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閔狍攜雙兒赴草地,染“黑死病”命歸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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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狍帶著兩個兒子騎馬去了草地,一來讓他們熟悉些草地上游牧民老朋友,好延續(xù)十幾年來他蹚出的路來,二來看看草地上又有多少羊毛能收購回來。去的路上還算順利,兩個兒子邊趕路,邊賽馬,閔狍給他們當(dāng)裁判,騎累的時候,他便躺在茵茵綠草上仰望著藍(lán)藍(lán)的天,白白的云,遼闊的草原不僅使他神愉心寬,美好的日子就像藍(lán)天白云一樣在他的眼前。他一個草地上的獵手竟然能夠擁有成群的牛羊,有一個幾十間房屋的宅院,有著上萬畝的原始森林,有數(shù)千畝肥沃的良田,有一個過日子會理財?shù)馁t內(nèi)助,有一個晝出相形、夜不離身光彩照人金燦燦的美人兒,有兩個與他同行、頂上事的兒子,方圓百里,唯有閔狍。∷街,無論是山村,還是散居的蒙古包都是殺雞宰羊,好酒呈上。爺兒仨常常被灌得酩酊大醉,醒來時已日上三竿,烈日當(dāng)頭。閔狍為了不耽誤時辰,也只好夜行晝宿,但還是免不了有酒肉相待,把時間荒廢在了路上。
到了烏蘭察布,路上已走了半個多月,這里是他生意往來的最北部,兩個兒子沒有到過這里,漢人稱烏蘭察布為“紅山口”。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一派水肥草美的景象,草過于馬背,兩個兒子躬于馬背上,一會兒猶如賽馬撕羊,驣息奔喘,一會兒好似戰(zhàn)馬嘶鳴,殺聲連連,整個草地好像是他倆的天地,打的殺的酣暢淋漓,玩的逗的其樂融融。閔狍礙于父親的身份,只看得手心癢癢,腳在馬鐙上蹭來蹭去,無所適從。他干脆眼不見,心不癢,把視線移開了兩個兒子廝打的地方,從中能夠發(fā)現(xiàn)往日行走在草地常遇到的獵物。正在此時,他看到了不遠(yuǎn)處隱隱約約披麻戴孝送靈的隊伍,再往近走,新堆起的墳包掩隱在草地里,未燒盡的破衣爛褸漚著絲絲的青煙,閔狍下馬繞著墳包轉(zhuǎn)了一圈兒,依他長期于草地的經(jīng)驗(yàn),這樣無序的墳包排列不像是一個家族的不幸。那這烏蘭察布附近又遭遇了怎樣的殘殺呢?這不像是正常家人身老病死。他不敢胡思亂想,把盡興中的兩個兒子喚到自己的身邊,各自都從褡褳里取出防身用的匕首插進(jìn)馬靴里,也沒有和送靈的隊伍打聽出什么事,策馬揚(yáng)鞭,直奔烏蘭察布的一個視閔狍為恩人的小戶牧場女主圖雅家中。
進(jìn)得圖雅的家中,比他往日到家中寂靜許多,圖雅沒有往日待客的稀罕勁兒,臉上掛著憂愁,把兩個初進(jìn)蒙古包的兒子冷落許久,是閔狍反客為主帶著兩個兒子走近蒙古包,想讓兩個兒子篤信他仗義交友的傳說。閔狍盤腿上炕,讓圖雅去卸馬背上的褡褳,竟然忘了先與圖雅打聽途遇送靈的隊伍和那新堆起的墳包究竟出了什么事。圖雅把褡褳提回了蒙古包,見了閔狍這個久別重逢的漢族朋友,又升起往日生意場上討價還價的熱情。蒙古包熱得不透氣,圖雅打開了布窗,又把還是閔狍送的狍子皮墊在客人們的屁股底下,安頓好后,開始張羅酒肉。
畢竟圖雅有難言之隱,雖是閔狍帶了兩個兒子,也七湊八拼了些肉干和奶茶奶酪,因剛剛死去了兒子而傷心欲絕,她不但無心給他們殺雞宰羊,只想以冷落來逼閔狍一家人吃了飯,快快離去。如今的烏蘭察布牛馬疫發(fā),人也十室九病,哪還有外人闖入草地呀。
閔狍他們必不知草原疫情啊。圖雅心里想讓他們感覺出自己的怠慢,睡上一晚,歇個腳,自然離去比實(shí)情相告讓他兩個兒子恐慌要好。喝過奶茶,天色漸黑,爺兒仨騎馬趕路也想早點(diǎn)兒歇息,圖雅也沒和他們戀酒,吃過飯后就把炕被鋪好,悄然離去。
草原之夜靜得出奇,十里之內(nèi),誰家的嬰兒落地哭叫,聽得清清楚楚,若是有草原狼撲進(jìn)羊圈里也逃不過牧羊人的耳朵,草原夜靜,練就了草原牧民的耳聰。圖雅躺下不久就聽到了不遠(yuǎn)處的蒙古包又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啼,她無法入睡了。
按照草地上的風(fēng)俗,死了人,都要送些食物過去,一來安慰死者的家人,二來保佑自己家人的平安。圖雅前些日子就收到了好多奶品,近親還送了白羊。
這個季節(jié),草原上的蚊蟲最多,圖雅出去的時候,閔狍不知是被啼哭聲攪醒,還是蟲咬肉癢難忍。不知不覺,肉皮被他撓出了血,他借著從蒙古包的布窗透進(jìn)來的月光發(fā)現(xiàn)了叮咬他的跳蚤,再看兩個兒子腿背撓得血肉模糊;蛟S,路途太疲憊了,兩個兒子叮了撓,撓了睡,竟然不知道父親在他們的腿上打死了跳蚤,直到天亮穿衣才看到被跳蚤叮咬的肉皮泛著紫紅。閔狍和他的兩個兒子哪還能穿衣,剛好看到了身上的紫紅,就倒頭栽倒了炕上。
圖雅早已給他們燒好了奶茶,鄰居家又死了人,讓她折騰了半夜,哪有睡意!就盼著天亮。她乘閔狍爺兒仨睡得香甜,準(zhǔn)備好了一個欠條,按了手印,
等閔狍喝罷奶茶后還給他。圖雅的牧場雖然在這場鼠疫中死了些牛羊,但她與呼倫貝爾伴養(yǎng)的牛羊少說也有上千只,烏蘭察布的疫情還在蔓延,她不敢輕易趕回來給閔狍頂賬。眼前,能說服閔狍盡快離開草地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
圖雅把燒開的奶茶熱了又熱,但還是不見閔狍爺兒仨出來,眼看日出三竿,走晚了,何時才能離開烏蘭察布呀。圖雅等不及了,大大咧咧闖進(jìn)閔狍住的蒙古包,掀起門簾,爺兒仨赤條條地躺在炕上,好像正在沉睡著,圖雅不好意思又退出了蒙古包。她不忍心把他們叫醒,但又怕不小心傳染上的連日來“黑死病”,如何是好呢?再說,閔狍還不知道她的兒子已死,昨天,爺兒仨乏得喝茶都打盹,也沒顧上打聽孩子的事,今天醒來肯定要提起孩子,圖雅她該怎樣回答閔狍呢?
閔狍是個仗義人,讓他知道了,絕不會收下這張欠條的,還是乘著閔狍睡意蒙眬,催促他起床喝過奶茶,編個善意的謊言,哄他而去。圖雅再次去蒙古包叫醒閔狍,看著三個赤條條的爺兒們睡覺并沒有鼾聲,長時間掀開被子也不遮羞有些蹊蹺,天氣再熱,草地上再空曠,爺兒仨也不能都是那樣赤條條地裸睡,就不怕有人突然闖進(jìn)來?兩個孩子無可非議,閔狍這個長輩漢子竟然在孩子的面前如此放縱嗎?
圖雅哪還顧得上羞恥,反正有兩個兒子在場,她圖雅再有非分之想也不會到了在孩子們的面前騷擾其父的地步吧?她走近炕前,不僅沒有男人那種悶熱的汗臭味兒,卻是涼冰冰的冷氣讓人窒息,再看他們裸露的小腿和襠部紅中泛紫,紫里透黑,頸部也腫大,那不堪入目的紫黑色圖雅已見過,分明是她的兒子顯靈了嗎?她微閉眼睛,閃念掠過,驚得她五雷轟頂。閔狍他們定是傳染上了“黑死病”。她把手貼在閔狍的鼻孔下察看著他的出氣。情急之下,她竟忘了兒子前些日子染上這個病該是怎樣的無奈。附近哪有郎中能治得了,她的丈夫這時正在料理鄰居家的后事,她一個女人面對著三個赤條條的漢子該怎么辦呢?
女人情急之下只能哭了,她跪在炕沿兒下,“閔狍啊,閔狍。哪個時辰不能來草地,偏在這個時候來,我知道你經(jīng)過草地會遭跳蚤,卻忘記了先讓你用艾蒿草洗洗身子,是我的麻痹大意害了你們爺兒仨!
其實(shí),閔狍他們路上只顧打打殺殺,經(jīng)過那些墳包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跳蚤叮咬,到了圖雅的家中跳蚤傳播鼠疫都十多個小時了,血液里已經(jīng)有了病菌,加之,他們大汗淋漓,鞍馬勞頓,又喝了熱乎的奶茶,加劇了病菌的傳播速度而已。圖雅悲傷之后,不再指責(zé)自己,天災(zāi)人禍臨頭,貴人躲也躲不過。“閔狍!你的命短呀!福到如此啦 !不該說的話還是要說,你不該帶著兩個兒子來啊 !”
這時,她的丈夫已回來,見多了,眼淚都干了,他和圖雅給他們爺兒仨穿好了衣裳,趕緊從親戚中找來幫手,把家里僅有的三塊兒羊毛炕氈裹著三個大漢埋在了草原上,好讓他們的軀體在炎炎夏日里完整地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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