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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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朝廷有時候會心血來潮,狠抓治安,這時候我們便安穩(wěn)待在山上,以免被當(dāng)做典型嚴(yán)肅處理!”施玥瞥了舒墨一眼,“江叔的防備心向來重,過段時間皇帝就要大壽了,誰敢頂風(fēng)作案?你也算不湊巧的……”
說來,到底是誰將他劫來的!
施玥目眺遠(yuǎn)方:“今兒個天氣真不錯呀……”
一直以來,江程都強調(diào),即使是山賊也要“賊事鎮(zhèn)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背岁P(guān)心柴米油鹽醬醋茶,國家大事也是不能落下的。因此,青峰寨派了專員,半個月下山打探下最近有啥國事。
此時正是元和九年夏,東泱國上一任賢君武帝推翻前朝暴政,威震周邊各國,可惜的是,他英年早逝。皇子繼位,為熹帝,改年號為大同,開創(chuàng)了一個凄苦—哦,不,是和諧的未來。
這東泱國吧,也算是地大物博了,可不知從何時開始,上至朝廷下至走卒,心思都九曲十回折,精明得活像泥鰍,平日里也沒啥特殊愛好,就喜歡做點兒生意。而大多精明人懂得取舍,也喜歡樂觀向上地生活,所以,遇上盜賊就舍點銀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就導(dǎo)致東泱國的山賊行業(yè)極其吃香。
也多虧如此,青峰寨此時才能活得如此滋潤。
今兒個十五,顯然又到了散播“小道消息”的時間了。施玥瞅瞅日頭,拉了舒墨去“與時俱進(jìn)”。只見眾山賊圍成一個圈,中間站著特派專員,抱著個小本子侃侃而談。
“據(jù)說呀,醉云軒最近有幾筆大買賣,連羽夕姑娘也出面了!”
此話一出,山賊皆驚,施玥在一旁聽著也是嘖嘖驚奇。冷不丁旁邊的舒墨好奇地眨著眼睛,問:“醉云軒是何地?名字如此別致,可是書齋?”
真是天真得無法直視!施玥托著下巴,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說起來,能夠證明東泱國繁榮昌盛的,還有一項,那便是生機(jī)勃勃的娛樂行業(yè)。
雖說,熹帝在當(dāng)了皇帝之后,未享受那三宮六院的優(yōu)等待遇,反倒是獨寵皇后一人,當(dāng)今三個皇子都是皇后所出。這好處嘛,便是樹立了高大威武深情款款的皇帝形象,這壞處嘛,前幾年煙花柳巷的,竟是被皇帝給禁了。
畢竟,大多男人并不像皇帝這般,還是喜歡吃著碗里的瞧著鍋里的,雖表面一派正經(jīng),可暗地里頭,青樓可是波濤那個洶涌喲!
隔了幾年,皇帝也算是看明白了,死了心,揮揮手,撤了那禁令。從此以后,這些娛樂行業(yè)便像是小竹筍一般,受了陽光雨水的潤澤,一躍變得郁郁蔥蔥、勢不可擋了。
一般人說到江南,自然是好山、好水、好美人。因此,這醉云軒,名字雖雅致得很,可卻實實在在不是舒墨心中書生們寒窗苦讀的書齋,而是書生們考取功名后逍遙的去處—青樓。
猶如天宮幻殿般的瓊樓玉宇,極盡奢侈,無數(shù)薄紗曼舞其中,穿著雪白輕裝的傾城美人來往不絕,這便是醉云軒遠(yuǎn)近馳名的原因。
可這又如何能對舒墨說?只怕他聽了后,定是身形不穩(wěn)地?fù)u著頭:“于理不合,于理不合……”施玥掩面,迎上他那亮晶晶、透著期待的眸子,“有空我定會帶你去醉云軒!”
舒墨很是滿意,抿著嘴輕輕微笑:“那就多謝施姑娘了!
施玥抖了三抖,眾山賊抖了三抖。
在施玥的怒視之下,特派專員干凈利落,又翻了一頁紙,讀道:“據(jù)知情人士透露,蘇衍之與安平郡主瞧對了眼,估計好事將近了。”
這下子,不僅是山賊,連舒墨也瞪大了眼,散發(fā)出激情洋溢的八卦之魂。
蘇衍之,累世公卿之家,書香門第之后,乃丞相之子。他年少時已揚名,十八歲高中狀元,瓊林宴上,當(dāng)今圣上于無數(shù)青年才俊間一眼就相中了他,感嘆其蘭芝玉樹,風(fēng)華絕代。
這等翩翩佳公子,自然是惹得不少人結(jié)交,有送書墨字畫的,有送金銀珠寶的,有送傾城美人的,可謂是爭相巴結(jié)。
路人們紛紛搖頭,感慨這些結(jié)黨營私之徒。坊間的酒樓說書人不需問結(jié)果,便開始猜想,蘇衍之準(zhǔn)是一口回絕,不蹚這渾水的。要知道“高潔”二字,乃蘇家祖訓(xùn)。
大體上,今后對蘇衍之的評價有兩種。贊他,自然是君子如玉,如高山流水,流云飛絮;貶他,則為孤高自傲,目下無塵,自詡遺世而獨立。
說書人正說得滔滔不絕時,蘇衍之卻跌了所有人的眼鏡,他—全然接受了。
蘇衍之難不成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了身?東泱國的人民群眾表示極度的震驚,對其的關(guān)注度甚至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關(guān)注京城里最美艷的花魁的香閨趣事。
這……這蘇衍之做出這般事情,難道就不擔(dān)心蘇丞相一怒之下將他逐出家門嗎?!
估摸著是聽到大眾心底的呼聲了,蘇丞相真真兒把唯一的兒子—蘇衍之給逐出家門,理由是敗壞家風(fēng),有辱門庭!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眾人,尤其是那些待嫁閨中懷揣著一顆芳心的少女,何等盼望著蘇衍之能夠回去認(rèn)個錯,繼續(xù)當(dāng)風(fēng)光無限、前途無量的狀元郎,可偏偏蘇衍之也是個倔強性子,二話不說,竟搬出了蘇府。
終于,這事兒驚動了皇帝,就在大家都掩面長嘆、以為蘇衍之的大好仕途到這里便會結(jié)束的時候,誰料皇帝居然是寬厚地一笑:“衍之可是個人才,罷了,就賞他一座宅子,讓他住到蘇府外吧!
雖說惜才是個好品格,但是,居然能縱容蘇衍之到這個地步,朝廷上那些原本看不起蘇衍之、等著看他笑話的官員都默默回了家,籌備送給蘇衍之的禮物去了……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峰回路轉(zhuǎn)吧!
眾人慌忙撿起掉在地上的下巴,心思一轉(zhuǎn),不禁開始同情蘇丞相了。可蘇丞相也未曾捶胸頓足,該上朝去上朝,該吃飯就吃飯,絲毫沒表現(xiàn)出悲痛的模樣。
事態(tài)沒有朝著想象中的“狂風(fēng)暴雨”發(fā)展,頗為無趣。再加上蘇衍之除了善結(jié)朋黨,并未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漸漸地,人們茶余飯后便也不提他了。
直到蘇衍之成為太子黨,世人才再度驚訝地將視線投向這個年少成名的狀元郎,感慨他那個沒眼光呀!
東泱國誰人不知,熹帝雖立嫡長子楚澈為太子,但是楚澈以荒淫無度而出名,縱然礙于熹帝威嚴(yán),不敢太出格,但無論是良家婦女還是青樓艷姬,他可是恨不得調(diào)戲個遍。至于二皇子楚辰,呆呆傻傻的,是個不喜歡名利的主兒,整日在府中的花園里擺弄花草,不問世事。反而三皇子楚桓,胸懷大志,運籌帷幄,賞罰分明,是個正直向上的好青年,頗受人民愛戴。
雖然熹帝此時身體倍兒棒,不過,對暗地里的勾搭,他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懶得去管。因此,朝中除了少數(shù)以蘇丞相為首的中庸派,大部分官員已是蠢蠢欲動,為自己尋了條后路。
爭奪皇位這件事,本就是一場“高投資、高回報”的博弈,不到最后誰也猜不到結(jié)局。即使大皇子仍把持著太子之位,可三皇子卻是民心所向。
如果說蘇衍之硬要蹚這渾水,也該選個勝算比較大的,可他偏偏……民可載舟,亦可覆舟,連這點兒道理都想不通透,眾人紛紛搖頭嘆息,難不成蘇衍之表面是個才子,本質(zhì)卻是個傻子?
結(jié)果,大半年過去了,太子在蘇衍之的輔佐之下,居然開始像模像樣,壞脾性也改了十之六七。原本以三皇子馬首是瞻的官員們,猛地意識到局面已是撲朔迷離了,這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慌忙應(yīng)對。
蘇衍之總是能讓人大吃一驚,而今,他居然和安平郡主勾搭上了,東泱國的人民群眾表示壓力很大。這倆人成得了嗎?一時間,所有的賭場都開始張羅著下賭注了。
山賊們又圍著聽了會兒,等到只剩下什么“兵部尚書和禮部尚書吵了架”這種沒啥樂趣的消息后,便紛紛打著哈欠回去摟著媳婦兒睡午覺了。
而施玥繼續(xù)領(lǐng)著舒墨滿山亂竄,倆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
“舒公子呀……你覺得蘇衍之這人如何?”
認(rèn)識施玥的這幾天,她何曾用這般溫柔的口氣喚過他?舒墨稍一偏頭,看到了她微微發(fā)紅的側(cè)臉,不禁睖睜。
“此人心思詭譎,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并非君子!
雖然蘇衍之每次出現(xiàn),必定會震驚路人無數(shù),但東泱國的人民群眾大多對他都是持觀望態(tài)度,不加褒貶。施玥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不遺余力地批評蘇衍之,忍不住詢問:“你為何不待見蘇衍之?”
“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辈恢獮楹,舒墨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似乎是極其不愿意提到蘇衍之一般。
“天下讀書人何其多矣,可志趣自有不同,有尋求漁舟蓑衣,避世深山做逍遙之人;有力正時弊,宦海沉浮做達(dá)官之人;有輾轉(zhuǎn)天下,賞遍天下錦繡華美之人……然,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讀書并非為了一己之私利,他的做法,我是萬萬不贊同的!”
“說來——”施玥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舒墨,你參加科舉考試了沒?”
前一刻還巧舌如簧的舒墨猛地一愣,隔了幾秒,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參加了……”
“考中了沒?”
“沒……沒有……”
“哦……”施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略帶同情地看向他,“沒關(guān)系,繼續(xù)努力,不用嫉妒蘇衍之。”
顯然,施玥將他憤慨的神情理解為對蘇衍之的羨慕嫉妒恨。舒墨有些受辱地望向她,正要解釋,可她已轉(zhuǎn)身,喃喃道:“或許他有苦衷也說不定吧?”
舒墨不知為何,眼色忽然有些失落。
不多久,倆人便走到高處,俯瞰整個青峰山。
遠(yuǎn)遠(yuǎn)的,熟透的稻谷流溢著芬芳的香氣,清新而自然,飄入鼻息間,在身體里緩緩游移。施玥恍然間想起了香醇的酒釀,忍不住瞇了瞇眼,嘆道:“今年該有好酒了……”
而舒墨默默地站在她的旁邊,瞥到屋子旁邊盛放的木槿花,在籬落的周圍盤旋回轉(zhuǎn),升騰成盎然的濃郁歡欣,有幾株竹子零散地在秋天微涼的風(fēng)中搖擺著身軀,像是對夏日的繁華做最后的追憶。薄紗般的云朵,在午后的陽光背后釋放了一個夏季不曾現(xiàn)身的蔭庇,涼爽的氣息在它們?nèi)彳浀纳眢w里擁擠著,然后落在他們臉頰上。
“濃霧知秋晨氣潤,薄云遮日午陰涼,不需飛蓋護(hù)戎裝!笔婺滩蛔〉吐曇髁顺鰜恚瑸楣γ圻@么長時間,此刻看著如此景致,驀地,他竟有些疲憊。若是能生活在這里,也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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