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新年探望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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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關(guān)上房門進屋睡覺后,麥東明躺在自已的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他聽到離宿舍樓不遠的食堂里傳來“錚錚叮當”的碗碟相互撞擊的聲音,一定是食堂的廚子在收拾碗筷。吃飯時間早就過了很久,是食堂里廚子麻利的干活動作和嘈雜的怨言提醒了麥東明的肚子正處在饑餓狀態(tài)。
麥東明瞇著眼,他自信不用看鐘表,只要朝窗外的陽光瞄上一眼就能大體上知道已過了下午一點了。麥東明曾在文藝面前戲稱自已的眼神好使,這也是來卡布特海關(guān)六年多生活的體驗和總結(jié)。
麥東明一骨碌地從床上跳下來,在自已的抽屜里翻了一陣才找到一塊吃剩下的壓縮餅干,那是在國慶節(jié)黃金周時,季潔等幾個同一批入關(guān)的女同胞組織去外面秋游留下的。麥東明看到這塊餅干的外面爬有許多螞蟻,也顧不上那么多,還好可惡的螞蟻只是在外面的塑料皮上,他小心地把塑料皮剝開,把餅干放在鼻尖嗅了一下,沒有變味。
這一塊壓縮餅干的能量迅速在麥東明的身上散開,麥東明悄悄地把門帶上,他走到樓下后給盧玉璽打了個電話:“玉璽,在家里嗎?”
“唔!在……在外面呢,怎么樣?從華關(guān)那里回來,有什么好消息?”盧玉璽問。
“給人家兒子做了一回音樂家教?”麥東明說。
“音樂家教?”盧玉璽驚訝地問,“你什么跟上音樂了?我也聽人說你會彈吉他,可一直沒有聽你彈過。去年國慶節(jié)的時候,我們幾個女同胞特邀你一起去,你還擺臭架子。我的事你幫問了沒有?你是不是忘記了?”
“玉璽,對不起,我在華關(guān)家竟把這事忘記了。要不這樣吧,等明日上班后我直接到華關(guān)辦公室去說。”麥東明紅著臉沮喪地說。
“你真是的!你在他家里時候是最好的機會。你不覺得你自已是像別人手里的工具嗎?”盧玉璽這一句話像一根尖銳無比的鋼針刺入了麥東明的心臟,正好戳中要害。
麥東明沉默不語,電話那頭的盧玉璽問了幾聲:“麥東明,你說話?啞了還是聾了?”
“你說吧!我聽著呢!”麥東明手里捏著手機站在樓下四處向樓上的窗臺張望,他生怕有哪一個耳聰目明的同事站在窗臺邊觀察自已的表情。
“還是不提這事了,我問你,季潔現(xiàn)在怎樣了?出院了沒有?”盧玉璽這一問,讓麥東明突然想起自已吃下的那塊餅干。
于是,麥東明說:“你不說我還差點忘記了,我正想去醫(yī)院看看她呢。剛才我在房里吃了季潔上兩個月給的那塊餅干。”
“你還保留著?多長時間了,過期沒有?”
“沒了,只是上面爬的螞蟻太多了,我還沒吃,螞蟻先品嘗了。”麥東明說完就聽到電話那頭的盧玉璽大笑起不,“這說明我們女同胞送你的東西太可口了,連螞蟻都跟你搶吃。”
麥東明和盧玉璽聊了一會兒,他聽到大門外有電動三輪車爆出的引擎聲,知道關(guān)里有人乘車進來了。
麥東明收好手機快步走到門外。
果然,從三輪車車上下來一個老婦人,提著一袋東西。老婦人禮貌地朝麥東明笑笑:“上街?”
麥東明想不起眼前這婦人誰家的親屬,他本能地點了一下頭,說:“阿姨剛回來?我正好想叫車出去,正是湊巧。”
三輪車七拐八彎地把麥東明帶到卡布特縣醫(yī)院的大門外。對卡布特縣醫(yī)院,麥東明是再熟悉不過的。
來卡布特六年多了,他記得自已到過醫(yī)院兩三次,第一次去卡布特醫(yī)院還差點鬧出笑話來。
那一次和同事去爬辦公大樓北面的麒麟山,他們六個男同胞帶著五個女同胞一起上到山頂,麒麟山是卡布特縣山脈中第二高峰,僅次于海拔高度居于第一位的電視塔山。站在高高的山頂上,還真的有一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正當他們幾個男女在山頂上雀躍歡呼的時候,不知從哪兒飛來一群野蜜蜂。麥東明人高力強,爬山攀巖是出盡了風頭,見到這群野峰,他根本沒把它們放在眼里,別人都紛紛脫下外套把自已包得嚴嚴實實的,蹲在原地一動不動。唯有麥東明一馬當先地揮動手中的衣服。他本想驅(qū)趕這群野蜂,誰知這小動物們來勢十分兇猛,麥東明身上多處被野蜂叮入。特別是衣服遮不住的臉和手背,已是紅腫得嚇人。大家七手八腳地把他送到醫(yī)院后,經(jīng)過一周的治療,他才得以康復。
出院那天,醫(yī)生讓他去辦出院手續(xù),他一時內(nèi)急,竟鬼使神差地走錯廁所門,差點闖進男人的禁區(qū),這事還剛巧被一位在醫(yī)院留醫(yī)的同事的親屬看見,這事就被這樣傳到卡布特關(guān)里,很長一段時間被人當作茶余飯后閑聊的笑料。
此后,麥東明平日里要是遇上頭痛感冒的小病時,他就跑到藥店自已買點藥吃,能自已解決的就盡量不要去醫(yī)院。現(xiàn)在又去卡布特醫(yī)院,他想起那事還心有余悸。
在跳下三輪車的一剎那,麥東明無意中看到醫(yī)院大門外的水果攤子旁站著一個人,這人雖然背對著自已,可是麥東明覺得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麥東明心里想,這不是關(guān)里的老陳?怎么老陳也是來看望季潔?真是太巧了。麥東明正好要跟老陳聊一聊季潔出車禍一事的后續(xù)情況。
“老陳,你來買果?”那人聽見有人在跟自已說話,他下意識地扭頭朝站在身后的麥東明看了一眼,沒吭聲。
“呀!對不起!我認錯人了!”麥東明見那人朝自已笑了一下,又接著對那人說:“你跟我單位的一個同事長得太像了。”
那人大概是見麥東明說的一口標準確的普通話,便馬上用普通話回道:“是嗎?你一定認錯人了。”
“是!是!不好意思,打攪了!”麥東明轉(zhuǎn)身離開那人時,就聽見那人用卡布特當?shù)氐姆窖院退麛傊鲊\哩呱啦說了很多,麥東明雖然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么,但有種感覺他們一定在說自已認錯人一事。
走在通往醫(yī)院住院部的小徑上,麥東明有意把自已的步子放慢,他真想拔個電話到老陳那里,說自已在醫(yī)院門口遇上一個與他長相非常相似的人。這個人無論是從背后還是正面的相容,連高矮都非常相似。麥東明甚至還想問老陳是不是有個孿生同胞的兄弟什么的。
麥東明走到住院部門口的時候,他又完全否定了先前的想法,盡管那人相貌與關(guān)里的老陳相似,可是還有一處特證與老陳不同,那就是那人說話的聲音比老陳要清晰,不像關(guān)里的老陳在與人說話時,嘴里永遠像含有一口未吐出的痰。似乎像老陳有意留在喉管處,萬一遇到哪個說話刺激到自已的人,他可以把集在喉管處的那口痰噴發(fā)而出,直取對方的臉孔。
住院部里來來往往的人雜七雜八的,麥東明感覺自已像一滴純凈的自來水,在慢慢地把自已融入到這帶著傷殘和痛苦的液體中。
上到四樓,再往前走幾步就要到季潔的病房了,麥東明實在沒有勇氣再往前走,他的腳在不停在哆嗦起來,甚至還有些軟,不知是為什么竟提不起力來。麥東明在心里責備自已,季潔的車禍是她的男人一手造成的,與自已沒有任何關(guān)系?墒躯湒|明總不由自主地會想到自已死去一年多的女友姍姍。有時他和盧玉璽在一起的時候,會有意或無意中想起姍姍。
麥東明在離病房門口不足五步的地方停住,他只是側(cè)著身子朝里張望了一下,病房的門口是兩扇木質(zhì)帶玻璃對半開的門,其實,麥東明站在門外,他透過那門上透明的玻璃片來看,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因為房里的每一張病床的位置都遠遠低過玻璃片的高度,F(xiàn)在麥東明只能通過自已的腦子經(jīng)過自由地想像。
盡管門被偶爾進出陪護病人的家屬打開,可是從開門的那一瞬間,麥東明看到的只是躺在病床上穿著病衣的病人。他分清哪一個是季潔,哪一個是其它病人。
或許是女友姍姍死亡前痛苦的再次勾起了他心中的疤痕和痛苦。麥東明感到自已的眼睛濕濕的,一個穿著白大掛的護士推著盛藥的小車站在病房的門口,在護士向他投來異樣眼光的同時,麥東明轉(zhuǎn)身背對著那扇本不應該打開的大門,他不想讓里面的所有人都看到流淚的雙眼。
麥東明邁開步子,他神情恍惚地走出了卡布特醫(yī)院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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