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急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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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志強
這次單位統(tǒng)一組織去吵架村游覽，我算是看到了“慢半拍”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慢半拍”是馬先生的綽號，他樣樣事都“慢半拍”，包括婚姻。而立之年，成家的事，他還八字沒一撇呢。
見識了吵架村，大家都按時返回大巴。唯獨不見“慢半拍”的身影。我們?nèi)⌒λ遣皇窃谟懡獭俺臣堋闭純?yōu)勢的秘訣？因為，“慢半拍”與人爭執(zhí)也慢半拍。
幸虧大巴一時半刻不能開動。司機腹瀉了，不知吃了什么。腹瀉暫時緩和，但出現(xiàn)脫水癥狀，渾身無力，怎能把握方向盤？
原定計劃，當天返回艾城。吵架村是艾城最偏僻的地方。
馬先生終于來了，說，對不起對不起，耽擱大家了。
有人說，這車就是你遲到，等出了故障，得罰你。
馬先生一副甘愿挨罰的姿態(tài)，說，我能承受的范圍里，隨大家罰。
我說，罰你叫車回艾城。
馬先生坐到駕駛座。
大家一致反對：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單位可要停止營業(yè)了。
馬先生出示駕駛執(zhí)照，說，這可是Ａ照，還有八年駕齡。
我從來沒見過馬先生開過車，他每天都步行。據(jù)說，他放棄原來那個單位的優(yōu)厚待遇，是因為那個單位跟整個社會一樣，在提速在加速，而他不斷在減速——慢半拍。
大家對他刮目相看：這不是相當于把甲魚放入河水，以示懲罰嗎？
說起吵架村的偏僻、閉塞，與其說是距艾城遠，倒不如說交通不便——沿途均為蜿蜒崎嶇的山路。
值得欣慰的是，馬先生的駕駛技術(shù)不錯，仿佛他熟悉這一帶的山路一樣。大家贊賞：幸虧有個“慢半拍”。車內(nèi)的氣氛也洋溢著融洽、輕松，似乎滿載著歡樂。甚至，有人唱起了歌——《祝你一路平安》、《在那遙遠的地方》。還有人模仿吵架，練口才也是我們單位此行的宗旨。
突然，整個車廂里的人隨著慣性，身體整整齊齊地一片前沖，又后仰。急剎車的效應(yīng)。
車的前后、左右并無什么。眾人紛紛嚷，出了什么事兒？
馬先生轉(zhuǎn)臉，笑了笑，稍停片刻，又繼續(xù)開。
沒什么事兒，踩什么急剎車？不過，不能過分埋怨，以免分了“慢半拍”的心。
陽光不那么強烈了，太陽似乎累了，降到山嶺背后。車速緩慢。想加速，我們又不能提出。
又一個急剎車。整車的人晃動得不那么劇烈。懷疑漸起。
有人問，慢半拍，車沒毛病吧？
馬先生仍回頭笑笑。
是不是對我們提出的懲罰的報復(fù)？我說，少安毋躁。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稍停片刻，馬先生又開起來。
整條路，前前后后，無行人，無車輛，路面平坦，盤山而下。我便問，你沒毛病吧？
馬先生笑出了聲，好像一個頑童的惡作劇收到了效果。
我們的身體，隨著車的轉(zhuǎn)彎，順勢左傾右晃。
預(yù)期中的又一個急剎車降臨，已在山嶺隘口了，兩邊懸崖峭壁。是不是馬先生心虛膽怯了？所有的人雙手都緊抓著前邊的靠背或座位旁的扶手。
我說，“慢半拍”，所有的人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中哦。
只有我們這一輛車。有人說，“慢半拍”，你是不是踩剎車踩出了癮？！
馬先生這回的笑，含著抱歉。
我懷疑，他對速度有抵觸心理，忍不住要踩剎車。八年的駕齡，他可能養(yǎng)成了剎車的怪癖，因此，不得不放棄了駕駛。
虛脫司機迷迷糊糊地睡著。大家克制著埋怨、指責(zé)，因為，都擔(dān)心干擾了馬先生的手和腳。馬先生的微笑里有一種平靜。
剩下的路，一馬平川。進入艾城市區(qū)，大家懸著的心放下了。那么多來往的車輛，馬先生竟不再急剎車，而是如魚得水。車廂內(nèi)，輕松快樂的氣氛又升起。接近終點，甚至有人提議，聚一餐，再散伙。
確實有點餓了。何況，晚餐也打入了預(yù)算，不吃白不吃。
馬先生說，吃了飯，恐怕大家回去就不方便了。
有人興趣十足，說，“慢半拍”，你一路急剎車，把我們的肚子都剎空了。
馬先生說，馬上就要來一場暴雨。
我說，“慢半拍”，這么好的天，你有約會吧？
馬先生說，我看見好幾處螞蟻成群結(jié)隊搬家，過山道，所以，我急剎車，是不想碾傷螞蟻搬家的隊伍。一路讓大家受驚了，在此，我表示抱歉。
原來急剎車是因為螞蟻搬家，螞蟻小得幾乎看不見，足見馬先生的視力驚人哪。
大家紛紛擔(dān)憂家里的人和物了。
料不到，有那么一場暴雨，滿城沉沒在喧囂的雨聲里，持續(xù)了一夜。據(jù)說，那是艾城百年一遇的大雨。
馬先生竟從看見螞蟻搬家的行動中預(yù)測出了。過后，我知道，馬先生還是保護動物的志愿者。要保證行車安全，又要保護螞蟻搬家，馬先生的微笑，事后我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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