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嗨,我要敲你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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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 毓
陸羽走進(jìn)小區(qū)大門,看見公示欄前簇?fù)碇蝗耗X袋,每張臉上的表情都有點(diǎn)嬉皮。陸羽湊上去,見一張A4白紙上龍飛鳳舞地寫著:請不要在早上尋歡!
陸羽心中竊笑,縱然人家早上尋歡,只要是在自己臥室,還要征詢你的意見?她不由得把被指責(zé)一方歡快的場面和亂了心的鄰居都想象一回,覺得生活真是有趣。盡管搬來小區(qū)兩年,可陸羽幾乎不認(rèn)得這里的人。陸羽當(dāng)初買這套房時丈夫是堅(jiān)決反對的,但反對無效。陸羽實(shí)在喜歡這樣的社區(qū),住在一群陌生人中對她來說有魚返回浩渺之水的安全感。陸羽不打算和這里的任何人混熟,她喜歡有距離的人際關(guān)系。
比如自己樓上住著的那對夫妻,她就從未有過要認(rèn)識他們的心思。
陸羽樓上的兩口子顯然屬于相對安靜的人,安靜到你根本判斷不出家里有人還是沒人。從偶爾制造的動靜可以判斷出他們的生活規(guī)律,每隔兩周的周末,樓上才會有響動……就連他們的爭吵似乎都有規(guī)律。開場似乎都一樣,先是女人低聲控訴,男人如寒蟬噤聲,偶爾爆一聲低低的抗議……間隔不久,是女人隱忍不住的窮追的聲音,很重的摔打聲,最后,終于有一件東西碎在地上。爭吵聲到此會有一個休止。
為什么會這樣呢?陸羽每次都會在對方的吵鬧摔打聲中追問生活。
盡管被驚擾,好在不是天天如此,陸羽竟一次次諒解樓上的“兩人戰(zhàn)爭”。一次陸羽在辦公室偶爾說起這事,對桌的同事說:“如果我是你,我就上去敲他們的門,憑什么要讓鄰居陪著他們打斗呢?”陸羽笑意盈盈地說:“我不敢去,我擔(dān)心人家會把氣撒到我身上。”
陸羽淡淡地說:“他們吵的時候我就搬到老聃的屋子里睡覺。”老聃是陸羽的老公。老聃經(jīng)常出差,不在家的日子居多。
自從陸羽度完蜜月,就和老聃分房睡了,她忍受不了老聃的呼嚕聲。結(jié)婚五年后,陸羽再也不能和老聃在一張床上度過一個通宵。
陸羽覺得自己是把婚姻思考得透徹的女人,她知道自己對婚姻的期許。作為一個外地人,在這個每天都涌動著數(shù)百萬人口的城市里,居有定所,身有所依,有自己想要的安靜如水的生活,不是很好嗎?陸羽不像其他女人那樣,吃丈夫的醋,盯丈夫的梢,她明白如果一個人要背叛你你是看不住的,唯一積極的辦法就是設(shè)法保持自己在對方心中的魅力。當(dāng)初陸羽嫁給老聃的時候,就被她的熟人圈子戲稱為天鵝肉被癩蛤蟆吃了。陸羽笑著說:“我們就是一對和睦相處的癩蛤蟆和天鵝,這有什么不合適呢?蠻好的。”找個一輩子能把握的男人,就是陸羽對婚姻的最大期許,她自信能夠好好經(jīng)營她和老聃的婚姻。
現(xiàn)在,她以樓上那對夫妻為鏡子,照見生活的千瘡百孔,覺得自己和老聃的安靜就是幸福。陸羽想,老聃和自己也有意見分歧的時候,但是,只要她閉緊嘴巴,耐住性子,不和老聃說話,要不了一天,老聃自然會想辦法和陸羽和解。這就是生活。
但是這次,老聃在和陸羽吵架后離家了。吵架后不回家,老聃還是頭一次。
又一個周末深夜,陸羽再次聽到樓上夫妻千篇一律的爭吵。“咚”的一聲,驚得陸羽急看天花板上的燈。老聃不在,陸羽搬到老聃的臥室。她看老聃枕邊的書——《希區(qū)柯克小說精選》,這本書似乎在老聃枕邊放很多年了。陸羽隨手一翻,就翻到《恩愛夫妻》,說一對彼此有了外遇的恩愛夫妻,丈夫覺得假如自己提出離婚,無疑如殺妻;妻子覺得丈夫把她當(dāng)生命和榮譽(yù)一樣愛著,如果自己提出離婚,必定是丈夫的災(zāi)難,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丈夫。丈夫也覺得只有先殺了妻子才是善良的。
陸羽奇怪一本跟隨老聃多年的書自己竟然第一次翻閱,正打算看下一篇,樓上恰恰爆發(fā)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喊叫,如冰川雪崩。不知道是被小說迷惑,還是受了同事的多次挑唆的影響,陸羽連拖鞋都沒換,徑直上了樓。
陸羽敲門,輕輕地;再敲門,怯怯地;再敲,這回,就有點(diǎn)不罷休的意思。門在陸羽不抱希望、準(zhǔn)備退回去的時候豁然打開,陸羽眼前一亮,旋即一黑,陸羽的腦袋被一件當(dāng)頭飛來的布蒙住了,陸羽隨即聽見一聲吼:“你滾開,今生都不要再見你!”“呼”的一聲,門關(guān)閉了。
陸羽把臉從那塊布中解放出來,見蒙住自己的是一件灰色男式西裝。陸羽陡然看見一枚閃光的啄木鳥袖扣,把自己嚇了一跳:這枚袖扣不正是上月老聃過生日時自己送給他的禮物嗎?陸羽下意識地在衣服口袋里亂摸,她竟然摸出了老聃的皮夾子。
陸羽站在那扇緊閉的鐵門前,只覺眼前有無數(shù)的羽毛在飄飛,又似乎是茫茫的一片白霧兀自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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