感沖擊,就會發(fā)生“變異”;越是真情,感覺越是變異,也就是說,越是不“實”;再次,即使真情得以順利表達,充其量也不脫抒情的、詩化的、審美的散文的窠臼,其實就是古典浪漫主義詩論所說的“強烈感情的自然流瀉”,既遠遠落伍于當代散文實踐,又與世界文學潮流和世界文學智性潮流隔絕。

劉亮程的散文的成功處不是真情實感,是虛實相生,是想象和虛構的勝利。但寫作者是真誠的,他的真誠借助虛化更加地可觸。

沒有精神的高度,所謂的真情實感限制了散文,使散文的格局顯得褊狹,很多的人為文開始情感作弊,撒謊,胡編亂造,有的則是情不勝文,一點兒感情,羼水作假,少了誠實,散文不是精神的載體,而是偽善,是炫情和炫疼。

王安憶在《情感的生命》中說到散文情感的揮霍的問題,這是一個警醒:“……字義的揮霍浪費,消耗了我們原本就有限的文字儲存以及不斷的積累,許多好字失去了意義,變成通俗的概念,許多好意義則無字可表達。由于小說和詩歌的生產(chǎn)及不上散文,其揮霍的程度也及不上散文。散文在揮霍文字的同時,其實也在揮霍文字所賴于表達的情感。在煽情和濫情的空氣底下,其實是情感的日益枯竭。”

“揮霍”這個詞是很重的,不肖子敗家子才用得上這個詞,躺在所謂的真情實感上,感情是有度的,王安憶說張愛玲:“張愛玲原本是最有可能示范我們情感的重量和體積,可她沒有;相反,還事與愿違地散播了瑣碎的空氣!彼,拿真情實感做散文創(chuàng)作的基礎和門檻是危險的,也是一個歧途,周作人說:“我平常很懷疑,心里的‘情’是否可以用‘言’全表了出來,更不相信隨隨便便地就表得出來。什么嗟嘆啦,詠歌啦,手舞足蹈啦的把戲,多少可以發(fā)表自己的情意,但是到了成為藝術再給人家去看的時候,恐怕就要發(fā)生了好些的變動與間隔,所留存的也就是很微末了。死生之悲哀,愛戀之喜悅,人生最深切的悲歡甘苦,絕對地不能以言語形容,更無論文字,至少在我是這樣感想,世間或有天才自然也可以例外,那么我們凡人所可以用文字表現(xiàn)者只是某一種情意,固然不很粗淺但也不很深切的部分,換句話來說,實在是可有可無不關緊要的東西,表現(xiàn)出來聊以自寬慰消遣罷了。”

散文不是不可以寫感情,但要有個度,都擁堵在這條道上,難免成了災難。

散文寫作的問題,往往不是知識的事,是精神的事,是藝術轉化的事,如何使自己的情感、生活、見解變得有質(zhì)量有重量有體積。散文不是瑣碎的生活記錄,也非某種語言的實驗,不在虛無中逍遙,逃到歷史的深處,也不在生活的重負下氣喘吁吁。

沒有精神的高度,散文難免慵散;如果精神離場,那么文字難免無精打采;如果精神棄權,那么散文的天空是低的。

第二道門檻,我以為就是散文寫作的現(xiàn)在時。散文多因襲,散文在大家的印象里,好像是超穩(wěn)定的結構,她有著輝煌的歷史和悠久的成熟的寫作傳統(tǒng),不說諸子散文,《左傳》《史記》、唐宋的韓愈蘇軾,晚明小品,即使在魯迅的時代,散文的光環(huán),也是最耀眼的;剡^頭來看“五四”時期,那時的詩歌和小說大多是不堪卒讀,但是散文呢?朱自清說這一時期的散文創(chuàng)作,“確是絢爛極了:有種種的樣式,種種的流派,表現(xiàn)著,批評著,解釋著人生的各面,遷流曼衍,日新月異:有中國名士風,有外國紳士風,有隱士,有叛徒,在思想上是如此;蛎鑼懀蛑S刺,或委曲,或縝密,或勁健,或綺麗,或洗練,或流動,或含蓄,在表現(xiàn)上是如此!蹦菚r的散文家,用自己的話語實踐把散文自由的精神發(fā)揮到了極致。

現(xiàn)在時,我以為可以從內(nèi)容和形式上來界定,但起作用的是現(xiàn)代精神的燭照。這是一種有現(xiàn)代精神載體的物理空間和精神空間。但是很多散文家太懶惰、太取巧、太精明,太愛惜自己的氣力,不像小說和詩歌那么地自我蛻變和先鋒。

記得尼采說:不蛻皮的蛇會死!

現(xiàn)在時,我以為關乎散文的本質(zhì)和功能。散文的本質(zhì)是自由,一個現(xiàn)代人必須把散文自由的訴求當成散文的大纛而舉起。這樣才能不使散文墜入遺老遺少的那種把玩,那種頹廢。

散文的靈魂是自由,變是散文唯一不變的寫作倫理,但自由是有責任的。自由在某些人那里,可能是一種恐懼和無所適從,這意味著天下之大,只有你為自己的文字負責,你為你的散文的藝術負責。散文是動的,一固定就僵化,就散發(fā)死亡的腐朽氣。優(yōu)秀的散文家無疑是散文寫作的命名者、秩序的重建者、立法者,也是冒險者、實驗者,散文的沒有邊界才是邊界,比如余秋雨之于楊朔的反撥,他把文化的因子和理性、詩性,和激情結合起來,使散文開出一片新天地。比如劉亮程之于鄉(xiāng)土散文的寫作,他虛構了只有一個人的村莊,這村莊不存在絕對客觀的實在,一切都由經(jīng)驗和記憶定性,“這個世界是人想出來的,我們有時活在自己想的事情里,有時活在別人想的事情里”。而在他的新作《在新疆》中,他依然還是堅定地遵循著他的夢學原則,把人與莊稼家畜的關系置于核心,時而以人,時而以植物,時而以家畜的視角,有著農(nóng)民的天真,有著哲人的深邃,有時如童話,他的散文打著明顯的劉氏標簽: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散文現(xiàn)在時,就是散文作者當下的真實,生或死就在自己的掌握中。塞壬在《為自己寫》中說:“這樣的文字散發(fā)著生存場景的氣味,這就是我們常說的在場和向下。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無情可抒并對詩意反動,我既沒有閑情逸致去文化和哲學,也不會去明道或載道,那樣的散文連我的生理問題都解決不了,更不消說精神的承擔,它們是那樣的弱!我的散文必然會有一種破碎的、混亂的、尖銳的氣質(zhì),以原生的、向下的、非判斷的特殊方式敘述和表現(xiàn)人、事物、事件固有的硬度,表現(xiàn)人對入侵物所作的反應,它是充滿骨血的,有溫度的,它是感知痛感的,它是肉軀正面迎接的,不能回避,不能閃躲,它是必須要說出的,由自發(fā)到自覺,它應該有一種明亮的、向上的力量,形而下的表達,形而上的意義。是個體經(jīng)驗,看見并說出,并不是簡單地抄襲現(xiàn)實,而是深入事物的本質(zhì),逼近內(nèi)心,正視人自身的弱點,表現(xiàn)人堅挺的立場,人的精神銳利凸顯。呈現(xiàn)真相的同時,更重要的是要表達人如何成為了人。這個人,是全世界都能讀懂的人,沒有界限,沒有任何障礙。”

現(xiàn)在時,要求散文寫作者,關注當代中國的現(xiàn)實生態(tài),自然的和精神的,揭示當代人的信仰的懸置,良知的缺失,道德的淪喪,要參與重大的精神命題,介入生活,不做生活的自了漢,要改造習以為常的閱讀和所謂的范本在自己心里的圖式,改造自己的知識貯存。

現(xiàn)在時,就是未來時,誰解決不了現(xiàn)實的(藝術的精神的和物理的當下的)這個最關聯(lián)我們的命題,那都是一廂情愿的虛妄。所謂的歷史散文的腳如果不踏在現(xiàn)實似的土地上,把腳當作接地氣的管道,這樣的散文只是復述歷史的片段,轉換敘說的方式,這樣的文字也是非?蓱z的,因為她缺少現(xiàn)代的關懷,沒有寫出當下人的精神遭遇。

夏榆,在我看來,是最好的現(xiàn)在時的散文家之一,他說:“寫作對我個人而言,更多地像是某種清洗行為。我試圖通過寫作清洗生活和境遇加給我內(nèi)心和精神中的黑暗,以回復我作為人的本性的光亮;通過寫作我清洗虛假的知識和偽飾的邏輯帶給我的非真實感。讓自己行于真、坐于實是我給自己的生活要求!毕挠軐懰诘V井的經(jīng)歷,那種底層的真實和勞作,像撕裂的一道傷口,讓我們看到精神的膿血和物質(zhì)對人的奴役,人的命運的無力感、漂泊感,資本的趾高氣揚,無權者的屈辱,這是中國的現(xiàn)在時,這是民生問題,也是一個散文家的良知和心靈事件,是為底層發(fā)聲,也是必須有的當代知識者的話語勇氣。正像夏榆所說:“是把它們看成是‘自由的試金石’,‘繁華的檢測體’,‘文明的顯示劑’……我書寫當代生活的現(xiàn)場,從個人的境遇和經(jīng)驗出發(fā),從個體的人類身上,我看到時代的光影和時間的刻痕!

是的,現(xiàn)在時,就是“書寫當代生活的現(xiàn)場”。散文的書寫的現(xiàn)代時就是要求散文家在時代的定位,你要發(fā)出怎樣的聲音,你的位置應該是靠前還是后撤。梁鴻在兩年前為故鄉(xiāng)“梁莊”寫《中國在梁莊》,記錄生活在故鄉(xiāng)的人的哀痛。2013年出版的《出梁莊記》是她用兩年的時間,記錄在外謀生的梁莊人。在梁鴻看來,原本,他們是到城市“尋找《圣經(jīng)》中的‘奶與蜜流淌之地’”,但是,很多人收獲到的卻是哀痛。《出梁莊記》一書“后記”中,梁鴻寫道:“每個生存共同體、每個民族……都有這樣的哀痛”,“哀痛不是為了傾訴和哭泣,而是為了對抗遺忘!

“他們是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這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V•S•奈保爾的一句話。梁鴻將這句話作為書中一章的題記。我以為,這是最振聾發(fā)聵的一句話。梁鴻每當離開老鄉(xiāng)們的打工場地和出租屋,她的心中都夾雜著一種略帶卑劣的如釋重負感,無法掩飾的輕松!叭蝿战K于完成了,然后,既無限羞愧又心安理得地開始城市的生活。這種多重的矛盾是我必須面對的問題,必須解決的心理障礙。還有羞恥,你無法不感到羞恥。一個特別清晰的事實是,我們每個人都是這一羞恥的塑造者和承受者。它不只是制度、政治的問題,它是每個人心靈黑洞的赤裸裸呈現(xiàn),它是同一場景的陰暗面!

這是底層寫作么?這不是高高在上的所謂的向下的悲憫和關懷,這是沉到了底層,是近些再近些。散文的現(xiàn)在時,不是走馬觀花的田野調(diào)查。直抵真相,說出真相,是需要擔當和勇氣的,這比坐在向陽的窗下談天要安全的,這樣的寫作是不優(yōu)雅的,也許是不能充分展示才華的,而這是不撒謊的文字,是有體溫的文字,是不逃避的文字。散文也可以用世,散文也可以憂世,讓后來人了解當代人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困境,這比所謂的只追求所謂的“美文”,要有價值得多。美也可以是現(xiàn)在時的沉潛,是對當下的發(fā)現(xiàn)與精確的描述和定位,是你意想不到的深刻與驚訝。散文的閑適之外,可以是呼喊,是憤怒,是渴望。散文的現(xiàn)在時不妨多注入一些鈣質(zhì),使散文的骨頭硬一些,身板直一些,靠近正義、良善、尊嚴、誠實、擔當、難度、飽滿,遠離輕巧、把玩、柔弱、矯情、因襲、逃避、撒謊。

散文的現(xiàn)在時需要散文家的才華,更需要散文家的勇氣,勒克萊齊奧說:“筆和墨有時候比石頭還重要,可以對抗暴力。”

第三道門檻,我稱之為散文之道。我信奉“文以載道”,但我說的“載道”,不是所謂的代圣人立言,我要的是文以載道,道不廢文,作為一個真正的散文家,要有一種道成肉身的擔當。

中國文化向來把道作為事物的起源和終極,道生一,一生二,二生萬物。有無相生,一陰一陽謂之道。中國人的道,是從自然中,自然也是中國人心靈的投射和安放的處所,道法自然。寫文章就是為天地立心。但是現(xiàn)代人已經(jīng)和自然分離,自然是人掠奪侮辱奴役的對象,處處體現(xiàn)的是對立。德國哲學家謝林就哀怨地指出:“現(xiàn)代世界開始于人把自身從自然中分裂出來的時候。因為他不再擁有一個家園,無論如何他擺脫不了被遺棄的感覺。”北宋慧南禪師有示眾法語道:“后來子孫不肖,祖父田園,不耕不種,一時荒廢,向外馳求。縱有些少知解,盡是浮財不實。作客不如歸家,多虛不如少實!

我以為,作為現(xiàn)代人,在散文寫作中,不是懷舊,也非挽歌,是在這個我們被遺棄的世界里,尋找那亙古不變的道。其實我們已經(jīng)沒有物理上的故鄉(xiāng)可去,海德格爾曾將現(xiàn)代人的命運描述為“無家可歸”。余虹在《藝術與歸家——尼采•海德格爾•?隆分袑懙溃骸斑@里的‘家’意味著什么呢?它指通常所謂的‘家鄉(xiāng)’、‘故土’、‘婚姻共同體’、‘血緣共同體’和‘居所’嗎?‘家’的確是人的‘棲居之所’,但卻遠非上述意義上的居所,它在根本上指人生存的‘世界’!

這個“世界”,接近:道!“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這個“千古事”,就是道的體現(xiàn)。在散文寫作中,要有一種為千古寫作、為永恒寫作的志向,我們自散文中進行的是一種重建,要道成肉身,你的文章就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

古人的寫作,“述往事,思來者”,“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他們追求“用”與“無用”,追求生前事與身后名。

曹丕的《典論》:“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年歲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見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于后!痹谟邢薜娜松校非蟾毁F榮華或者及時行樂都是短暫的,只有文章可以垂名于千古,不受時間的限制,可以永恒。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就是一種永恒的呈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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