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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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朗果然是急性闌尾炎,醫(yī)生建議動手術。而人醫(yī)不愧是秦漠這個名人推薦的醫(yī)院,單是手術費就要四千。
我說:“這個是不是必須馬上動手術啊,緩個兩天對孩子有影響嗎?”
醫(yī)生說:“影響倒是沒什么影響,我們可以先開點藥控制住孩子的病情,但是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晚都要做這個手術的,緩兩天沒什么意義!
我說:“這個時間其實還是有意義的,足夠我轉院了!
去年周越越去T大附院割闌尾,連手術帶住院二千五,因為借了醫(yī)學院同學的醫(yī)療卡,打對折下來省了個零頭才一千二,這還不算,住院三天期間院方還贈送了三頓食堂的盒飯。周越越去年二十四,比顏朗大三輪,那闌尾也肯定比顏朗大三輪,割下來這么便宜,沒道理顏朗割個小闌尾卻要花周越越的三倍多價錢。何況作為一個上有七十太婆,下有八歲小兒要贍養(yǎng)和撫養(yǎng)的窮學生,我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四五千塊錢出來。雖然市場經(jīng)濟之后,我們沒有辦法選擇挨不挨宰,但萬幸還可以選擇在哪里挨宰。于是我決定帶著顏朗去T大附院挨宰。
但秦漠卻堅持要顏朗立刻動手術。我覺得他可能認為只有讓顏朗立刻動了手術,才顯得他今天晚上這一趟不虛此行。作為一個名人,秦漠顯然不了解有免費公廁上就絕對不上收費公廁的窮人的世界。
我嘆了一口氣說:“秦老師,是這樣的,您有沒聽過我們這里有句話叫人民醫(yī)院宰人民啊。哦對,您應該沒有聽說過,我聽人家說您一直在國外的。人醫(yī)的醫(yī)生們藝高人膽大,所以他們這里收費也收得特別膽大,除了特別傻的人民群眾,我們一般的人民群眾是不會隨便來人醫(yī)看病的!
秦漠抱著打了針之后在睡覺的顏朗說:“我病了就都是來人醫(yī)看病的。”
我吞了口口水說:“啊哈哈,我不是在說您,您肯定不傻呀,您看,您不是本地人,您不了解情況嘛,啊哈哈……”
秦漠沒在意,說:“我這里有張他們醫(yī)院的VIP卡,據(jù)說中小手術可以一到兩折優(yōu)惠!
我說:“哦,難怪您要照顧他們,果然市場經(jīng)濟了,連醫(yī)院這種公益服務機構都開始搞促銷了。”
秦漠輕描淡寫地緩緩說:“既然他們宰了那么多人民群眾,我們不反過去宰他們幾次也說不過去。”
我說:“對,您說得太好了秦老師!
因為有秦漠的卡,顏朗得以立刻在人醫(yī)動手術。秦漠說他先出去一下。
我曾經(jīng)聽周越越說他們學建筑的有很多人都是秦漠的粉絲。粉絲們還在網(wǎng)上自發(fā)建立了一個民間組織來擁護支持秦漠,叫作禽獸俱樂部。這個禽獸俱樂部顧名思義,里邊的每一個會員無論男女都是禽獸。我第一次聽她這么說的時候,心里直犯怵,想這姓秦的得是多禽獸一個人啊,才能有這種感召力把五湖四海的禽獸們都聚集在一起。后來才弄清楚,原來禽獸是對秦漠的粉絲的昵稱,這是當今社會的一種流行說法,就比如說如果是周越越的粉絲就得叫月餅,如果是我的粉絲就得叫顏料一樣。雖然我至今仍覺得,這得是多神經(jīng)病的粉絲,才能容忍自己有個昵稱叫禽獸啊。
總之,秦漠出去之后,立刻就有一個禽獸來向我搭訕。我判斷她是一個禽獸主要在于她問我三句話句句不離秦漠。
我和她的對話是這樣的。
她說:“小姐,剛跟你在一起那人是秦漠吧?”
我說:“?秦漠是誰?小姑娘你戴著墨鏡可能沒看清,那人不叫秦漠!
她把墨鏡拉下來一點說:“你別想騙我,那人要不是秦漠我把鄭明明三個字倒著寫,我看你們表現(xiàn)得挺親熱嘛,你跟秦漠是什么關系?”
我想這下可不好,遇到一個行家。但好在秦漠不是什么大名人,除了搞建筑的和搞建筑的人的朋友們應該認識他,一般人不認識他也是正常的。就跟全津巴布韋人都應該知道他們的總統(tǒng)叫穆加貝,而我們中國人只需要知道津巴布韋這個國家叫津巴布韋不叫津韋布巴就很可以了。
我說:“啊,原來那個人叫秦漠啊。我不認識他,真的,我跟他就是路人甲和路人乙。你說的這個鄭明明我倒認識,水陸空三棲大明星啊,呵呵,我兒子還是她粉絲呢。話說回來,你干嗎要倒著寫人家鄭明明的名字啊,人家鄭明明又沒有得罪你!
她把墨鏡再拉下來一點:“你不要狡辯,秦漠那種個性,會跟一個路人甲表現(xiàn)得那么友好親熱?算了,你不告訴我我自己去問他。還有,你真認識鄭明明?我就是鄭明明!闭f完高跟鞋一踩,順著秦漠離開的方向跑了。
我愣了半天,覺得當今的化妝技術真是高超,這明星卸妝前和卸妝后簡直就跟兩個模子印出來似的。又覺得今天真是個黃道吉日,在人煙稀少的馬路上能碰到一位名人,在人煙同樣稀少的手術室外邊居然還能碰到一位名人,難道全C市的名人集體傾巢而出體驗生活來了?
不過顏朗的直覺真是敏銳,秦漠和鄭明明之間果然是有點什么。雖然顏朗由于個人偏見一直十分反對秦漠和鄭明明在一起,但客觀來說,我認為秦漠和鄭明明在一起確實比顏朗和鄭明明在一起更加般配。我想要是秦漠和鄭明明真在處對象,而我作為一個路人甲,竟然不經(jīng)意間就做了顏朗的幫兇,直接引發(fā)了人家兩口子的家庭矛盾,這個罪過就實在太大了。所以直到秦漠回來,我一直很惶恐。
手術室外,我惶恐地看著秦漠走近。他身上的風衣被脫下來搭在手上,右手提了個鞋盒。走到我跟前坐下,把鞋盒打開拿出一雙女式運動鞋。
我想他果然是把鄭明明惹毛了,要買雙鞋子賠禮道歉把別人小姑娘的心再追回來。受TVB臺慶大劇《珠光寶氣》的影響,我還以為名人給他們女人送禮物不是送外國進口純血馬就是送鉆石,那鉆石還不能是碎鉆,還得是特別大一顆一顆的頂級鉆石,原來實際情況是只要一雙阿迪達斯的運動鞋就可以把這些名媛搞定,現(xiàn)實真是殘酷得令人發(fā)指。
秦漠說:“來,試試看。”
我背顏朗來醫(yī)院的時候嫌高跟鞋礙事,就直接把鞋子脫了甩在路邊,這一晚上都只穿了雙棉襪行走江湖,此時白棉襪已完全看不出它的本來色彩。
我推辭道:“不好不好,您找個小護士幫您試鞋吧,我試了準得讓您再把這鞋刷一遍才能送您女朋友,其實這鞋子不用試,您眼光好,就這么看著都很好看,穿在您女朋友腳上肯定更好看。您女朋友一看這么好看的鞋子穿在自己腳上,心里肯定特別樂意特別開心,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就全部忘了。”
秦漠愣了愣,接著笑了笑。人家說不愛笑的人笑起來都格外漂亮,可見秦漠平時是不怎么愛笑的。這春回大地百花盛開的一笑之后,他把鞋帶解開:“剛才醫(yī)生跟我說醫(yī)院里禁止只穿襪子不穿鞋,這鞋子你先暫時穿著吧。”
我端詳了會兒這雙鞋子,以一個外行人的眼光判斷它定然不是盜版的,而且這么精致的做工必然會搭配一個奢華的價格,心里頓時覺得暗無天日。我說:“秦老師,這鞋子您還是留著送您女朋友吧,我待會兒出去隨便買雙布鞋就成!
他皺了皺眉:“別任性。”
我說:“?”
他自己也在那邊愣了半天,愣完了把鞋子收起來淡淡說:“對不起,顏小姐你長得很像我一位故人,不知不覺就把你當成她了!
有句家喻戶曉的諺語,說“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其實秦漠只需要把我和顏朗送到醫(yī)院門口就很日行一善了,可他這么跑前跑后的比自己兒子病了還盡力,這下還專門買了一雙運動鞋過來,讓我簡直不能理解。我聽說有的名人愛好酗酒,有的愛好嗑藥,有的愛好當?shù)谌,有的愛好打老婆,但從來沒有聽說哪個名人特別愛好做好事,而且還得把經(jīng)手的好事做得一絲不茍的,秦漠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名人。
秦漠說:“朗朗這個手術還得再做一會兒,走吧,我?guī)闳フ冶荒闳恿说哪请p鞋!
我猶豫了一下,他沒再說什么,把鞋盒提起來開始往外走。
一個假裝很忙實際上一直在周圍旁觀的中年護士悄悄靠近我:“姑娘你可別跟著去,那人跟你非親非故的卻這么幫你,一看就是別有用心,你跟著去了肯定要吃虧!
我深刻認識到社會果然已經(jīng)不再淳樸了,因為做好事要想不被輿論譴責竟然顯得那么的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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