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另一個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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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灰本以為整座古城是占婆王的地下陵寢，此時聞聽玉飛燕所言，不禁滿臉愕然，阿奴迦耶王不是“人”？難道盛極千年的古代王朝，竟讓猴子來當一國之主？
玉飛燕白了司馬灰一眼：“我說過是猴子嗎？你別糾纏不清了，先聽我把話說完。占婆王……”她正待細說，就聽不遠處黑漆漆的水面上，嘩啦一聲攪動，一段枯木般漂浮在水里的鱷魚迅速朝著他們游了過來。
原來沼澤坍塌之際，有數(shù)條巨鱷逃避不及，也跟著陷落下來，它們追逐潮濕隱晦之氣而動，不知從哪處縫隙里，鉆進了隧道之中，但這暗河里都是死水，找不到任何食物，而羅大舌頭褲管和鞋子都被鮮血浸透了，頓時將水中的鱷魚吸引了過來。
四人雖然帶著槍支武器，卻限于沒有探照燈，也不敢只憑手電筒就貿(mào)然在黑暗中對敵，聽得動靜不對，立刻撤上了隧道側(cè)面狹窄的石臺。
那層石臺總共才有半米多寬，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尊低矮的跪地石俑，而司馬灰等人都知道，鱷魚向來兇暴貪食，別看它們軀體笨拙，四肢又短又粗，獵食之際卻迅猛絕倫，比如高懸河面幾米高的樹枝上蹲著幾只猴子，那伏在水里的鱷魚也能突然躍出水面數(shù)米，連樹枝帶猴子一口咬下，這一人多高的石臺如何放得在它們眼內(nèi)？所以眾人都埋身躲在石俑背后，不敢稍動，耳中可以聽見鱷魚拖著沉重軀體爬動的聲音，非止一條。
司馬灰從石俑后面探出頭來。望了望隧道底下的暗河，早把先前的話頭拋在了腦后，他對其余三人說：“這可真是剛離虎穴又入龍?zhí)读�。將咱們引進隧道里的那個人究竟是什么來歷？如果他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在緬北山區(qū)失蹤的盟軍士兵，怎么可能在不見天日的地底存活三十幾年？”
羅大舌頭腰傷雖然疼痛，卻仍忍不住插嘴道：“我看那家伙可根本不像活人。按照相對論的觀點，這世界上有人就該有鬼，也許咱們真是遇上鬼了。”
司馬灰搖頭說：“我先前也這么想，但是用化學信號棒照過去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他有個影子，身后有影子的就不會是鬼，不過……”
這話還沒說完，就聽隧道對面的石俑后邊，傳來一陣輕響。此刻司馬灰等人身邊的光源，除了幾枚化學信號棒和白磷手榴彈之外，就只剩下兩支手電筒和一盞宿營燈。宿營燈形如舊時馬燈，里面是節(jié)能的發(fā)光二極管，四周裝有透鏡使光線擴散，防風防水，可以懸掛在帳篷里作為固定光源，不太明亮，而且不能及遠，只有聚光手電筒能照到五六米開外。這種聚光手電筒的光束可以調(diào)節(jié)，光圈越是集中，照明的范圍越遠，但幅度則會相應縮小。司馬灰就將手電筒光圈調(diào)至極限，舉起來向?qū)γ姘l(fā)出動靜的區(qū)域照去，其余三人也已悄悄拉開了槍栓，猶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fā)。
手電筒的光圈僅剩巴掌大小，照明距離卻增加了不少，隔著暗河，恰好能照至隧道的另一側(cè)，但肉眼看過去，所見極是模糊，只看到一尊石俑肩上似乎搭著一只人手，一頂鋼盔在后面半隱半現(xiàn)，好像是那個先前逃進隧道深處的“人”，正伏在對面探頭張望。
司馬灰正想開口喝問，卻聽對方率先說道：“別再用手電筒照了，我在地底下困得太久了，眼睛見不得光，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嘎？”聲音有氣無力，若不支著耳朵仔細聽，根本就聽不清楚。
眾人聞言都是一怔，聽對方說話同樣是個中國人，而且竟有些云南口音，難道不是當年失蹤的美軍？另外司馬灰也知道，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眼睛不能突然見光，否則就會當場暴盲，便將手電筒的光圈壓低了些�；貞溃�“我們是緬共人民軍東北戰(zhàn)區(qū)特別任務連，你是哪部分的？”
暗河對面那個頭戴鋼盔的人顯得有些吃驚，奇道：“緬共人民軍……特務連？那是做什么的嘎？”
羅大舌頭雖然受了傷，嘴上卻不肯消停，反問道：“做什么的？是這個地球上最危險的武裝游擊隊，咱的宗旨就是讓窮爺們兒天天過節(jié)，到那些為富不仁的有錢人家里，吃他們的飯，睡他們的床，再看看他們的老婆長得順不順溜……”
司馬灰低聲告誡羅大舌頭，讓他趁早閉住口不要再胡言亂語，現(xiàn)在可不是嚼舌頭的時候，然后又提高聲音向?qū)γ嬲f道：“我們這事比較復雜，一句兩句解釋不清，你先說你是什么人吧。”
對方似乎感覺到司馬灰等人沒有敵意，就通了姓名：“我是第六獨立作戰(zhàn)工程團，混合補給連通訊班的錢寶山。”
司馬灰想起Karaweik祖父留下的日記本中，記錄著對日作戰(zhàn)時期，盟軍在緬甸修筑公路的詳細情況。臂上戴有虎頭徽章的美軍第六獨立作戰(zhàn)工程團，負責執(zhí)行貫通野人山段公路的任務，這支部隊的通訊呼號就是“AAD”。出于當時協(xié)調(diào)溝通的需要，美軍部隊里也配屬了不少中國士兵，看來此人就是其中之一。既然對方提到是“補給連”，那些十轱轆美國造大卡車肯定都是由他們駕駛的，可這支部隊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野人山裂谷的最深處？他們是怎么把車開進來的？整個補給連又怎么只剩下他一個幸存者？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中。他是依靠什么活到現(xiàn)在的？難道在這近三十年的漫長時間里。始終沒能找到機會逃出去？
不僅是司馬灰，其余三人也都是疑惑重重，最主要的一個問題就是想盡快知道：“究竟還有沒有機會逃離野人山？”
錢寶山也察覺出這四個人的疑惑，便嘆息說：“我被困在這條隧道里究竟有多少年，自己也數(shù)不清嘎。我把我經(jīng)歷的事情講給你們聽，你們就明白自己眼下的處境了。”
錢寶山隨即說起經(jīng)過，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期，中國戰(zhàn)場接受外援的渠道，只有駝峰航線，但僅憑空軍的運輸力量，又難以支撐龐大的物資需求，其余的陸路交通，都已被日軍切斷，所以反攻緬甸、打通中印公路，是當時盟軍的第一戰(zhàn)略目標。錢寶山是云南籍貫。曾隨遠征軍在印度接受美國教官輪訓，最后被調(diào)撥到第六獨立作戰(zhàn)工程團補給連，參加修筑野人山公路的任務。
野人山公路呈“Y”字形分布，分支左側(cè)是A線，右側(cè)為B線，當時首先修筑的公路，是直線距離較短的B線，因為早在日軍入侵緬甸之前，野人山里就已存在英國殖民者開鑿的秘密隧道，但在施工過程中，發(fā)生了許多意外。面臨的阻礙超乎預計，才不得不另外開辟迂回曲折的A線公路。
然而從外圍繞過野人山的A線公路，施工進展得也不順利，由于藏匿在山區(qū)的殘余日軍沒能及時肅清，所以工程部隊時常會受到小股日軍的騷擾，零零星星的戰(zhàn)斗幾乎不曾間斷。那次是錢寶山所在的補給連，駕駛道奇式運輸卡車，給前方部隊運送一批軍需物資，車隊行駛到堪薩斯點附近，遭遇伏擊，陷入了日軍的包圍圈。
經(jīng)過短暫交火，補給連發(fā)現(xiàn)這股日軍配有數(shù)輛三菱重工設計制造的97式坦克，在中國俗稱其“王八殼子”。此時倉促接敵，己方被前后夾擊堵在公路上，所處地形極為不利，糾纏起來必然吃虧。就在千鈞一發(fā)的緊要關頭，處于最前邊的引導車，仗著和敵人之間的距離比較近，就冒著炮火，猛踩油門對著97式坦克直撞過去。
日軍的97式坦克雖然號稱是中型戰(zhàn)車，其實勉強能算輕型坦克，戰(zhàn)斗全重才1.5噸，而十轱轆美國造全重近十噸，論個頭和分量，根本就不處在同一級別。那頭車駕駛員打紅了眼，加之山間公路陡峭狹窄，結果卡車和坦克全都滾落山澗，雙方同歸于盡。
后面被堵住的車隊順勢沖出包圍，且戰(zhàn)且走，終于脫離了戰(zhàn)斗，豈料誤打誤撞，竟然駛?cè)肓藦U棄的B線公路，當時隨軍的向?qū)Ъ嫱ㄗg是個叫木闞的緬甸人，他引領著補給連運輸車隊，開進了一條隧道。
隨后為了阻斷身后日軍的追擊，就派工兵炸毀了隧道洞口，沒想到爆炸引起了接連不斷的大規(guī)模塌方，雖然擺脫了敵人，但也等于切斷了自己的退路，他們別無選擇，只有沿著修了一半的中印公路隧道，繼續(xù)深入野人山。
錢寶山是云南教會學校里長大的孤兒，所以也是個忠實的天主教徒，直到進入這條漆黑的隧道之前，他都是從骨子里相信上帝的真實本質(zhì)，卻從來沒想過：“惡靈是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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