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節(jié)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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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龍寺。
我坐在心平大師的禪房中跟他談論最近的見聞。正如你們在《通靈作家系列故事》的前面章節(jié)中所見到的那樣,我是一個放蕩不羈的鬼作家,而心平大師是一個不拘小節(jié)的得道高僧,所以當你看到我和他面前桌子上擺滿了燒酒燒鵝還有他最喜歡吃的豬蹄兒的時候,我相信你們是不會感到奇怪的了。最近我惹上了一腦門子的官司,因為與一個詭異的自稱為老爺子的老鬼打了一個十分具有挑戰(zhàn)性的賭,我陷入了無盡的煩惱之中,真是過上了“今天脫下鞋和襪,不知明天穿不穿”的日子。我要在一個沒有期限的時間段內每天按照老爺子所設的題目寫一篇鬼故事,而且跟我一起進行這場比賽的還有至少一萬個喜歡寫作的鬼。不管哪一天,請注意我說的是不管哪一天,只要我的故事沒有得到老爺子的青睞,我就將會像其他不合格者一樣立即被變成一尊泥人兒,最后接受風的洗禮直到魂飛魄散,連鬼也做不成。就在我今天來青龍寺的路上經(jīng)過了回民街老爺子所住的那座古廟,我偷眼一看,好家伙,院子里面已經(jīng)擺滿了各種表情的泥人兒,他們都是講了蹩腳的故事才被變成現(xiàn)在這副尊容的。有幾尊已經(jīng)被風吹的掉了胳膊,或是少了半個腦袋,真是慘不忍睹。
最令我感到可怕的還不只是眼前這相當具有視覺沖擊和觀賞性的直觀感受,而是今天老爺子今天早上所出的題目:女人!
我真是搞不清這個活了幾百年的老鬼怎么還會想起這么一個不知令世上多少男人都頭疼欲裂的話題:女人?我可寫不出來,因為我實在是不了解女人,就跟我不了解外星人是一樣的道理。哪個男人要是認為自己了解女人,那他死的一定會很慘!
眼看著天色不早了,再過三個時辰就到午夜了,那個喜歡喝血的小鬼小惠子就會替老爺子來跟我要今天寫的故事,而我現(xiàn)在只寫了兩個字:女人。
所以我才火急火燎地來找心平大師幫忙。
還沒進山門就看見了兩個守門的大神,我記得其中一個大神的三個兒子都喜歡讀我寫的鬼故事,所以就自信滿滿地、大搖大擺地要往里面闖。誰知道今天趕上輪班,換了兩個新面孔,直接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將我攔住,其中一個長的像黃瓜的大神慢條斯理地說:“請出示有效證件,否則孤魂野鬼不能入內!”
我當時肺都要氣炸了,心說老兄你要是現(xiàn)在不讓我進去求救恐怕用不了幾個時辰我就被老爺子一怒之下變成泥人兒到時候財爺我連孤魂野鬼都做不成了。還好以前某個特殊的場合我的在衙門當差的一個朋友方小天(如果不知道他是誰請從《通靈作家之一》看起,估計要一個小時的時間搞明白我們之間的關系)給我弄了一個證件,所以我壓根兒不怕守門大神這一一套,畢竟我是有身份證的鬼!
于是我掏出新一代身份證在他們面前晃了一晃,然后理都不理,邁步就要進山門。
哪知道旁邊那個長的像西瓜的山神(沒辦法這兩個山神都長得像瓜,所以都很瓜)努努嘴兒說道:“兄弟別急嘛,最近我們哥倆手頭有點兒緊,主要是想在天上置一所房子,你不知道啊這最近鬧金融危機,物價飛漲,尤其是在天上那物價飛得那個快啊,所以呢,你看能不能給咱們提供點兒贊助。”說完還眨了眨那一對比西瓜子兒大不了多少的小眼睛。
我一看天色不早了,又遇見這兩個難纏的家伙,于是氣不打一處來,喊道:“爾等休要猖狂,少要放刁,你知道我是誰嗎,聽好了,我就是……”“我管你是誰,反正進門就要交錢!”臉長的像黃瓜這位急了,不容我說完就攔過了話頭。
“我要找心平大師談一件大事,麻煩你們行個方便吧!”我看硬的不行就來軟的,連忙作揖打千兒,畢竟保命比顏面重要啊。
那個長得像西瓜的不屑一顧地問道:“你能談什么重要的事?少跟我磨嘰!”
我只說了兩個字:“女人!”他們兩個聽完這兩個字只嚇得頭發(fā)倒豎瞳孔放大齜牙咧嘴目瞪口呆啊,最后終于語無倫次地說:“大兄弟呀,原來是這么復雜的話題啊,那你快進去吧,說實話啊我們哥倆都混到神仙的份兒上了,可是對于女人這個話題還是感覺到諱莫如深啊,她們可真是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吶,你還是趕快進去吧,這可絕對是大事。”
說完做請進狀,臉上一副極其欠扁的賤樣兒,皺著眉頭,嘴里邊還不停地叨咕著:“女人,哎呀,女人……”
我一看他倆不是裝的,就趕快順坡下驢,一溜煙進了禪院,心里邊不住地想:“女人真就這么難弄懂嗎?瞧把他倆愁得,早知道這個連身份證都不用掏了!”
一進心平大師禪房,迎接我的便是陳年好酒美味佳肴,換作平時我們早就迅速進入推杯換盞的狀態(tài)了,可今時不比往日啊,我一把抱住他老人家的雙腿做哭泣狀,一邊咧著大嘴一邊哀求:“大師救我,大師救我!”心里邊兒想:這可能就叫做平時不努力,臨時抱佛腳吧?
心平大師微笑著把我摻起,只說了兩個字:“喝酒!”
我心說大師您知道啥就讓我喝酒啊,再等幾個時辰腦瓜兒都搬家了,喝酒的家伙都快沒有了。
誰知道大師又補充了一句:“一切皆有定數(shù),你先跟貧僧喝個痛快,半個時辰以后,出禪院往南郊趕,看見一個收破爛兒的關中口音的,你跟著他,直到他停下腳步的時候,你就會看見一個好去處,那里面就有能救你命的女人了。好了,喝酒吧!”
我埋怨自己居然忘了心平大師有前推五百年后知八百載知奇門曉遁甲懂風水識陰陽的本事了,看來他老人家早就知道我今晚有難啊。那句話咋說的來著:不服不行啊!人家這叫做專業(yè)!哪象現(xiàn)在那些個所謂的領導干部教授學者,簡直是滿嘴跑火車心中一鍋粥啥都不知道還楞裝大瓣兒蒜!想到這我連忙給大師滿上一杯酒,滿臉堆笑地說:“小鬼不才,匆忙之間竟然忘了大師有讀心術之能,實在是既佩服又感激。∥医裉炀徒杌ǐI佛了,拿您的酒孝敬您吧,只求您以后將您那能知過去將來的本事傳授小的一二,也免得我無端煩惱。您說我要是早就知道今天能破這個劫哪至于急成這樣!”
大師撇撇嘴說:“你真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得寸進尺啊,貧僧真是后悔剛才跟你說了的話了。真該讓你小子多著急一會兒才對!來來來,喝酒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見天色不早,我起身告辭就要去解決今天的這個關于女人的問題。大師見我要走也不相送,而是嘴里面不停地叨咕著:“真是煩啊,原想一會兒睡個好覺,哪知道你不久以后還要回來煩我教你東西,算了,我還是去跟心起師弟打會兒游戲機等你回來吧!”說著就起身往外走。
我心說您叨咕什么呢,我一會兒見過那個女人肯定就回住處寫故事保命了,又怎么會回來找您?又一想這高人不服不行,指不定真被他預言中第呢。管他呢。不過這大師還喜歡打游戲機我就怎么也不能理解了,怎么這么俗啊?
我剛想到這就見心平大師瞪了我一眼,看來他又對我使用讀心術了。我連忙竄上半空從懷里抓起一把黃沙往空中一揚,但只見風塵滾滾,我使土遁之術直奔南郊飛去?赡苡械呐笥颜f了你小子剛死了沒幾天,可能做鬼還不習慣呢,哪里來的這么大神通?這您就不知道了,現(xiàn)在寫故事的是我,我美化一下自己不行嗎?(透漏一下真相:我是一路小跑兒去南郊的,可不要跟別人說呀,一般人兒我不告訴他)。
一路風塵仆仆趕到了南郊大學城上空,忽聽得一聲吆喝如炸雷一般從我腳下傳來,我還沒聽清喊的是什么就嚇得忘了念咒,于是直接從云頭摔了下來。等著地的時候才聽明白這位老兄喊的是什么:收破爛兒!
我這個氣啊,心說您這么晚了瞎喊什么,趕快回家燙上二兩小酒兒哄孩子睡覺去該多好。正想發(fā)作,忽然想起心平大師的話,對啊,這就是那個能幫我找到救命女人的家伙,沒錯兒,關中口音,就是他,跟著!可心里還是埋怨心平大師:您老人家早點兒告訴我這個收破爛兒的大哥是以這種驚天地泣鬼神的范兒出場該多好啊,害得我摔得鼻青臉腫!
一路尾隨這位大哥,居然感覺這道路越來越熟悉了,沒錯兒,活著的時候我就是在南郊住,還在剛才經(jīng)過的西安電子科技大學求學過6年多光陰呢!記得那時候天總是很藍、日子總過得太慢,我和她、她、她還有她在這里上演過多少次的聚散離別呀!睹物思舊,不勝感慨啊,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已與我這個小鬼毫無干系,我嘆了口氣不去想這些往事,而是跟著破爛兒大哥一路取道直奔高新區(qū)方向。
終于他停下了腳步,我知道目的地到了,抬眼看去,這是一個酒吧,名字叫做“根據(jù)地”。
邁步走進酒吧的一剎那我就被屋里面的重金屬搖滾樂深深吸引住了。記得活著的時候常常陪女朋友在這里喝酒聽音樂,有時候我這個音樂發(fā)燒友也會竄上臺搶過吉他過上一把癮,那時候女朋友在臺下打拍子給我叫好兒,我在臺上或是抱怨社會、或是贊美愛情、或是慨嘆人生、或是描繪美好的未來藍圖。
我正想著,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被吧臺旁邊的一個身影所深深吸引了。那是一個女人。她年齡應該不小了吧,妝畫得很濃,風塵味很重,手里面夾著一支煙,另外幾個手指忙里偷閑地攥著一個盛滿烈酒的高腳杯,時而輕啜一小口酒,時而深深地吸上一口煙。她憂郁著,尤其是在周圍的霓虹燈和搖擺身姿的無數(shù)的影子的映襯之下,極其惹人憐愛,卻又令人望而生畏。她深紅的長裙就像一片火紅的玫瑰,在塵世怒放,只為孤芳自賞,不為甲乙丙丁而開。她是獨一無二的,因為只有她才是她自己!
這就是能給我提供故事的女人嗎?我呆呆的躲在墻縫里面看著她,直到一個偉岸的身影走過來。
“櫻雪,怎么又是一個人坐在這里面喝悶酒?”來的是一個英俊的成年男士,衣冠楚楚,彬彬有禮,他明亮的雙眸注視著叫做櫻雪的女人,充滿著無限的愛意。
櫻雪抬起頭來看見來者,她的眼中既有喜悅,也有傷感。“是你啊漠然,你最近還好吧?”她支支唔唔地問,眼神飄忽不定,原本白皙的臉泛出了紅潤。
“我很好,櫻雪,咱們跳支舞吧!”漠然伸手邀請她,他優(yōu)雅的姿勢實在是難以讓人拒絕?墒菣蜒]有站起來,她淡淡地說:“你去忙你的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睛閃著晶瑩。
漠然又坐了下來,他要了一杯剛剛調過的閃著火焰光芒的烈酒“地獄之火”,他一口氣喝下了大半杯,然后抿著嘴問道:“是我讓你很討厭對嗎?你上次也沒有給我明確的答復,為什么呢?你不跟我一樣是單身嗎?我覺咱倆很合適的,愛好也很一致,而且我真的喜歡你!你要是認為我有哪些缺點讓你受不了的話,我可以改!”他眼中充滿了柔情和期望,目光是那么堅定!
櫻雪把最后一口酒一股腦倒進嘴里面,掏出來一張百元的鈔票壓在酒杯下面,然后拿過手提包站起身,看也不看地對漠然說:“謝謝你,我現(xiàn)在不想談戀愛,你是一個好人,祝你幸福!”在她轉身離去的時候,有兩顆閃亮劃過她青春的容顏,在高跟鞋的咔咔聲中,她高挑的身影消失在酒吧門口。
我不管傷心欲絕的漠然,猛地穿過墻直接來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追尋著她的影子。
她一路哭著,跑著,終于跌跌撞撞地來到了家門口。她顫抖著掏出鑰匙打開們,沒有開燈卻直奔臥室。撲在床上放聲大哭的她撕扯著被子,捶打著床鋪!我完全能夠理解到她是多么的傷心。然后,她打開了床頭燈,從床頭的案上哆哆嗦嗦地取過了一個鏡框,看著照片,淚如雨下的她喃喃地說:“我試過了,可還是忘不了你,你讓我怎么做?”
照片上的人,是活著時候的我和她!
櫻雪是我相戀了5年的女友,從一進酒吧的門我就認出了她。她瘦了,瘦了許多。
從見到她開始直到現(xiàn)在,我的眼淚始終沒有停止過。我怕我的哭聲會嚇到她,于是悄悄地轉身出門。離開的時候我輕輕帶上了門,櫻雪的身體不太好,我怕她會著涼。
我死后就再沒有見到過她,因為我怕見到她,無論是看到她已經(jīng)忘記了我,還是像現(xiàn)在這樣一副“我心依舊”的傷心狀態(tài),我都會悲傷。
時空可以阻擋視線,卻永遠無法割舍心靈和愛。
心平大師的預言是準確的,我離開櫻雪的住處之后就直奔青龍寺的方向飛去。
還沒有到山門我就看見了黃瓜和西瓜兩個大神正堵在門口,我沒有停下飛馳的腳步,而是大喊了一聲:“女人!”他們就像是遇見天敵一般做逃跑狀分開左右。我一路飛進心平大師的禪房,連招呼也沒有打,張口便對他說:“能教給我一種法術嗎,一種能讓一個人忘記另一個人的法術?您要是不教給我我就不會去寫故事了,我做泥人兒去!”
心平大師沒有說話,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ň凑堦P注《通靈作家系列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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