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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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外,黎孝安的耐性已經快被消耗光,雖然撐著傘,但剛才下車下得急,他的衣服褲腿都已經濕透,看著車內的人,他心里又氣又急,手機不斷在自動重撥中,可她死活不接,癡癡傻傻的也不知是不是撞出了毛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他準備砸碎玻璃的時候,終于見她拿起副駕駛座上的手機。
他松了口氣,沉聲說:“開門,你沒眼花!
安小朵的臉變了又變,眸光從迷茫轉為訝異。
她開了車門,又像是想起什么慌慌張張地抹臉上的淚。黎孝安心里沒來由地一軟:“先去我車里,這車一會兒有人會來拖去修!
他的車里有淡淡的薄荷氣味,帶著一種清新的冷冽,冷氣開得很大,她一進去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
將冷氣調小,黎孝安轉頭,瞥見她發(fā)紅的額頭:“撞得厲害嗎?”
安小朵搖搖頭,見黎孝安啟動油門,她小聲說:“不用等拖車來嗎?”
“不用,我交代了人來處理!
安小朵不再多說,默默地蜷縮在座位上,乖巧得像只害怕被再度遺棄的貓。
黎孝安側過身,幫她系上安全帶,手要收回來時被她一把抓住。
他看著她,不說話。
她的目光有些閃爍,長睫不住顫抖,像是驚魂未定。
僵持了一會兒,他先出聲:“沒事了,放手坐好!
“你一直跟著我!彼鋈徽f。
像是秘密被窺破,黎孝安心頭冒出一絲羞惱,雖然不愿承認,但他確實鬼使神差地一路尾隨她,他也說不出自己是什么心理。剛才事故發(fā)生得太突然,他眼睜睜看著她的車直直沖向路牙,全身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心臟也像是驟然停止了跳動。
幸好……
他心里松了口氣,已經折磨了他一夜的胃痛這時大爆發(fā),他蹙眉隱忍著,視線不經意觸及她慘白的面容,她的眼眶中噙著淚,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一絲尖銳的疼痛躥上來,他分不清是胃痛還是心痛,猛地甩開她的手,緊緊攥住方向盤。
“你怎么了?”瞧出他的不對勁,安小朵擔憂地望著他。
“沒事!逼毯缶忂^來,他啟動油門將車開出去。
半個小時后,轎車停在一所私家醫(yī)院門口。
安小朵遲疑著沒下車。這個地方她以前來過,給她留下不太美好的回憶。
“下車!崩栊查_了車門。
“我沒受傷,不用看醫(yī)生了。”她一手抓著門框,微弱地抵抗著。
“下車。”黎孝安痛得幾乎要打顫,他沒有力氣多費唇舌,只重復了一遍,帶著命令的口吻。
安小朵默默下車,跟在他后頭走進去。
李廣生看見安小朵的那一剎那,還以為自己工作太累以至于出現(xiàn)幻覺了。
他一時間搞不清狀況,不明白黎孝安為什么會突然帶著他仇人的女兒過來。
“她剛才撞車,給她做個檢查!崩栊卜纯蜑橹鞯刈诶顝V生專用的按摩椅上,淡淡吩咐了一句。
叫來值班的護士帶安小朵出去,李廣生關了門,一臉嚴肅地走到老友面前,說:“怎么回事?你什么時候又跟她一起了?”
“只是路上遇到。”頓了一頓,黎孝安說,“給我開點止痛藥。”
李廣生嚇了一跳,盯著他:“怎么了?臉色這么差?你也撞車?”
黎孝安咬牙說:“胃痛!
李廣生橫了他一眼,轉身去辦公桌,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小藥瓶,又倒了一杯白開水過來。
“我就說嘛,你氣色比她撞車的人還糟糕,痛成這樣你死撐什么啊。”
黎孝安一聲不吭地接過藥片和水,仰頭服下。
“你躺一會兒?”
“不用。”
李廣生也不勉強他,老友的脾氣他最清楚。想到安小朵,他愁得眉頭擰了起來,忍不住回到剛才的話題:“你要想清楚,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就離她遠點,你總不希望當年的事再發(fā)生一次吧?”
黎孝安臉色微變,握杯的手一緊。
李廣生自覺失言,一時臉色訕訕。自己一個局外人記得的事,當事人又怎么可能忘記?當年黎孝安抱著一身血已經陷入重度昏迷的安小朵沖進醫(yī)院來,他從未在這位認識快十年的老友臉上見過那樣焦灼和恐懼的神態(tài),他甚至隱約覺得如果當時他宣布搶救無效,那黎孝安估計會當場發(fā)瘋了結他這個主治醫(yī)生,再了結自己。
安小朵做完檢查,回到李廣生的辦公室,李廣生倒了一杯水給她:“我問過了,沒什么大問題,額頭的淤青過幾天會自己消掉,或者我私人送你瓶藥油?”
安小朵搖頭:“不用了!
環(huán)視了四周,她又問:“他呢?”
李廣生像是這時才恍然想起來:“哦,孝安啊,他說有事先走了,我也差不多要走了,送你一程。”
“謝謝,不過不用了,我打車回去就行。”安小朵將杯子擱到桌上,“醫(yī)藥費……”
“哦,不用,又沒開藥。”
李廣生是這所醫(yī)院的高層,他說不用就不用,安小朵也不欲多說:“那,再見。”
李廣生站在原地,注視著她。狹長的走廊里,女孩瘦弱彷徨的背影讓他忽然有些不忍,匆忙拿了車鑰匙追上去:“還是我送你吧,臺風天不好打車!
安小朵低著頭,嘴里小聲說:“不用了,我家離這邊不遠!
借著走廊的燈光,李廣生瞥見安小朵臉上掛著兩行清淚,他頓時蒙了一下。
就這么一愣神,安小朵逃也似的跑掉了。
杵了片刻,李廣生嘆了口氣,轉身回辦公室,一邊走一邊暗暗內疚,他出聲提醒,明明是為了這兩人好,可為什么一看到安小朵的眼淚,他就覺得好像欺負她的人是他自己呢。
安小朵沒有帶傘,到家全身濕透,匆匆洗頭洗澡換上睡衣,她盤腿坐在沙發(fā)上,打開筆記本。
前幾天杜梅給了她一個外文稿,截稿期很緊,下個月就要的。明明趕著交,可她今晚狀態(tài)很不好,盯著密密麻麻的外文,半天也沒翻完一段,不停地想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胸口像嵌著塊石頭堵得難受。
嘆了口氣,她起身去廚房泡咖啡,順便看看小狗。兩天前她經過樓下的垃圾桶,看到旁邊擱著一個紙箱,里面裝著五只剛出生的奶狗,因為那天凌晨下過一場大雨,紙箱被雨水泡爛了,那么小的狗哪里經得住風雨的侵襲。她不死心,仔細查看了下,發(fā)現(xiàn)其中一只個頭最大的還有呼吸,她忙送去寵物醫(yī)院救治,但醫(yī)生什么救治措施都沒做,只說太小,又淋了雨,救不活了。
她只好抱回家里來,盡管有醫(yī)生斷言,可她心底仍存著一絲僥幸,希望小狗能堅強地活下來。
蹲在簡易的狗窩前,她伸手摸了摸它,手指觸感卻不像想象中的柔軟,她心一涼,慢慢被無力感填滿—晚上出門前她還抱過它,用小藥瓶喂它喝奶,那時候它的身體還是暖的。
撫摸小狗發(fā)僵的身體,她想起以前有一次她也是撿了只病懨懨的小狗回去,養(yǎng)了快半個月,她有事回家了一趟,回來卻發(fā)現(xiàn)狗窩里的小狗不是她撿的那一只,問黎孝安,黎孝安隨口說丟掉了,她一下子信以為真,急得快哭出來,任他怎么哄都沒用。后來岑阿姨悄悄告訴她,小狗是病死的,黎孝安怕她難過,跑了好多個流浪狗收容所才找到這么一只很像的回來,沒想到她還是認出來了。
在地上坐了一會兒,她拿起手機打給黎孝安。接通后,話筒里傳來一個女人輕快的聲音:“喂,你好。”
她狠狠愣住,嘴巴像是被膠水粘住,怎么也開不了口。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可她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在對方的連聲催促下,她擠出干巴巴的一句:“我找黎律師,請他接電話!
“他在洗澡,請問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嗎?我可以幫你轉達。”
她靜默了一下,說:“不用了!
在對方反應過來前掐了線,她忽然覺得自己可笑,他已經走遠了,而她還在原地傻傻地等著。等什么呢?難道還指望他會回到自己身邊?安小朵,別傻了!
去陽臺找了個紙盒,將小狗放進去,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也不知是在傷心小狗,還是在傷心自己兩年前就死去的愛情。
漫漫長夜,她既睡不著,稿子又看不進去,腦子一團亂麻,心里空得厲害,忽然想起柜子里有一瓶紅酒,是喬柯聽她說夜里睡不好硬塞給她的,讓她每天睡前喝上一小杯。
把酒拿出來,用開瓶器拔出瓶塞,她直接對著瓶嘴仰頭猛灌,一股灼熱從喉嚨直直蔓延至胃里,不一會兒就頭皮發(fā)漲發(fā)麻,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地板好像扭曲起來。
她抓過手機又打給黎孝安,這次是他接的。
“黎孝安……”
“有事?”
她嗯了一聲,語調拖長,像是在撒嬌,可是又充滿了委屈。什么事呢?她苦苦想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那個女人是誰?”
“哪個女人?”
“你……”她沒忍住打了個嗝,酒氣沖到鼻子,她難受地皺了皺眉,“你不是跟何小姐拍拖嗎?那個人不是何小姐。”
“是誰都跟你沒關系!
淚光一浮,她賭氣說:“怎么沒關系,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還喜歡你,你為什么這么恨我?又不是我綁架元元的,那個人是我爸爸,我有什么辦法……夾在你們中間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嗎?”
借著酒氣上腦,她顛三倒四地絮叨著,線的那頭很安靜,黎孝安沒有回應她。
“我不能沒有你,我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重新開始好不好?”說到最后,她用近乎乞求的語氣。
黎孝安冷冷地說:“可以!
安小朵心下大喜,正要開口卻聽他接著說:“除非你把元元還給我!
猶如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她怔怔地掉淚:“元元已經死了……”
“你也知道他死了,如果不是你,安諍然又怎么有機會接近我的兒子?”黎孝安的聲音冰冷中隱隱透著暴戾,“安小朵,別做夢了,除非元元活過來,否則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
安小朵大哭:“我爸爸現(xiàn)在待在牢里到死都出不來,這樣的懲罰還不夠嗎?”
“不夠!
安小朵一時頭腦發(fā)熱,脫口而出說:“那我給元元償命夠了嗎?我當初都跳下去了,你干嗎要救我?你信不信我再跳一次……”
“安小朵!”
被他一聲怒吼嚇到,安小朵頓時噤聲。
她知道不該提起的,可是如果不是趁著酒后這股勁,她壓根沒勇氣將一樁樁往事挖出來—那些猶如結疤多年但沒有真正愈合過的傷口,一旦揭開,鮮血又會源源不斷地涌出來。
那晚發(fā)生的事,其實具體細節(jié)她都記不太清了,只依稀記得自己起初是在等他,想跟他好好談一談的,結果一等就是一夜。她拿他酒柜上的一瓶酒來喝,快天亮時他終于回來,徑自去了書房,她追上去,也不知是哪句話就點著了導火線,只見他冷笑著推開玻璃窗,指著窗外說:“要我原諒你?行,你跳下去,我就原諒你!
她呆呆地看著他,仿佛聽不明白他的話。
他像是結了一層寒霜的面容露出譏誚的笑意:“怎么?現(xiàn)在又不敢了?剛才是誰說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我原諒她的?安小朵,收起你的虛偽,我不吃你這套!
她的視線再一次蒙眬起來,低聲喃喃:“你是要我死嗎?我死了,難道你就會開心了?”
“是,你知道嗎?我做過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認識你,把你帶進我的家,其實最錯的那個人是我,是我給了你們傷害元元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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