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節(jié) 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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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悄悄地來臨了。
炙熱的陽光在地平線上掙扎了片刻,最終無奈的收起她最后一絲明亮。華燈初上的江城一片璀璨,不知疲倦的你我他延續(xù)著白晝時候的忙碌狀態(tài),為各自的理由奔波于大街小巷,出入于樓臺亭榭,或是無奈于市井之間,或是醉心于燈紅酒綠。
慶豐正在這些忙碌者中漫無目的地行走著,他兩眼泛著喜悅,十分輕快的腳步和響亮的口哨聲說明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人們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可他一個窮學生有什么喜事呢?這一切都要從學校放假之前說起。
還有一個禮拜就要放假的時候,慶豐和朋友阿才坐在宿舍的陽臺上下象棋。兩個人都是來自農(nóng)村的窮苦人,20好幾的他們每天都緊鎖雙眉,就像是兩個小老頭一樣。他們犯愁的原因是一致的:沒錢。學校放假就意味著接下來就是開學,然后就是報到、交學費?刻斐燥埖母改副揪筒蝗菀,好不容易省吃儉用把自己送進大學的象牙塔內(nèi),憑什么再跟他們要錢呢?在村子里面,同齡人幾乎都沒有上學,而是出去打工、買車拉出租、養(yǎng)魚種果樹,最不濟的也養(yǎng)點兒雞鴨鵝豬馬牛羊兔什么的,只有求學在外的他們還好意思跟家里面要錢。
慶豐氣憤地摔了一下棋子兒,說:“別下了,咱倆研究一下假期打工的事吧!”阿才看看他嚴肅的臉,嘆了口氣,挽起袖子,露出來比鉛筆粗不多少的胳膊,無可奈何地問:“咱倆這熊樣兒能干啥?搬磚還是洗盤子?跟你說,就是洗盤子人家要的都是水靈靈的小丫頭,就咱倆長的,這模樣夠得上人鬼共憤吧?你說咱能干啥?”
慶豐沒有回答,只是伸出兩根手指點了點阿才的腦門兒,然后慢條斯理地說:“我們有這個,智慧!我們不需要去干苦工,相信我,我們能夠賺到錢,只要稍稍動動腦子!”
如果當慶豐說這句話的時候阿才能夠知道他所說的動動腦子指的是站在長安立交下面手里高舉著一塊不太規(guī)則的寫著“電子科技大學家教、可進行初高中數(shù)理化以及英語輔導答疑講解并有四六級證書為證”的紙牌子苦等的話,他絕對不會答應。
事實證明,找家教是一份十分具有挑戰(zhàn)的并且相當需要操作技巧的工種。首先,你不能站到臨街的店鋪前面,否則就會出來一個肥嘟嘟的胖乎乎的增一分太肥減一分還是太肥的老板娘揮舞著掛滿鮮血的蒼蠅拍兒將你趕走;其次,你不能隨隨便便地寫你的簡歷,而是需要工工整整地在紙牌的醒目位置利用有限的平面空間盡可能多的表現(xiàn)出你在求學歷程中多么多么具有才華、怎樣怎樣天賦異稟、而且面對能夠難倒從事教育幾十年的老教師的難題也能在瞬間輕松搞定并且氣不長出面不更色;再次,你要充分發(fā)揮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的精神滿懷韌性和定力地坐在紙牌后面旁若無人地拿著一本量子力學之類的具有相當專業(yè)性的厚厚的大部頭經(jīng)典理論圖書做冥思苦想狀以博得路過家長的認可、垂青,并最終成功從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找到你想要的家教工作;最后,當談到價錢的時候你要保持嘴角上揚的動作遙望著遠方不屑一顧地說知識是無價的您這么一個對孩子的未來充滿希望的有為家長相信是不會將金錢看的那么重的之類的溜須拍馬的話,經(jīng)驗證明只有這樣你才能夠搞到好價錢。
以上只是泛泛而談的幾點小經(jīng)驗,可是遺憾的是我們可憐的主人公慶豐和阿才對此一點兒都沒有準備,他們只是咧著大嘴沖著路過的每一位不分年齡大小的路人呵呵地傻笑著,于是順理成章的結(jié)果被得到了:一連一個禮拜他們一份家教工作都沒有搞定。
然而現(xiàn)實又一次驗證了那句古話:老天爺餓不死瞎麻雀。就在阿才被失敗擊昏了頭腦毅然決然踏上回老家去籌錢的列車之后的第二天黃昏時分,一位穿著體面的大姐帶著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兒子駐足在了慶豐的紙牌前,說了三個字:“就你了!”當慶豐搞清這三個字的意思之后他不禁暗暗對自己說:看來我是有價值的。誰知道那位大姐接著說的一句話徹底打碎了慶豐剛剛建立起來的一點點自信:“轉(zhuǎn)了半條街,實在是走不動了!”
不管怎么說,慶豐還是找到了一份家教。一個小時20元錢,每天早上7點到11點一連上四個小時的課。算下來只要干上一個月就可以賺到2400塊錢。‰m然這離交學費還有一大段落差,但是這畢竟是干賺不賠的一樁生意啊。慶豐決定珍惜這個得來不易的機會,一句話:好好干!
從大姐哪里知道了她家的詳細住址以后,慶豐懷著萬分的喜悅踏上了回學校宿舍的路。于是便出現(xiàn)了本文開始時候慶豐那副“小鳥在前面帶路、風啊吹向我們”的得意小樣兒了。一進校園,撲面而來的除了那份熟悉的踏實感,剩下的就是反常的一片安靜,畢竟放假了,大多數(shù)學生都回家了,往日喧鬧的校園就像是傳說中的荒山古堡一樣,在夜色之中巍峨地聳立在慶豐面前,幽靜的小路彎彎曲曲的,在茂密的樹叢掩映之下仿佛是在暗示人們它通向的可能是天堂,更可能是無邊的地獄!
慶豐正在胡思亂想,忽然一道黑影從腳面上一竄而過,一片毛發(fā)在腳面上掃過,他仔細一看原來是一直碩大無比的老鼠慌忙地逃避著什么。“從現(xiàn)在開始的相當長一段時間,由我來主宰這里吧!”慶豐又恢復了喜悅感,他吹著口哨兒回到了宿舍。
從明天開始就正式工作啦,怎么也要寫一份假期工作計劃以及作息時間表吧?想到這里,慶豐拿過筆寫了起來。早上6點起床,洗漱之后,吃頭一天晚上買好的蛋糕和牛奶組成的早餐最佳組合,然后飛身上自行車一路半鍛煉半趕時間殺向目的地。中午在外面解決吃飯問題,回來后洗澡、午睡,下午3點起床到球場鍛煉身體,晚上6點吃過飯之后回宿舍學習2個小時,八點半上網(wǎng)看電影,十點半洗漱就寢。
看著寫好的計劃慶豐長舒了口氣,看來這個暑假注定要有意義啊!想到這里,他高興地拿出鬧鐘定好了時間。
清晨,鬧鐘尖銳的叫聲劃破宿舍的寧靜。慶豐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飛身而起,直奔水房而去。15分鐘之后,洗漱完畢的慶豐出了寢室的門。一樓的門緊緊地關(guān)閉著。慶豐走到值班室門前輕輕敲了幾下門:“老師,麻煩您開一下門!”慶豐說完等了半分鐘,門依舊沒有開。他又試了幾下,可是值班室里面一點聲音也沒有。慶豐轉(zhuǎn)過墻的側(cè)面,隔著窗戶向值班室里面看去,只見值班的老師臉朝外躺在床上。他一動不動,不單單是手、頭、腳沒有一樣動的部位,就連胸口也沒有動的表現(xiàn)。隔著窗戶看去,那人就像是一個死人一樣,安靜地躺在那里。
慶豐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轉(zhuǎn)過身又走到大樓的出口處,他輕輕一推,門居然開了。早知道沒有鎖門何必這么費事!他恨恨地對自己說?缟献孕熊嚨臅r候慶豐在想:那個值班的老師,他真的死了嗎?
街上沒有行人,也沒有車輛,一切都是寂靜的。穿過了幾條街之后慶豐忽然有了一股寒意:這么大的江城,難道就一個早起的人都沒有嗎?哪怕是一個掃大街的環(huán)衛(wèi)工人也沒有嗎?哪怕是早起做小吃的攤販也沒有嗎?一層汗不知不覺出現(xiàn)在慶豐的額頭上。“這是一座死城!”他忽然想到。自行車一陣歪斜,他險些摔倒。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發(fā)現(xiàn)在不遠處的路上站著一個人。有人!他緊蹬兩下騎了過去。到了近前他才看清楚,那明顯是一個醉鬼,醉得還不清,因為有一大股酒氣撲面而來。他紅紅的臉膛,緊皺著眉毛,手里面還攥著一個裝了半瓶酒的瓶子。他就像是一個思想者一樣,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慶豐停下車,發(fā)現(xiàn)醉鬼的臉上有一層霜,眼毛上也掛著一道樹掛一樣的白霜。他圓睜著眼睛,就像一個雕塑一樣注視著前面。他沒有了呼吸,也沒有了心跳,跟塑料模型沒有任何區(qū)別。
慶豐大口喘著氣,跌跌撞撞地上了車,又向前面騎過去。接著,在路上他又看見手拿笤帚的環(huán)衛(wèi)工人,背著書包的小朋友,坐在汽車里面手握方向盤的司機……他們都是一動不動的,像木頭做的、泥捏的。
頭腦一片空白的慶豐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家教的那家門口。他驚魂未定地敲了敲門:“有人嗎?開門!”晨霧在蔓延,晨風在吹。沒有人開門。
慶豐走到窗戶外的花園里面,隔著窗戶向屋里面看去。只見昨天的那位大姐手里拿著遙控器,一動不動地呆坐在沙發(fā)上,電視屏幕也是一動不動;那個肥嘟嘟的小胖男孩兒正穿著睡衣等著一對眼睛扶著臥室的門把手發(fā)呆;一個中年的男子,可能是小男孩兒的爸爸吧,手拿著一份報紙,保持著認真讀報的動作,他,也是一動不動的。
小區(qū)周圍沒有任何聲音,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慶豐感覺胸口一陣緊張,他無意之中看了一下手表,不對啊,怎么才5點半?
他的腦袋一陣眩暈,難道自己進入了時空隧道嗎?記得明明昨晚兒定的時間是7點?
他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小區(qū)里面溜達了許久,所見到的與路上所遇并沒有多大的不同,那就是原本應該活蹦亂跳的人,忽然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一動不動,呆若木雞。
就在慶豐在想是否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從背后傳來:“你是干什么的?”
?慶豐連忙回過頭看去,只見一個保安打扮的人正手持電棍看著自己,逼視的目光緊緊盯著自己。“我是,我是,我是家庭教師!”“誰家的家教?”保安追問著。
“他是我家的家教,怎么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又從旁邊冒了出來。
慶豐回過頭去一看不僅呆住了,這不是剛剛還一動不動攥著遙控器的大姐嗎?怎么她現(xiàn)在又能動了?緊接著,早晨起來鍛煉身體的,上早班的,上學的,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人陸續(xù)出現(xiàn)在慶豐的視野之中,他們,又都能動了!
整個一個上午,慶豐都是渾渾噩噩的過來的。那個小胖子男孩兒總是會發(fā)現(xiàn)這個老師的眼神怪怪的看著自己,似乎想在自己身上發(fā)現(xiàn)什么一樣。慶豐從人們的眼中感覺到,他們都是活著的,跟往常一樣。
難道自己是個神經(jīng)病嗎?慶豐在回來的路上不住地想到。他連飯都沒有顧得上去吃就急忙趕回了宿舍。拿過鬧鐘的他傻眼了:自己昨天晚上定的時間真的是5點鐘!難道就是因為自己把時間提前定到了5點鐘才使得自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天大的秘密嗎?一到午夜之后的某個時間,這個城市里面所有的人都進入了被催眠的狀態(tài),如同行尸走肉一樣呆呆發(fā)愣?
想到這里,一絲寒意爬上了他的脊梁。他決定要把這件事調(diào)查清楚!
夜幕又降臨了,慶豐心中既有期待,又有恐懼。他把鬧鐘的時間定到了午夜3點,然后強迫自己躺在床上入睡。窗外的熙熙攘攘逐漸消失,人們都開始了嶄新的夜生活。他們是否知道自己將會在幾個小時以后變成一副尸體?慶豐失眠了。
鬧鐘響過的時候。慶豐手里面正攥著一條桌子腿兒,小心翼翼地摸下了樓,他來到了值班室門前。“當當當!”他敲起了門。沒有任何聲音。他繼續(xù)敲,還是沒有聲音!他手心出汗了!
“有人嗎?”他戰(zhàn)抖著聲音問道。“誰啊?這么討厭!深更半夜的,叫鬼啊叫?”一個懶散的聲音從門里面?zhèn)鞒鰜,接著是穿衣穿鞋聲,腳步聲,開門聲,然后門就一下子被打開了。值班老師出現(xiàn)在門內(nèi),“你有什么事?”他憤怒地問道。
“沒事,我來看看您是否睡著了……”慶豐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像是蚊子腰一樣細得沒有了聲音。“你有病吧?”值班老師罵道:“我正睡得好好的,你忽然……”
他忽然不說話了!慶豐抬起頭來,他看見值班老師瞳孔大大地瞪著,一動不動地站著。慶豐用桌子腿捅捅他,他的身子就像木頭一樣硬!
睡意完全離慶豐而去,他從值班老師身上搜出來鑰匙,打開了門,瘋一樣沖了出去。
大街上,無數(shù)的雕像在瞪大眼睛注視著前方,整個江城的人都像被下了詛咒一樣變成了活死人!慶豐尖叫著,哀號著……
第二天一早,慶豐給阿才打了個電話,然后就踏上了去阿才家的列車。
把慶豐接到家之后的阿才在聽到慶豐的訴說之后驚訝了半晌,最終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需要一個醫(yī)生,心理醫(yī)生!”
聲嘶力竭的慶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淡淡地對阿才說:“今天晚上你不要睡覺,我證明給你看!所有人都被控制了!”
慶豐最最擔心的不是阿才也會像其他人一樣變成行尸走肉,而是自己是否能夠接受除了江城以外其他的地方也同樣被神秘的力量所主導的事實。
凌晨一點的時候,一切都還正常!
凌晨兩點的時候,一切都還正常!
凌晨三點的時候,一切都還正常!
慶豐攥著阿才的手說:“小心,馬上就要變了!”接著,外面的蟲叫聲消失了,風聲似乎也小了許多,剛才還從隔壁傳出來的阿才爸爸的呼嚕聲也戛然而止,一切都停止了!
阿才攥著慶豐的手,他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他還呼吸著,沒有變成活死人!他暗自慶幸地長出了一口氣。忽然他覺得緊緊攥著的慶豐的手像冰一樣冷,他看到慶豐的臉上布滿了恐懼,卻一動也不動。慶豐變成了他自己所描述的行尸走肉!
驚魂未定的阿才掙扎著把手從慶豐手里抽出來,他走出門,門外,是死一般的寂靜……
好了,我最最親愛的朋友們,這就是我要給你講述的一個關(guān)于失眠的故事。在故事的最后我要回答一位剛剛看過這個故事的我的一個朋友所問的問題,他問我到底想告訴你們什么,我想說:每個人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在那里,只有你一個人是活著的,其他的所有一切,都只是試圖欺騙你認知能力的道具。每一天,都會有程序提前寫好,所以你才會在這一天按照固定的模式遇見一些人并和他們發(fā)生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有時候似乎你也能夠思考并左右這些事的走向,不過我要告訴你的事實卻是:你所有的想法都是你在睡夢中的時候被移植到你的意識里面的。一切都是注定的,你只是一只提線木偶!
不相信我是嗎?那么今晚你愿意在凌晨3點鐘準時起來嗎。試一下吧,去定鬧鐘吧,如果你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的話!
。ㄕ埨^續(xù)關(guān)注《通靈作家系列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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