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小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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鞏高峰
我真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鞭炮,還有什么能讓我如此開心。
其實也不完全是鞭炮了,是過年。小孩盼過年,只不過別的小孩盼的是新衣服和壓歲錢,我盼的是鞭炮,還有豬肉白菜餡兒餃子。
在這一點上,小利和我是完全站在一邊的。如果不是鞭炮,我和小利又怎么會好得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呢?鞭炮如果只是一個人玩,那樂死了都沒人知道,暗爽而已。所以,這玩意兒需要分享,一起玩,才開心。
可惜的是,鞭炮只有過年才有,而我和小利的快樂,也就像花,積攢一年,在過年前后開放一次,為期三五天。
盼著盼著,年就到了。
我奶奶刨蘿卜洗白菜,準(zhǔn)備餡兒包餃子。我媽更忙,和了一盆又一盆面,要蒸幾大筐饅頭和包子。我姐也閑不了,大姐把家里能洗的全洗一遍;二姐把毛巾扎到頭上大掃除,把笤帚綁到竹竿上,墻角的灰塵和蜘蛛網(wǎng)都要清除干凈。天底下只有我這個年齡的小孩兒是閑的,我兜里揣著剛剛從我爸的抽屜里弄來的鞭炮,和小利在池塘邊順利會合。我倆會把一掛鞭炮一點一點解開,松散成一個一個的鞭炮,于是一掛鞭炮變成了幾百個獨立的小炮,歡樂也自然倍增,附在鞭炮上,點燃,爆炸。
鞭炮的玩法可太多了。點燃捻子,看著火光在手中哧哧后退,在爆炸前,可以往空中扔,火花四濺青煙飄散,樹杈間的喜鵲被嚇得從窩里出來呼啦啦亂飛。還可以往人家院子里扔,瞬間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也可以往水里扔,能在降落到水面的一瞬間在水面炸出一個水窩,才是最高水平。還可以把五六只鞭炮捻子搓到一起,用一個鐵罐頭盒子蓋上,壓上小石塊,鞭炮爆炸的瞬間,小石塊像離弦的箭,能飛出五米多高。
大年三十那天,吃了午飯,我和小利終于逮著了機(jī)會,用幾個豬肉餡兒餃子騙來了村主任家那條全村最囂張的狼狗。它貪婪地吃著餃子,我倆悄悄把事先連在一起的十來個又大又粗的大炸雷拴到它的尾巴上。它吧唧著嘴意猶未盡地吃完餃子,沒走幾步遠(yuǎn),屁股上就連續(xù)十來聲爆響。那條往日威風(fēng)凜凜的狼狗嚇得魂飛魄散,在村里狂跑了三圈,半瘋了。
天黑之前我們又見著它一次,它認(rèn)出了我和小利,卻再也不敢像平時那樣,豎著耳朵直著脖子在我們后面邊追邊狂吠,而是遠(yuǎn)遠(yuǎn)地就站住了,愣了片刻,忽然夾緊尾巴,低眉順眼地往相反的方向邊跑邊回頭看我們。
誰讓它咬過我呢。那次和村主任的兒子大威打架,明明我要贏了,節(jié)骨眼上它躥過來朝我就是一口,我的手指貼了三張火柴皮才止住血。很長一段時間,看到它我就覺得手指痛,早憋著主意等機(jī)會呢。今天,它看到我怕是就想發(fā)瘋吧。
不過我也沒占大便宜,當(dāng)天晚上村主任老婆就到我家找我爸了。雖然是大年三十,我也沒能躲過懲罰,村主任的老婆剛出我家門,我就挨了一頓結(jié)結(jié)實實的揍,屁股都腫了。他們邊吃水餃邊抽空扭頭瞅我?guī)籽,卻沒人敢勸我爸住手。
不過這種交換,我樂意。這些關(guān)于鞭炮的小悲喜,就是我的年。豬肉餡兒的餃子我可以不吃,但年我還是要過的,誰也剝奪不了我期待了三百多天,終于等來的機(jī)會。
大年初一,我和小利邊按大人叮囑的順序給長輩們磕頭拜年,邊商量報仇的方法。
村主任家新蓋的紅磚瓦房,鮮艷奪目。來到他家屋后,我主意已經(jīng)有了,我和小利的鞭炮全部綁在一起,能讓村主任家的房子炸掉一角!讓他們家過年吹西北風(fēng)去吧!
我的想法讓小利都跟著我一起興奮。于是,我倆悄悄溜回家,搬來了所有的鞭炮,回來就按計劃行事——把鞭炮塞到墻縫里,點,炸;再塞,再點,再炸。我們的鞭炮眼看用一半了,可是那座漂亮堅固的紅磚瓦房仍紋絲不動,只是幾個磚頭縫里炸出了零星的水泥,離房子缺一角的遠(yuǎn)大目標(biāo)明顯差得太遠(yuǎn)。
我和小利開始覺得希望真是渺茫,而且也越來越為兜里漸漸變少的鞭炮心生不舍。也許,要換一個別的辦法?
這次小利有了新主意。聽說村主任家經(jīng)常大魚大肉,就像天天過年,那這個年就讓他們吃得順暢,拉得難受。
小利在我耳邊還沒說完計劃,我倆已經(jīng)笑癱了。
心動不如行動,機(jī)會稍縱即逝,準(zhǔn)備工作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我和小利把那個能飛五米的罐頭盒子裝滿鞭炮用棍子捅到了村主任家?guī)谋愠乩铮ɡ锩娴谋夼谟盟芰霞埞艘粚佑忠粚,好防潮)。鞭炮的捻子接得長長的,逶迤著拖到了外面。然后,我們倆埋伏在旁邊的玉米稈后,等待機(jī)會。
沒多久,就見村主任提溜著褲腰搖搖晃晃地進(jìn)了廁所。他明顯又喝高了,從中午喝到太陽西下了,酒局還沒散。我擦了兩根火柴,確保點著了捻子。兩分鐘后,我和小利已經(jīng)跑到我們的大本營——池塘邊了,遠(yuǎn)得看不到那個廁所,但還是聽到了一聲爆響和一聲又羞又怒的慘叫。
我和小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著那個廁所里無比刺激的場面,我倆開始還捂著嘴,后來便笑得天翻地覆,在草叢中直打滾。
為了慶祝,我和小利把身上剩余的鞭炮都掏了出來,扯來一小堆干草,都點了。鞭炮在火堆里噼啪亂響,無比熱鬧。
之后,我和小利各自回家。我倆都有點心事重重,不是因為兜里沒有了鞭炮,而是晚上一頓飽揍是跑不掉的了。想想,從三十到初一,真是足足挨了一年的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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