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九種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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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個幸存者錢寶山告訴司馬灰等人：“這古城廢墟下的條蛇腹隧道里……有惡靈存在。”
司馬灰這一雙耳朵卻不是棉花做的，哪里肯信。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察看地底隧道里的形勢，認(rèn)定沒有任何人。可以在這與世隔絕的洞窟里長期生存，而且對方身上始終流露出一股掩藏不住的死亡氣息，使他立刻聯(lián)想到了綠色墳?zāi)�。雖然兩者說話的聲音完全不同，但聲音和身份都可以偽裝，美軍第六獨立作戰(zhàn)工程團(tuán)在野人山修筑公路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絕對機(jī)密，如今未必沒人知道。倘若那個幽靈般的綠色墳?zāi)勾_實存在，那么在引爆地震炸彈之后，一定會不計后果地進(jìn)入這座古城，否則前邊這一系列行動就毫無意義。
司馬灰推測不會再有多余的幸存者了。這個自稱錢寶山的失蹤軍人，也許就是一直暗中跟隨探險隊的綠色墳?zāi)�，事有蹊蹺，恐怕隨時都會有變故出現(xiàn)，考慮到這些。不祥之感便油然而生，可轉(zhuǎn)念又想：且不論錢寶山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么，如果剛才不是此人使用信號燈，把我們引進(jìn)這條隧道，我們這四個人早就死在霧中多時了，看來對方暫時還不想殺人滅口。而是另有所圖……于是他裝作相信，同情地對錢寶山說：“人生的道路本來就艱難曲折，更何況是走錯了路誤入歧途，困在這鬼地方幾十年，也真難為你了。不過想那姜子牙八十多歲還在渭水河邊釣魚，直到遇了文王后以車載之，拜為尚父，才帶兵伐紂，定了周家八百年基業(yè)，可見這人生際遇不分早晚。”
錢寶山聽罷，只是縮在石俑背后嘆了口氣，并未接話，隨即就要帶著眾人繼續(xù)深入古城隧道。
司馬灰有意試探，東拉西扯了幾句，正要尋個由頭，見錢寶山將要動身，立刻道：“且慢，咱們出發(fā)之前，我想先看清你的臉。你也用不著多心，我這么做絕沒別的意思，只是一時好奇罷了，因為聽聞常年不吃鹽的人，會全身長出白毛。”司馬灰記得以前看過電影《白毛女》，其原型是根據(jù)晉察冀邊區(qū)一帶“白毛仙姑”的民間傳說改編而成。那里面的楊喜兒被地主逼得躲到深山里，以泉水野果和偷土地廟里的供品為生，日復(fù)一日滿頭青絲都變?yōu)榱税装l(fā)。俗傳人不吃鹽就會如此，司馬灰也不知這話是真是假，無非是當(dāng)成借口，想要看清錢寶山隱藏在鋼盔下的真實面目，其實只要閉住雙眼，在這么遠(yuǎn)的距離上，被手電筒照一下應(yīng)該也無大礙。
其余三人正自擔(dān)心，如果這錢寶山真是綠色墳?zāi)�，再輕信對方的話，就得墜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可對方說話滴水不漏，眼下根本無法分辨真?zhèn)危@時聽司馬灰所言，竟使錢寶山毫無推脫余地，無不暗中點頭。
那錢寶山似乎也沒料到此節(jié)，果然找不出借口推脫，伏在石俑后邊沉默許久都沒作出回應(yīng)，又隔了半晌，他終于承認(rèn)先前確實有意隱瞞，但也并非存心不善，因為有些事情很可怕，把真相說穿了反倒不妙……
司馬灰待要再問，忽覺周圍石壁劇烈顫動，腳底都是麻的，急忙扶住身旁的石俑。地顫大約持續(xù)了半分鐘，隨即又恢復(fù)了正常，但在來時的方向上，不斷有碎石落水的聲音傳來，另外躲在隧道對面的錢寶山，也就此沒了動靜。
眾人只好舉起手電筒來回照視，空見一排跪地的石俑矗立在黑暗中，唯獨不見了那個頭戴鋼盔的身影，又限于地形限制，誰也無法到對面察看究竟，阿脆奇道：“咱們遇見的究竟是人還是……”
司馬灰皺了皺眉，對其余三人說：“先別管那老兵是人是鬼了，他曾告訴咱們這地底下是個大泥淖子，這事可能不假。雖然憂曇婆羅重新生長，但地震炸彈和化學(xué)落葉劑。還是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野人山裂谷的結(jié)構(gòu)，剛才的震動，應(yīng)該是這座古城繼續(xù)向下沉沒造成的。如果隧道出現(xiàn)嚴(yán)重塌陷，不管是濃霧還是沼氣涌進(jìn)來，都得讓咱們吃不了兜著走。”
羅大舌頭聞言吃一驚道：“那咱們豈不是黃大仙掉進(jìn)熱鍋里，死活也撲騰不出去了？”他隨即恨恨地罵道，“我看那姓錢的也未必是什么好鳥，怎么能信他的鬼話？他自己消失了也好，俗話說‘少個香爐少只鬼’，省得咱們還得時時提防著，心里沒有一刻安生。”
司馬灰看看左右，對眾人說：“這人有意隱瞞真相，不知揣著什么鬼胎。但野人山里發(fā)生的一切事情，都與占婆王埋藏在古城最深處的秘密有關(guān)，咱們必須冒死進(jìn)去探個究竟，才見分曉。”
眾人都覺司馬灰所言甚是，整座古城都已被濃霧包圍，整個野人山裂谷里根本不存在任何絕對安全的區(qū)域，繼續(xù)留在隧道里也很危險，只能既來之則安之。于是沿石臺繼續(xù)走出一段距離，便遇到一處與隧道垂直的斷層陷落帶，形成了一個“T”字形的寬闊空間。
這里的原貌如何早已不可辨認(rèn)，只見周圍殘破的墻壁內(nèi)暴露出一片片烏黑的巖層，憂曇婆羅的根脈發(fā)源其中。那些比樹根還要粗碩的根莖，仿佛是無數(shù)血管從表面凸起。植物的入侵，使這座猶如殼體的古城受到外力作用，從內(nèi)部產(chǎn)生了許多道毫無規(guī)則可言的裂隙和洞穴，但多半都被坍塌下來的大塊巖石擋住。正對隧道的墻壁上，有數(shù)個蟲洞般的大窟窿，直徑約在一米以上，手電筒的光線照不到底。
此時手電筒的電池已經(jīng)徹底耗盡，四人手中僅剩下宿營燈還能使用。司馬灰常在甲馬叢中立命、刀槍隊里為家，幾乎每天都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也不太將生死之事放在意下，但一想到將要落入黑燈瞎火什么都看不見的境地，心里難免沒底。他打算趁著還有光亮盡快行動，否則處境就會變得更為艱難。支耳傾聽，附近一派寂靜，便率先踏著倒掉的石人跨過水面，隨后舉著宿營燈，將其余三人分別接應(yīng)過來。
四人只能憑借一盞宿營燈取亮，離得稍遠(yuǎn)就會落在黑暗里，自是誰都不敢掉以輕心，一個緊跟一個，寸步不離，等到了對面，將微弱的燈光向前一照。就見洞中跪著一尊彩俑，相貌丑陋可憎，肥黑多須，虬髯滿面，裝束詭異，再看其余幾處，也都與之類似，數(shù)了數(shù)共有九個之多，全是深深陷入壁中的龕洞。
司馬灰發(fā)現(xiàn)彩俑身后的洞壁有異，湊近細(xì)看，邊緣處明顯存在縫隙，奇道：“這些好像都是暗門，而且還按漢代九宮總攝之勢排列，那么從右到左，第七個就該是生門了。不過占婆王怎么也懂這套數(shù)術(shù)理論？”
羅大舌頭焦躁起來，催促道：“別管那么多了，說不定人家曾經(jīng)到中國留學(xué)深造過呢。”說著就讓阿脆舉燈照亮，招呼司馬灰伸手幫忙，上前推動龕洞里的彩俑。
玉飛燕阻攔道：“你們兩個亡命徒不要命就算了，可別把我和阿脆也害死，我發(fā)過誓要安詳?shù)厮廊�，我還不想食言……至少不是今天。”隨即從背后抽出鴨嘴槊，一按繃簧彈出暗藏的套管，又接過阿脆手中的宿營燈，挑燈籠似的掛在槊頭，舉到高處。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阿脆三人順著燈光抬頭一看，皆是暗自吃驚，原來位于九座暗門上方，更有一大片呈弧形隆起的壁畫，圖中繪著一頭白象，象身珠光寶氣，背上端坐著一個手足俱長之人，身披妖甲，懸挎長刀，服飾華美非凡，周遭均飾以曼陀羅花葉，神態(tài)逼真，呼之欲出，比例超出常人一倍還多。
玉飛燕將宿營燈的亮光，著落在壁畫中所繪的人臉上，對司馬灰等人說：“你們仔細(xì)看看這張臉……”
司馬灰定睛細(xì)看，倆眼瞪得一邊大，凝視了許久，可也沒覺得有什么反常之處。比起占婆浮雕石刻中那些神頭鬼臉，這騎象之人倒是面目圓潤，慈祥端莊，猶如佛陀轉(zhuǎn)世。只是雙目微凸，額頂奇長，耳垂很寬，嘴唇極厚。其形象姿態(tài)被雕刻得栩栩如生，嘴角還保持著一絲不意察覺的怪異微笑，仿佛對塵世紛爭帶有無限寬容，顯得平和仁厚，卻又神秘莫測。使人過目難忘。
司馬灰看到這，心里忽然咯噔一沉，暗想：“不知這石壁上描繪的是個什么人物，現(xiàn)實中可未必會有人長成這副模樣。”他問玉飛燕：“墻上這張人臉有什么好看？”
玉飛燕說，占婆人以容貌為尊，所以在黃金浮雕上的神佛千姿百態(tài)，面容各異，而隧道里的奴隸和石人造像，全都只有一種長相，這代表了身份地位的不同。占婆王朝遺留在老撾境內(nèi)的壁畫里，繪有阿奴迦耶王的容姿，相傳這位占婆王生具異相，令人不敢仰視，在后世民間對其有天菩薩之稱，是距離天國最近的人。當(dāng)時憎恨他的民眾，則稱他是鬼面或妖面，壁畫上描繪的人物特征很明顯，應(yīng)該就是建造黃金蜘蛛城的阿奴迦耶王了。
羅大海和阿脆不懂相術(shù)之類的舊說，難解其中深意。司馬灰卻知道金點古法當(dāng)中，除了相物之道，也有相人之術(shù)。凡是相人面貌，也泛指給人看相，應(yīng)該先看腦袋，因為頭臉是五臟之主，百體之宗，首先觀其輪廓，所謂“四維八方須周正”，左耳為東方，右耳為西方，鼻子為南方，后腦勺為北方�？赐炅税朔皆倏淳殴牵簿褪歉髌^骨。最后看的是眉眼五官，以及冥度、靈岳、幽隱、心隱、河岳等等，以此來推斷命理興衰。但這多是江湖術(shù)者的鬼蜮伎倆，歷來偽多真少，司馬灰雖也了解一些，卻從未深究，此刻經(jīng)玉飛燕一提，他才發(fā)現(xiàn)這阿奴迦耶王的身形相貌確實奇特，古相術(shù)里根本沒有這樣的臉。
司馬灰又想起玉飛燕曾說阿奴迦耶王不是“人類”，此時一看，覺得未免言過其實了，至多是壁畫上的占婆王容貌奇特而已，反正一千多年以前也沒照相機(jī)，誰又知道其真容是否與壁畫一樣？這些故弄玄虛的東西自然不能當(dāng)真，便說：“大概占婆國的審美觀就是如此，拿著驢糞蛋子也能當(dāng)成中藥丸子。阿奴迦耶王的相貌讓咱們看著雖然奇異，但在占婆人眼中卻是龍鳳之姿、天日之表，這倒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
玉飛燕說：“我并不知道占婆王在現(xiàn)實中的相貌，是否真如壁畫浮雕一樣。但你們看壁上描繪的阿奴迦耶王，騎乘戰(zhàn)象，身披甲胄，佩帶長刀，下面依次跪倒的九個虬髯尊者，應(yīng)該是九個妖僧。這個場面在古時候確有其事，就連中國古代典籍中都有詳細(xì)描述。”
據(jù)宋代《真臘風(fēng)土記》所載，昔日占婆因滅佛一事，與敵交戰(zhàn)，斬首無數(shù)，并俘獲了九個從土蕃而來的妖僧，獻(xiàn)于王駕之前。王問眾僧：“曾聞爾等修為高深，能知過去未來，信乎？”眾僧對曰：“吾等自與凡骨不同，可知過去未來之事。”
王不動聲色，先問其中一僧：“既知過去未來事，可知汝今日死否？”那僧人回答：“不死。”占婆王即命侍衛(wèi)將此僧?dāng)赜谙笄埃謫柕诙䝼�僧人：“汝今日死否？”第二個僧人也答“不死”，同樣被削去了首級，再問第三個僧人，那僧人學(xué)了乖，以為占婆王是故意讓他們出言不中，就回答：“今日必死。”沒想到占婆王卻說：“汝言甚準(zhǔn)，即送汝赴西方極樂世界。”結(jié)果這第三個番僧也被當(dāng)場砍掉了腦袋。
阿奴迦耶王以同樣的問題，依次去問后邊的幾個僧人。第四個僧人迫于無奈，只好回答：“不知。”王冷笑，命殺之。第五個僧人比較油滑，想了想�；卮鹫f：“死是佛法不靈，不死則是王法不行。”占婆王斥道：“鼠輩，妖法安敢同王法相提并論！”喝令左右速殺之。第六個僧人暗中揣摩王意，妥協(xié)道：“今日可以死，也可以不死，死或不死，皆是命數(shù)。”占婆王怒目而視：“首尾兩端之輩，罪惡尤甚，當(dāng)寸磔。”于是親自揮刀，手刃此僧。第七、第八二僧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問到跟前無言以對，自然也沒躲過一刀之厄。最后輪到第九個僧人，他只說了一句話，竟說得占婆王擲刀停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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