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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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樓頭,陽光明媚。若是往常,舒墨定然是樂得手持書卷,捧一杯清茶,可今天,這卻成了一種奢侈。
要問為啥?他在晨曦剛刺破天穹的時(shí)候,便被施玥從床榻上拉了起來,陪她去相親。
起初,舒墨還試圖掙扎:“施姑娘如此機(jī)靈通透的人物,何須我?guī)兔??
施玥瞇著眼,聽了這“贊美”,羞澀道:“我這不是琢磨著,女子該矜持點(diǎn)兒嗎!”
雖說對施玥是否知道“矜持”二字的定義,舒墨表示很是懷疑,但一想到他那些寶貝書籍,到底還是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哼哧哼哧被施玥拖走了。
此刻,舒墨表示壓力很大,俗話說,寧毀三座廟,不壞一樁姻,可……他愁眉苦臉,想著施玥的囑咐:“你的任務(wù)就是破壞一切好事發(fā)生的可能性!”
這種任務(wù)他活了二十幾年還是第一次遇到,圣賢書上也從未提及,可讓他如何是好?
問施玥,她只是雙目瞟到遠(yuǎn)處:“隨機(jī)應(yīng)變吧!”
至于什么是機(jī),什么是變,舒墨正欲再細(xì)細(xì)打聽,施玥卻惱了,瞪向他:“你個讀書人,怎的連這些都不會?要你何用!”似又想起了什么,撓撓頭,嘆道,“算了,你也沒考中功名,能力有限,就盡力而為吧!闭f著,還諒解般地拍了拍舒墨的肩頭,一副“我能理解你”的沉重神色。
舒墨握著拳,原本還懨懨的,頓時(shí)化作滿腔熱血的模樣:“施姑娘,放心吧,我定不負(fù)你所托!”
施玥掩面,暗笑:真真兒是個呆子!
“不過,施姑娘,”舒墨突然好奇道,“你不是山賊嗎?如此明目張膽,不怕被官府發(fā)現(xiàn)?”
“哦……”施玥仿佛想到了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一般,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輸給了舒墨亮晶晶的眸子,撓了撓頭,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我又沒打過劫,當(dāng)然不會被通緝!”
子曰:言不信者,行不果!舒墨撇過頭,明擺著不信—他本人分明就是最有力的證據(jù)!
“呵呵,你是第一個,搶夫君這種事情自然得親力親為!再說,平日里積累了不少知識,也總得來點(diǎn)兒理論聯(lián)系實(shí)際吧……”施玥說得眉飛色舞,瞧那神情,似乎在為“第一次作案就獲得重大成果”而沾沾自喜。
舒墨琢磨了一會兒,覺得“人品”這東西還真玄乎。
兩人說著,很快就到了軒鶴樓,尋了個位置等趙媒婆。
施玥分析,唯有天時(shí)地利人和,才能無往不利,所以,提前半個時(shí)辰來查探地形是必須的!她一邊看,一邊咬牙:“江叔的心肝兒這幾日必然在墨缸里泡過!”
可舒墨卻不以為然,這軒鶴樓瞅著就是個文雅的地兒,一樓接待普通客人,門庭若市,還能聽到說書人慷慨激昂的演說;二樓接待文人墨客,還用小屏風(fēng)虛虛將位置隔開,雖說遮擋效果不佳,但聊勝于無,布置得那叫一個精致!
“江先生怕是費(fèi)了不少心思,他也是好意,施姑娘這般說,也不怕他心寒?”
太天真了!施玥指著窗口的那位置:“江叔訂的這位置,不太高,易跳躍;不隱蔽,可圍觀;夠?qū)掗煟嘁馔!”她被江程欺壓了也好些年了,這些小伎倆,她又怎會瞧不出?
可舒墨卻死咬著“人之初,性本善”,不信施玥這番言辭。
山賊遇秀才,有理說不清。施玥搖搖頭,也不糾纏,喝了會兒茶,樓梯口就有個聲音吆喝著上來了:“哎喲!施姑娘,來得挺早!”
施玥一聽這聲音,不禁渾身酥麻,轉(zhuǎn)身一看,就瞧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扭著肥肥的水桶腰朝她走來,一身大紅外衣,配著紅色絲帕,頭發(fā)盤著,戴了朵花,濃妝艷抹,好不兇殘。
下意識地,施玥就看了眼舒墨,此時(shí),用這書呆子洗眼睛是極好的。
趙媒婆熱情洋溢:“施姑娘,今日來的幾人,可都是江先生千挑萬選過的,你呀,肯定能選到稱心如意的夫婿!”
施玥盯著茶葉梗,聽著“千挑萬選”四字,更是心如死灰。趙媒婆瞧施玥這神色,只當(dāng)她是第一次相親,太過于緊張,便笑道:“施姑娘,莫害羞呀!”
施玥抽了抽嘴角,心說害羞兩個字是咋寫的?她忘了。
又揮了會兒紅絲帕,趙媒婆見施玥一直沉默寡言,嘆了口氣,江先生不是說施姑娘活潑開朗,怎會這般怕生?
當(dāng)然,施玥說什么也不能讓趙媒婆知道,自己低下頭是因?yàn)榍浦龝滩蛔娦Α?
“糟了!”氣氛正凝滯著,趙媒婆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城西那倆姑娘還在等我呢!”說著,她為難地瞧了眼施玥。
施玥心說太好了,快走吧!可面上卻很是善解人意:“沒關(guān)系,趙媒婆,您去忙吧,我應(yīng)付得來!
趙媒婆頓時(shí)喜笑顏開:“哎喲,這姑娘太貼心了!”
等到趙媒婆又扭著腰出了軒鶴樓,施玥才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問舒墨:“對了,剛說來相親的男子會持個信物,是……是什么來著?”
“一把修竹扇。”
“哦……”施玥點(diǎn)點(diǎn)頭,困惑地看向舒墨,“舒公子,你這聲音咋這么像那只江狐貍?”
再細(xì)看,舒墨只是怔怔瞧著她身后,哪像是剛開過口的模樣?不知怎的,施玥忽然覺得一股子寒氣從她背上悄然往上爬,僵著頭轉(zhuǎn)身,竟是江程搖著折扇,一臉的戲謔:“哪只江狐貍,嗯?”
施玥正結(jié)結(jié)巴巴指著江程:“你來做什么?”冷不丁又有兩人從他身后冒了出來。
張三嫂甩著小手絹,喜不自勝:“妹子呀,我來幫你瞅瞅,有沒有俊俏的小生!”真的不是自己垂涎美色嗎?施玥防備地瞥了她一眼,又將視線移到了另一人的身上。
說來曹勛實(shí)在是無辜,他只不過是閑著無聊,在寨子里頭亂躥,一不小心,遇著了江程和張三嫂兩人笑得歡喜,就湊上去問了句:“有何樂事?”結(jié)果被江程一句“瞧熱鬧去”給哄騙了,帶著個假胡子,到了這兒。若早知道是瞧施玥的熱鬧,打死他也不會來的。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施玥可是硬生生把兩項(xiàng)占了個全,他比不得張三嫂和江程兩人的段數(shù),這不是將他往火坑里推嗎?
“其實(shí),你爹爹也想來的,只不過臨時(shí)被事情絆住了。”江程說得很是惋惜。
施玥用膝蓋都能想到爹爹為無法來隔岸觀火、圍觀此等重大八卦而萬分惆悵的那小模樣,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
“你就安心吧,我可不中意那些五大三粗的,挑的人皮相個個都好得很。再說,若是你瞧著不滿意,我自有法子將他打發(fā)走!苯毯仙,敲著施玥的肩膀,安慰道。他又瞧見坐在她身邊的舒墨,似是吃了一驚,眉眼斜斜地往上一挑,薄唇微揚(yáng),露出和善的笑容:“我卻不知舒公子也存了相親的心思,早知便讓媒婆再備些人了。”
舒墨連連擺手,迅速往江程身邊一站,臨走前,瞥向施玥的眼神里分明寫著—江先生是個多好的人呀!
施玥眼瞧著最后一個“盟友”離開,小心臟禁不住有點(diǎn)兒鬧騰。
二樓隱蔽的風(fēng)雅小桌,此時(shí)圍坐了四人,江程朝東,點(diǎn)了碟小炒,貓耳朵、鳳爪、鴨脖子、花生,應(yīng)有盡有,哼著小曲兒,瞇著眼,好不舒坦;舒墨面南,看著杯中的茶葉梗沉沉浮浮,不發(fā)一言;張三嫂朝北,瞪著那雙鳳眼,四面觀望,不放過任何美男子;至于曹勛,面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靠著欄桿,似乎準(zhǔn)備隨時(shí)翻越遁走。
至于施玥,正與他們隔了幾桌,百無聊賴地等著人。
不一會兒,見小二領(lǐng)著一位公子上了樓,他一身白月長衫,一踏入二樓,便為這方寸小地平添了三分光華。施玥不禁多看了幾眼,卻發(fā)現(xiàn)他手中正握著一把扇子,畫的分明是竹影橫斜,心里頭一驚,江程選的人還真不是什么歪瓜裂棗,這……這……太不合常理了!
這位公子眼神晃過一圈,看到了施玥,瞬間展顏,捏著扇子顛著走了過來:“在下周銘,姑娘可是姓施?”
施玥點(diǎn)點(diǎn)頭,還未開口,周銘已經(jīng)擱下扇子,坐在她的身邊,開始侃侃而談。
說來,周銘不僅皮相好,為人也幽默風(fēng)趣,逗得施玥言笑晏晏,氛圍著實(shí)讓人心神蕩漾。江程在一邊瞅著,連連點(diǎn)頭,很是滿意,忽地,又想到了舒墨,偏過頭,扇子在手心一敲又是一敲,問道:“不知舒公子對小玥有什么看法?”
舒墨一愣,心里挑挑揀揀了好幾個詞兒,最后訕訕道:“甚好甚好。”
“那為何舒公子不愿娶小玥?難道是嫌棄小玥的山賊身份?”
“自然不是!笔婺纳裆仄饋恚笆┕媚餅槿耸菢O好的,只是婚姻大事,應(yīng)當(dāng)謹(jǐn)慎行事!
江程點(diǎn)點(diǎn)頭,又嘆一聲:“小玥之前也有幾段姻緣,可稍加試探,卻都是對山賊不怎么待見,小玥便也斷了念想。今日雖尋了些人與她相親,但只怕……”
舒墨不知如何應(yīng)聲,唯有沉默不語,倒是江程看得開,又笑問:“我們把舒公子禁在青峰寨,實(shí)屬無奈,不知會不會讓令尊令堂擔(dān)憂?”
“家中父母早已過世,在下形影相吊,所以無妨!笔婺珨[擺手,江程眼神一閃,待要再說話,卻聽到施玥那兒傳來一陣喧嘩,忙不迭看去,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shí)候,周銘已緊挨著施玥坐下,手不怎么安分地?fù)嵘狭怂男”邸?
眼看著施玥即將把桌子摔出去,江程使了個眼色給曹勛。
曹勛慢騰騰挪了幾步,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回頭看了看江程,可他連正眼也沒回一個,和張三嫂倆人奮力解決著桌上的小炒,唯有舒墨遞給他個“節(jié)哀順變”的眼神。
“花生米要不要?”張三嫂笑著問。江程伸手,舒墨點(diǎn)頭,三個人咯嘣咯嘣吃得香,將曹勛視為空氣。
曹勛只得閉了眼,狠下心,朝前方吼了聲:“你個禍害人的!”
“噗……”施玥一口涼茶直接噴向了周銘。他黑著臉看向施玥,一肚子火沒處發(fā),唯有兇狠地盯著來人:“你誰呀你?”
曹勛是誰?嚇傻過無數(shù)肉票的山賊頭目,怎么會被這種紙老虎喝退?
“不過就是個小倌,之前騙得我傾家蕩產(chǎn)不說,現(xiàn)在竟男女通吃了!”
周銘一把抹掉臉上的茶葉梗:“你……你別血口噴人!”
雖然東泱國的龍陽之風(fēng)并不少見,但尋常人家誰不希望娶妻生子,傳宗接代?這龍陽的名號一旦扣在他頭上,以后還怎么吃姑娘的豆腐!
“我今天非要替天行道,收了你這妖孽,跟我走!”說著,曹勛將周銘的雙臂緊緊一捏,掩著面就準(zhǔn)備往外沖。施玥盯著他那貼著的假胡子,實(shí)在是忍不住,嘴角一勾,用不大不小、全場人卻恰好都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倆字—“菊花”。
曹勛一個踉蹌,差點(diǎn)兒滾下樓梯。
不遠(yuǎn)處的桌上,圍觀的三人齊齊拍手—哦,小玥,好精辟!
那倆人身影消失后,施玥搖著頭便打算走,江程卻一把按住她,淺笑:“莫急,莫急,共有三人,既不中意這人,再瞅瞅后頭的,說不定有瞧得上眼的!苯又志従忰獾阶詡兒那桌去了,留下施玥長吁短嘆。
第二回,小二領(lǐng)來的人是個讀書人,白凈的臉蛋小個頭,雖比不得周銘,但也算眉清目秀?墒┇h還沒開口與他聊,便生生被他那曼妙的蘭花指嚇得倒退三步。
一直以來,施玥只知道舒墨是個迂腐呆子,“之乎者也”說得順溜,可此刻她方明白,舒墨那癥狀算是輕的。
書生開口閉口全是詩,施玥剛聽了兩句就有些犯暈,不大樂意說話。而書生見她昏昏欲睡,也皺了眉:“施姑娘可是聽不懂,若如此,在下教你。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在下萬萬不能與你同流合污!”
施玥被這書生摻著點(diǎn)兒鄙夷的眼神弄得右眼皮直跳,江程在一旁看了,嘆氣,又使了個眼色給張三嫂。
張三嫂理了理云鬢,連換了幾個表情,又繞了二樓一圈,然后—猛地沖向了書生,一聲“相公喲”喊得那叫個蕩氣回腸,一波三折。
書生一臉震驚地看著張三嫂趴在他的身上哭訴:“死沒良心的,妾身已懷了身孕,你竟狠得下心,將我賣去青樓!我們母子倆以后可怎么辦呀?”
“人家才沒有拋棄你,你是誰呀?”書生也不是好惹的,怒氣騰騰地將張三嫂推開,一跺腳,一扭腰,伸出蘭花指嬌嗔,那氣勢,那妖嬈,絲毫不弱于張三嫂。
不過,張三嫂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雖愣了一愣,但很快又換上泫然欲泣的神色,轉(zhuǎn)身朝著茶樓其他人道:“各位給妾身評評理,這等負(fù)心之人,可恨不可恨?”
女子們且不說,都是極厭惡薄情郎的,男子們被張三嫂一蠱惑,也紛紛點(diǎn)頭,以“雪亮”的眼睛瞪向書生,從精神上表示支持。張三嫂這才轉(zhuǎn)身,指著施玥:“妹妹喲,你怕也是被這負(fù)心漢騙了吧?我這就把他帶回家!闭f完,她一邊拽著書生的衣領(lǐng)往外走,一邊還不忘朝著施玥拋了個媚眼。
施玥瞥了眼還在閑閑喝茶的江程,狠狠打了個寒戰(zhàn),不要惹此人,謹(jǐn)記,謹(jǐn)記!
舒墨正被這一場連著一場的鬧劇震得目瞪口呆,還沒來得及抒發(fā)什么感慨,只見江程一抬眼:“嘖嘖,這時(shí)辰,最后一位也差不多該來了吧?”
然而,江程卻站起身來,掂著扇子,瞧這架勢竟是要走了。舒墨一愣:“不等施姑娘了?”
“這第三個人也算是小玥的熟人,我實(shí)在招架不了……就交給你吧!”撂下這么句話,江程便匆匆離開了,不過,怎么看,都覺得腳步有些匆忙。
能讓江程這般的……不容舒墨多想,樓下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小玥!”
舒墨偏過頭一看,施玥此時(shí)的臉色那叫一個難看,真讓人覺得她會毫不猶豫地從二樓跳下去!
“小玥,想我了沒?”來人興沖沖地奔上樓來,也不顧小二在后面扯著嗓子喊:“客官,慢點(diǎn)兒,哎喲喂,小心撞了人!”
明明是個大老爺們兒,可那含情脈脈的眼神,似是狠狠地被水煮過一番,那叫一個蕩漾。舒墨瞧了瞧施玥,咦,她居然真的爬上了欄桿!舒墨心里一抖,還不自知,雙腳就邁出去了,可來人卻比他快一步,已經(jīng)將施玥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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