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璐得到江楓退學的消息,馬上趕到學校來看他。
在學校空曠無人的運動場上,江楓跟沈璐談了許許多多。包括家庭,包括理想,包括自己的人生觀、愛情觀乃至退學的原因……
沈璐雖然不會巧舌如簧,然而,她是最有素質的聽眾。江楓一直說,她就一直聽,靜靜的,有時點頭,有時微笑。
最后,經過再三的考慮,江楓最終把自己和平美麗之間那天晚上的尷尬的荒唐,一五一十講給沈璐。
沈璐聽了,眼里有著很吃驚的難過,臉色變得憂郁起來。很快,她拿起手機,“吧吧吧吧”打了許多字:
江楓:我知道我的表姐是什么人,她的生活態(tài)度我永遠無法理解。她的個人生活一直很開放,以前我就聽說過她跟幾個男生有過曖昧……但我沒想到,她竟然對你……我很欣賞你的誠實。既然發(fā)生了,誰也無法挽回,那么,過去的事情,就讓它們都隨風飄遠吧。我要說的是:我很喜歡你。你要記住——除了你自己,誰都無法改變我對你的欣賞。
聽了你的傾訴,了解了你的家庭,我支持你的想法,支持你退學。你很有思想,很有理想,也很有勇氣,很有魄力。這些,都是我所喜歡的。因為我堅信這樣的人,是可以做大事的。今后我會與你同舟共濟,你有什么困難,我都可以幫你!
江楓“看”了沈璐的話,很感動地說:“沈璐,謝謝你對我的理解、支持、關心和幫助。其實,我一直認為你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女孩子,我很欣賞你素面朝天的與眾不同……”
沈璐憂郁的臉變得高興起來,滿臉桃花,抓起江楓的胳膊給他暖手。
江楓繼續(xù)說:“但是,我不想要你的幫助——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我應該靠我自己的能力去生存,去打拼……”
沈璐剛剛桃花盛開的臉突然落滿了雪花。
她松開了握著江楓左手的那只右手,直直地望著他,眼里都是不解和失望。
江楓看見沈璐臉上像寫著十萬個為什么,于是耐心解釋說:“我不想要你的幫助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其實,唉,我跟你直說了吧——我也喜歡你!雖然你不能說話,但是說真的,憑咱們倆這些天的交流,我覺得你不但外表美麗,而且心地善良、才思敏捷、很有內涵,比現在那些表面上花枝招展、花言巧語實際上腹中空空、淺薄無聊的女生強得太多了!命運安排了咱們相遇相知,我覺得無比幸運。我只是想自己去奮斗,你就讓我試試吧……你是我在北京最好的朋友、親人,如果有什么困難,我一定會去找你……”
沈璐開心地笑了笑,眼圈紅了。怕江楓看到,她連忙轉過頭去在手機上打了幾句話給江楓看:
好吧,我又理解你支持你了!其實我并沒有你說得那么好——但是我承認,你是迄今為止最為懂我的人?磥砦业难酃膺真是不錯哦,呵呵。一見鐘情的傳說,也許真的能夠發(fā)生在你我的身上?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和我隨時保持聯系。天冷了,到了外面一定要住有暖氣的房子。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時給我發(fā)信息。
江楓看了沈璐手機上的三個“一定”,松開眉頭呵呵一笑,說:“好的,我一定和你隨時保持聯系,一定住有暖氣的房子,有什么事一定及時給你發(fā)信息!行了吧,璐——璐璐?”
沈璐甜美的笑容像夏日午后照在人身上的十米陽光,使江楓在寒冬里覺得溫暖。
江楓租來的房子是一家老四合院里的一間平房。每月水電費加房租一共需要交四百多元。平房外面的院子里有一棵脫光了葉子的柳樹,佇立在寒風中,像一位脫光了衣服的江南女子。江楓憐香惜玉說:“多冷啊她!”
房東以為江楓說房間里太冷,忙說:“沒事沒事,我有爐子,我給你拿爐子去!”
江楓是農民的兒子,但自幼讀書,不熟家務,生了幾次爐子都慘遭失敗,反而把自己涂成了三花臉,惹得房東家的小女歡歡和小狗汪汪嘻嘻和汪汪不已。
房東聞聲過去,幫江楓生好了爐子,順便問江楓是干什么工作的,江楓一愣,隨口說是自由撰稿人。
小火爐在十二月的大寒冷面前如同螳臂擋車。寒風無孔不入,吹得江楓蜷在屋子里,噴嚏與咳嗽齊飛,雙手與嘴唇一色。
很冷的一天早晨,江楓還在被窩里縮著,手機響了。
江楓睡眼惺忪地看到手機號碼不認識,便摁了“拒絕”,倒頭又睡。不料剛睡下就收到方才那不認識的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江楓,我是施西西!最近還好嗎?北京好嗎?這是我的新號。我是給你家打電話才問來你的號的!以前以為大學是天堂,現在才知道:唉,原來還在地上!
江楓顫抖著手指回道:
哦,施西西啊,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吧?我還行。北京也就這樣,天冷了。
施西西很快回過來:
我也還行!進了大學我才發(fā)現好多人都有男朋友了,真佩服她們未雨綢繆的本事!你呢?有gf了嗎?!
江楓回道:
你問得還真巧!我女朋友叫沈璐,我們倆剛處沒幾天,她跟我同歲,家在北京……你呢,西西?一定又有很多的粉絲了吧?
不料那頭就此沒反應了。
江楓以為施西西有事沒看到短信,于是給她打電話提醒一下,施西西接到提醒,很快回了信息:
有事,再聊!
這天晚上,江楓三次被寒魔從睡夢中揪起來陪它失眠。兩只耳朵好幾天睡覺都裸露在被子之外,已經被凍得奇癢無比,好像被蚊子侵略過似的。
最后江楓在被窩里咬牙切齒:“明天——老子一定要去買床電熱毯!”
原來江楓所住的小屋像色厲內荏的人——外堅中空,表里不一,三面受風,奇冷無比。加上屋內取暖重任又全部落在一個小小的爐子身上,所以盡管他每天把蜂窩煤添得倍兒勤快,但依然冷得像門外脫光了衣服的柳樹。即使白天也不好過,往往哆嗦得兩只大手連一支小筆都領導不了。呼出的白氣偏偏又像雨像霧又像風,把江楓的眼鏡片模糊得一無“視”處,導致江楓手不能寫目不能視,直感嘆自己是“屋漏偏逢連陰雨”,晚年左丘明失去了雙臂。
挨到天亮,江楓一起床就去買電熱毯。但是,走到門外又返回來。
因為他突然發(fā)現時間很早,人家估計還沒上班,于是自己對自己說:先看會兒書再去吧!
一邊看書一邊看表,只感覺越來越冷。越冷越要看表,越看表越覺得冷。
時間偏偏慢慢吞吞,不慌不忙地剛剛溜達到七點鐘。江楓哆嗦著數了數自己身上的錢,發(fā)現只剩下了幾十塊,于是決定馬上去自助銀行取點錢,取了錢再去買電熱毯。
然而,江楓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發(fā)現自己的銀行卡不見了。到處去找,都找不著。
怎么辦?江楓問自己。
先別找了,最好先想清楚放哪兒了再找。對,先靜下心來仔細想一下。
終于,江楓隱約記起自己的電話本上好像留了一個帳號和銀行的客服電話——實在不行,就掛失吧。
那是同桌王小漁偶爾看到江楓的電話本時開玩笑寫上去的。
她說:“我把我的帳號給你寫這上邊,等你將來有錢了,可別忘了同桌的我……哈哈,也不要太多,到時候直接轉幾百萬到這帳戶上就可以了——?什么?你不會轉帳?那不要緊,我把這個銀行客服專線也給你寫上,到時候你就先打這個電話問一問……”
江楓迫不及待地拿出電話本。突然,他一眼瞅見自己的銀行卡,正好端端地插在電話本封皮內側的小袋里。
江楓長舒了一口氣,像懷疑自己得了“非典”的病人,突然親眼看到了自己的病情復核是“普通感冒”一樣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