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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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月色極好,清凌凌的,像是要將這天地間所有罪孽都照清透了。
“哇哇——”嬰兒的啼哭聲在這沉寂如水的夜晚里,顯得十分清亮和突兀。
月光下,一個老嫗弓著身子,腳步倉促慌亂,懷里緊緊掖著一個小小的竹篾編成的搖籃,那啼哭聲,便是從那里傳來的。
“你別怪老太婆我狠心!崩蠇炞炖镟止局裁,因為聲音壓得低,聽著有些模糊。
她一路走來,從官道到這荒野處,許是夜深人靜的緣故,并沒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老嫗抱著嬰兒一路走下河坡,月色抖落在河水中,被曉風吹皺的湖面,波光粼粼宛如仙女的薄紗衣,老嫗面色有些掙扎,想將那嬰兒丟入水里,但許是嬰兒哭得太兇,老嫗也有些不太忍心。
不遠處隱約傳來一陣琵琶聲,老嫗一慌,不再猶豫,直接將那搖籃拋入了水里,她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造孽造孽,下次要投個好人家啊,唉!”
老嫗慌慌張張地走上了岸,她極為不忍地回頭看了一眼,最終一咬牙,頭也不回地沒入了月色深處。
那搖籃并沒有馬上沉下去,冰冷的湖水一點一點地沁入籃子底部,湖面上除了嶙峋的波光,還有嬰兒響亮的啼哭聲,一下一下,顯得凄涼絕望。
那琵琶聲越發(fā)近了,彈琵琶的人倒是彈得一手好琵琶,或急或緩,嫻熟無比。
那是一艘畫舫,由遠及近地漂過來了,琵琶聲忽地就停了下來。
只有嬰兒的哭聲,聽得人心凄凄。
“外面是不是有孩子的哭聲。俊碑嬼忱,有人問了一聲,頓時畫舫之中就是一靜。
那籃子已經(jīng)沉了大半,嬰兒的四肢不住地揮動,眼見著就要沒入水中。
然而便是這時候,一雙弱若無骨的手,將那嬰兒從水中撈了起來。
“真的有個孩子!
哭聲止息,那小小的嬰兒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才出生的嬰兒分明是什么都看不見的,但那瞬間,那嬰兒卻像是什么都看見了。
“誰家這樣狠心,你瞧這孩子長得多好!币坏赖偷偷膰@息聲,將這冷夜暖了幾分。
連月色也溫柔了起來,柔和的月色下,光滑柔嫩的嬰兒后背上,一塊巴掌大小的紅色胎記,也被月色照得無比分明。
箭,離了弦,風馳電掣般朝著百米外的箭靶子射去。
“射中了!”軍營射場之中,頓時有人歡呼一聲,拍著手叫好。
然而射箭的人還沒有停下來!
一箭射中,再去一箭,追上第一箭,第三箭又出,追上前兩箭。這一下子竟是三箭都正中靶心,一箭三雕!
“好!少將軍果然威武霸氣!”周圍的圍觀士兵,頓時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聲,“少將軍好神箭,少將軍好神箭啊!”
恒泰將弓一收,沖著歡呼的士兵揮了揮手,翻身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哈哈,好!果然是我的好兒子!”富察將軍一臉驕傲地走上前,伸手拍了拍恒泰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兒子啊!”
“全是阿瑪教導有方!焙闾┬χ亓艘痪。
富察將軍笑得更為開懷了。
“好小子。福晉,你真是給我生了個好小子啊!
一直坐在一旁觀看的福晉,此時被貼身嬤嬤扶著走了過來,臉上也洋溢著無法抑制的欣慰驕傲。
“這也是老爺您教得好,加上我們恒泰爭氣,知道上進!
“嗯!备徊鞂④婞c點頭,“不過恒泰,你要記住,一日三省,切勿驕傲自滿,戒驕戒躁啊!
“阿瑪額娘放心,兒子一定更加勤勉!給阿瑪額娘爭來更多的榮耀!”恒泰抱拳對著富察將軍和福晉道。
“這些日子,順天府通緝王胡子的事情,你可聽說了?”富察將軍問。
恒泰連忙答道:“兒子正要同阿瑪說這件事,那王胡子和那匪徒江逸塵往來密切,若是能抓住他,一定可以順藤摸瓜地逮住江逸塵,兒子想,若是只依靠順天府,指不定得多久才能抓住王胡子,所以兒子打算親自去捉拿他!
“好好,打算什么時候動手?”富察將軍顯然很滿意恒泰的這個做法。
“回阿瑪?shù)脑挘瑑鹤記Q定今晚就動手。今天乃是元宵節(jié),京城往來人口眾多,王胡子定然混在其中!焙闾┑。
富察將軍沉吟片刻,緩緩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不過你也知道今天是元宵節(jié),不要太晚,早點回來陪你額娘吃元宵!
“兒子記住了!焙闾⿷。
富察將軍就揮揮手。
“既然如此,你早些準備,確保萬無一失,早日抓住這王胡子,也算是除了一個禍害!
“你要小心,我可聽說那王胡子乃是兇險之輩,切勿貪功冒進,一切都要有勇有謀。”福晉有些不放心地上來囑咐。
“你就讓他去吧,恒泰這孩子做事謹慎,我一直很相信他。”富察將軍將福晉拉到一邊,沖恒泰揮揮手,看著他跨上馬背,帶著幾個部下沖出了軍營射場,滿臉都是笑容。
福晉一直看著將軍的臉,只是她的笑容里總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憂郁。
“郭嬤嬤,我頭有些疼,你扶我回去吧。”福晉沖貼身嬤嬤說了一聲。
郭嬤嬤連忙上前來扶住福晉,富察將軍自然是關(guān)切地問了一番,最后讓郭嬤嬤小心照顧福晉回將軍府歇著,請個大夫來瞧瞧。
郭嬤嬤扶著福晉走出一段路,福晉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郭嬤嬤連忙問了一聲:“福晉,怎么了?”
“你看,老爺這么疼恒泰,我這心里是半喜半憂啊!备x低聲嘆道,“郭嬤嬤你說,要是老爺他知道恒泰并非我親生,又要如何是好啊。”
郭嬤嬤慌忙掃視了四周。
“噓,福晉,這話可不能說啊,小心隔墻有耳,叫側(cè)福晉那邊的人聽去了,指不定鬧出什么幺蛾子來。福晉啊,嬤嬤勸你一句,從你二十年前那個晚上,抱起這個孩子起,就不能回頭了。恒泰是你的兒子,親生兒子,別的可都不能想了!
“我知道,唉,只是這天底下,哪有這么狠心的人!备x說著,拿袖擺擦了擦濕潤的眼眶,“好在恒泰爭氣,比他弟弟明軒爭氣多了!
“不是我說,側(cè)福晉生的那個兒子,可一點都不能跟咱們恒大爺比,我們恒泰,文武雙全,人長得又好,可不把那明軒二少爺甩了十條街嗎!惫鶍邒哒f到這個,頓時就覺得揚眉吐氣起來,“所以福晉,你無須感傷!
福晉點點頭,這一點的確很是讓人欣慰。二十年前,她才有了恒泰沒多久,那側(cè)福晉如眉就生了個兒子。要不是有恒泰,怕是如眉早就爬到她頭上來作威作福了。如今恒泰更是深得將軍喜愛,她這個做娘的,自然也跟著沾了光了。
福晉一路同郭嬤嬤說著些體己的話,上了軟嬌,直接朝將軍府去了。
是夜,京城里處處都是花燈搖曳,洋洋灑灑地鋪了十里長街,像是要將十五的夜照成不朽的白晝。
恒泰跨坐在馬上,黑絲面黃絨底的披風襯得他多了一絲冷肅出塵的氣質(zhì),本就十分出眾的相貌,在花燈之下,越發(fā)顯得豐神俊朗起來。
“少將軍,這滿城的人,一個王胡子要怎么找啊,我們又沒見過這人,這海底撈針,也得先有根針啊!币恢彬T馬跟在恒泰后面的郭孝策馬上前,看著滿街喧鬧的人群有些犯難。
“我們分頭行動。郭孝你帶人混進人群里,去打聽看看有沒有什么蛛絲馬跡。王胡子這樣的人,出現(xiàn)了定會引起騷動的。”恒泰說著,看了一眼兩側(cè)的小販商賈,“記住,不許擾民!
“好了。”郭孝領(lǐng)命,騎馬往前走了幾步,不放心地說了一聲,“少將軍,您自己要小心!
“你們也要小心,發(fā)現(xiàn)王胡子別輕舉妄動,王胡子這人心狠手辣,一旦發(fā)現(xiàn)他,先放火流星通知我。”恒泰說著,一夾馬肚子,已經(jīng)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郭孝領(lǐng)著一隊人馬,自然是遵從恒泰的意思,混進人群里去打探消息。
吩咐了部下去做事,恒泰自己也沒有閑著。他騎在馬上,小心地在人群里走動,元宵節(jié)花燈夜,幾乎全京城的老百姓都進城了,這樣的熱鬧一年也不過一次而已,場面可見一斑。
“救命,救命!”
然而就是這時候,一道清麗的嗓音劃破這一派祥和的街市,恒泰的手下意識地扣上了腰間的佩劍。順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就見一個穿著水綠色襖裙的姑娘,滿臉恐慌地撲到他跟前。
“有人在追我,快救救我!”
恒泰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伸出了手,他彎下腰,一把扣住那姑娘的腰肢,跟著用力一拉,將她裹進黑披風中安置在了馬背上。
“咦,你……”那姑娘驚得愣住了,她從披風里露出一張白皙俏麗的臉來。
恒泰將手指按在唇上。
“噓。”
姑娘很快反應過來,漂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輕輕點了點頭,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當真沒有說話。恒泰瞧著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不禁有些莞爾。
“你給我站!跑不掉的你!”兩個地痞模樣的漢子從人群里追了出來,并且看他們走的方向,正是這姑娘跑過來的方向。
“奇了怪了,我看到她往平安街這邊跑的,怎么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其中一個瘦點的漢子,惱怒地吼了一聲。他邊吼,視線也朝著恒泰望了過來,恒泰淡定地坐在馬背上,躲在他披風里的姑娘,此時是大氣都不敢呼一個,只有一雙眼睛不住地轉(zhuǎn)動。
恒泰嘴角微微揚了起來,只覺得她這眼珠子轉(zhuǎn)得他里發(fā)癢。
“你做了什么壞事,惹上了這樣的地痞流氓?”
那姑娘急急地想解釋,但是因為追著她的人就在這附近,又不敢發(fā)出聲音,只好飛快地搖頭,恒泰低低笑出聲音來。
“沒做壞事,人家怎么會追你,我看,我還是把你交給他們的好!
姑娘烏溜溜的眸子里就多了一絲祈求的味道。恒泰只覺得這姑娘甚是好玩,將一切心思都放在臉上,想的什么,別人只要看她的表情就能知道。
“怕是往東邊跑了!走!一定要抓到她!”另一個胖一點的地痞四處都找了,就是沒有發(fā)現(xiàn)那姑娘的身影,頓時就拉住了瘦一點的那個朝相反的方向追去了。
聽到人走了,那姑娘立馬從恒泰的披風里鉆了出來,眼瞅著就要跳下馬背逃走,恒泰手疾眼快地揪住了她,重新將她按回馬背上。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而且姑娘,我剛剛幫了你,你竟然一聲謝謝都不說,這就想走啊!
“謝謝公子出手相救!”那姑娘回頭說了一聲,跟著又想跑。
恒泰起了興致,反手就是一拉,那姑娘哎呀一聲,仍舊被牢牢地按在馬背上。
“公子你還想怎樣!”
她說到這里,忽然嘴角往下一彎,那雙古靈精怪、充滿靈氣的大眼睛,此時也氤氳浮上了一絲水汽,恒泰一瞧,心里一愣,這姑娘怎么說變臉就變臉,連個過渡都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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