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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jié) 第四章

湖北巡撫衙門駐在武昌府。

武昌府位于長江以南,距北京兩千八百八十五里,與漢口、漢陽成三足之勢。西有江夏,東有長治。《赤壁賦》中曾有言道“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說的就是這個武昌府。湖廣富庶繁榮,民間甚至有“湖廣熟,天下足”的說法,武昌府是湖廣省的省會,除了湖北巡撫,湖廣總督及布政使、按察使、督糧道也駐扎在這里。

皇上命令年遐齡即刻上任,他等不及細(xì)細(xì)收拾,讓魏恒打理好家中事務(wù)再慢慢跟來,自己帶著年羹堯先行一步。之所以帶上年羹堯,當(dāng)然是為了早一天把他交給郭琇推薦的先生管束,他也可早一天省心。

年遐齡帶著年羹堯、魏之耀、孫宏遠(yuǎn)和幾個護衛(wèi)日夜兼程,走了近一個月,這日午時,終于渡過長江抵達武昌府。此時的武昌府秋意正濃,陳陣清風(fēng)吹來,頗有些涼意。馬車在城門外停下,年遐齡換上樸素便裝,想微服看看此地的民風(fēng)民情。年羹堯當(dāng)先跳下馬車,抬頭見打前站的魏之耀騎馬從城里出來,忙揚手跟他打招呼。

魏之耀拉緊韁繩一躍下馬:“老爺,二少,郭大人在天香樓備了酒菜給老爺洗塵,讓直接過去。”

年遐齡點點頭,回身正要上馬車,突聽一個洪鐘般聲音道:“善哉,善哉!今日有緣,竟讓貧道得遇奇人,真乃三生有幸!”

年遐齡被聲音震得耳鼓發(fā)顫,詫異循聲望去,只見一位滿身污穢的道人一瘸一拐徑直走到年羹堯面前,打了個吉首,緩聲道:“公子眉間紅星一點,乃是極端之相,日后定會成就一番大功業(yè),只是建功易、守功難,貧道一語送與公子:功名權(quán)勢過眼云煙,當(dāng)放則放安身之道。公子當(dāng)好自為之!”

年羹堯被道人的話搞得莫名其妙。年遐齡聞言也是一愣,抬眼細(xì)看道人,見他雖邋遢,卻是面如童子,印堂放光,心里暗驚,上前一步客氣地道:“敢問仙長如何稱呼?仙居何處?”

“貧道賴殘,心到之處便是居處!

年遐齡側(cè)后半步向馬車車廂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仙長談吐不凡,不知年某可否有幸請仙長移步一敘?”

賴殘搖頭:“今日貧道已屬多言,不可再言。”說罷仰天長笑,揮袖轉(zhuǎn)身大步而去。年遐齡還待喊他,卻聽他朗聲唱道:“山高海闊人渺渺,日升月落為誰勞,金銀玉帛空落落,妻子友朋徒相交,權(quán)名功過浮云散,黃泉路上空寂寥……”

賴殘的聲音悲愴蒼涼,回蕩在年遐齡耳邊久久不散,讓他頓覺天地悲涼,看看年羹堯,見他一副無知無畏的樣子,重重嘆了口氣。轉(zhuǎn)身登上馬車,對護衛(wèi)道:“你們先回?fù)嵫!苯又謱δ旮䦂蚝埃骸傲凉,上車,咱們(nèi)ヌ煜銟!?

進得城門是一條方磚鋪地的寬敞大街,街兩側(cè)店鋪林立,路邊小攤兒不時傳來“豆皮”“面窩”“孝感麻糖”的吆喝聲。街上人流如織,偶爾還有耍把式賣藝的,鑼鼓喧天吵鬧非凡,其熱鬧程度雖不如北京,卻也算繁華。這可樂壞了年羹堯,這段日子只顧著趕路,成天關(guān)在馬車?yán)锉锏盟家l(fā)霉了,聽見耍把式的吆喝聲,忙探頭去看,心里暗暗打算何時拉著二小和魏子出來溜溜。

突然,從側(cè)面胡同里傳來一聲粗厲的喊聲:“站住!你個丫子,再跑打折你的腿……”

年羹堯聞聲扭頭,只見一個衣衫襤褸、頭發(fā)凌亂的女子向自己這邊跑來,身后不遠(yuǎn)處還有三個彪形大漢緊追不舍,那喊聲正是其中一個大漢發(fā)出的。

女子踉蹌沖到馬車前,雙腳打絆兒失去重心,猛地向前撲倒。車夫反應(yīng)及時,迅速勒住韁繩,馬揚起前蹄長聲嘶鳴。由于馬車速度不慢,年遐齡又沒有防備,頭撞在車板上,讓他一陣暈眩。

“老爺!”孫宏遠(yuǎn)也撞到了頭,一陣恍惚過后發(fā)現(xiàn)年遐齡捂著頭,忙喊:“二少,老爺撞著了!蹦旮䦂蚩s回頭,見父親搖搖晃晃,一手揉頭,雙目緊閉,趕緊伸手扶住。過了半晌,年遐齡終于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年羹堯聽車廂外傳來一陣叫罵聲,忙讓孫宏遠(yuǎn)照顧年遐齡,自己挑簾向外看。

街道上已經(jīng)圍滿了人,兩個大漢正忙著用繩子綁剛才摔倒的女子,女子臉上滿是污漬,頭發(fā)散亂遮住眼睛,衣服不僅破了,還沾著點點血跡。旁邊叉腰站著的歪嘴大漢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道:“娘的!天天逃,你不煩,我都嫌煩!” 忙著綁人的黑臉大漢拉了拉繩子,像拎小雞一樣把女人從地上拎起,女人痛得尖叫一聲,乞憐地看向圍觀的人,嘴里囁嚅道:“救救我……求求你們……”可眾人只是漠然地看著,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一步。

青天白日,竟然當(dāng)街綁人,這還有王法了嗎?!年羹堯聽多了說書人嘴里的英雄故事,一直憋著股勁兒想要扶危濟貧,今日讓他遇上這樣的事,他又怎能放過。跳下馬車,年羹堯雙目微瞇,冷聲說:“住手!”

黑臉大漢愕然抬頭,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出頭,冷笑一聲:“岔巴子,爺?shù)氖聝耗愎懿黄,快走快走,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哈哈……”一陣狂妄的笑聲惹得年羹堯怒氣陡增,一把抓住黑臉大漢牽著繩子的手腕,沉聲道:“光天化日欺負(fù)個女人,不說清楚就別想走!”

“呦呵。 焙谀槾鬂h毫無預(yù)警地抬腳踢向年羹堯腰間:“我去你娘的!”

年羹堯畢竟年紀(jì)小,肋部又是最柔軟的地方,猝不及防被踢個正著兒,疼得他倒在地上半天沒起來,臉上表情扭曲,可嘴里卻始終沒發(fā)出呻吟聲。魏之耀早從馬上下來,見年羹堯吃虧,咬著牙握拳向黑臉大漢沖去,黑臉大漢側(cè)身避過,魏之耀用力過猛,收勢不穩(wěn)向旁邊一個賣炒栗子的攤位沖去,一頭扎進炒栗子的鍋里,“嘩啦啦……哎呦哎……”,鍋翻了不說,里面滾燙的栗子燙得他一陣殺豬般慘叫。

黑臉大漢仰頭大笑,歪嘴大漢上前一步踩在魏之耀前胸,另外一個麻臉大漢邪笑著看看魏之耀:“你他娘的敢動手,我去你娘的!”話音未落,一頓亂腳已經(jīng)落在魏之耀身上。

年遐齡緩了一陣終于完全醒過神兒來,聽見外面人聲嘈雜,撩開轎簾,見年羹堯正捂著右肋咧嘴從地上爬起,魏之耀蜷縮在地上被人狂踢不知死活,心里一急,厲喝一聲:“住手!”

黑臉大漢剛把破布塞進女人嘴里,聽見喊聲看向馬車,見年遐齡一身樸素的衣著看不出有什么地位,蔑視地冷笑一聲。

年遐齡看對方態(tài)度囂張,似乎有所依仗,沉聲道:“你們是哪個府上的?”

黑臉大漢回頭,邪笑道:“我們?我們府上的事兒連當(dāng)今皇上都睜一眼閉一眼,你問來何用,哈哈……”一陣狂笑過后,歪嘴大漢道:“行了,趕緊回去交差,別跟他們廢話!闭f完,幾個大漢架起女人,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年羹堯要追,卻被年遐齡喝住,氣得心里暗罵。沒了熱鬧,周圍的人群也不約而同的散了,一個老頭兒哀聲嘆氣地湊到年羹堯身邊,壓低聲音好心地道:“伢子哦,他們的事管不得,快走吧!”

年遐齡聞言沉聲問:“老人家,他們是什么人?”

老頭兒嘆口氣,一副認(rèn)命的語氣:“哎……當(dāng)官兒家的老鼠也比老百姓命精貴!”

孫宏遠(yuǎn)扶著魏之耀上了馬車,見他渾身是傷,關(guān)切地問:“用不用找大夫看看?”魏之耀搖搖頭,咧著嘴硬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奴才身子,哪有那么嬌貴,得空自己上點兒藥行了!

馬車?yán)铮赍邶g低頭沉思,這幾個人到底什么來頭?竟然說皇帝也不管他們府上的事!難道是口出狂言?可敢用皇上做擋箭牌的應(yīng)該也不是普通的狂徒,究竟是仗著誰的勢?!左思右想了一路,直到馬車停在天香樓門口,年羹堯喊了兩聲才把他喚回神。

“爹,到了!”

年遐齡哦了一聲,收回心神,對年羹堯囑咐道:“一會兒見到你郭伯伯,可不許失禮!”

湖廣總督郭琇已等在包間里,見年遐齡進來,笑著站起身:“遐齡啊,你可算到了,這些日子讓我好等!”

年遐齡見郭琇穿著常服,雙手抱拳俯下身行了個常禮,笑道:“勞大人久候,下官該死!”

郭琇故意板起臉:“說這么見外的話,難為我趕來為你打點酒菜!”

年遐齡朗聲笑道:“多謝瑞甫兄!”

郭琇字瑞甫,為人耿直,善斷疑案,是百姓口中的清官,也是同僚口中的“骨鯁之臣”,他和多數(shù)同僚都不親近,獨獨與年遐齡交好,其實主要原因還在于年遐齡為人嚴(yán)謹(jǐn)端正,讓他欣賞。

和郭琇寒暄過后,年遐齡看向郭琇身后的書生,三十多歲,面色有些蒼白,五官有著南方人的清秀,身形略顯瘦弱,只有一雙狹長的眼睛里時而閃過一絲精光顯示出他有些與眾不同。

“這位是?”

“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先生,沈嘉嚴(yán)!惫L回頭看看沈嘉嚴(yán),笑著介紹說。

其實第一眼見到這位書生,年遐齡便猜測他是郭琇幫年羹堯找的師父,現(xiàn)在得到確認(rèn),心中歡喜;仡^拉過年羹堯,低聲命令道:“亮工,快叫師父!”

年羹堯見沈嘉嚴(yán)柔柔弱弱像個女人,心中不屑,剛想應(yīng)付著稱呼一聲,突聽沈嘉嚴(yán)道:“不忙,我還沒決定收他做徒弟!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了,尤其是年羹堯,從來只有他撅別人,哪里被別人撅過,狠狠瞥了眼沈嘉嚴(yán)道:“我也還沒決定認(rèn)他做師父!”

沈嘉嚴(yán)不以為然地微笑道:“既然如此,咱們姑且各自決定后再稱呼吧!”說完,不再理年羹堯,轉(zhuǎn)頭對郭琇道:“郭大人,年大人舟車勞頓也該餓了,先入席如何?”

郭琇尷尬地咳了一聲,責(zé)備地看了眼沈嘉嚴(yán),笑道:“遐齡,沈先生說得對,入席,入席!”

年羹堯坐在下首胡亂吃了幾口,聽他們一來二去嘮著閑話,覺得無趣,心里惦記魏之耀的傷,雖然年遐齡讓小二找了間干凈的房間給魏之耀休息,又安排了孫宏遠(yuǎn)幫他上藥,可年羹堯心里還是有些擔(dān)心。想到這,他抓起兩個燒餅塞進懷里,跟年遐齡說了一聲便出了包間。

天香樓是武昌府有名的酒樓,裝潢得非常氣派,酒樓一共兩層,一層是散客,二層都是包間和客房,出入這里的一般都是士紳名流,而且能在這里訂一桌席也是有錢人的臉面。年羹堯邊想著剛剛街上的事兒邊穿過二樓走廊,推開一間叫做“臥神居”的客房房門走進去。

“二少?”床上魏之耀臉朝下趴著,褲子退到腿彎處,屁股和大腿上紅紅紫紫,好像西洋畫師筆下的抽象畫。

年羹堯看他傷得這么重,咬牙道:“那三個混蛋,要是讓我逮到非打得他們滿地找牙不可!”

孫宏遠(yuǎn)正用手指給魏之耀抹藥,見年羹堯生氣,忙說:“聽他們的語氣好像有些背景,下次遇見,二少還是問問清楚,別惹了不該惹的!彼徽f話,手上便走了神,沒輕沒重的,疼得魏之耀一陣哎呦:“我說二小,你想殺了我呀!哎呦!”

孫宏遠(yuǎn)趕緊低下頭專心幫他上藥。

年羹堯最不喜歡孫宏遠(yuǎn)畏畏縮縮的個性,呲鼻道:“切!小爺我還能怕他們幾個打醬油的?!他們最好求神拜佛別被我遇見,否則我就讓他們知道什么叫萬朵桃花開!”其實魏孫二人都知道年羹堯不過在快活快活嘴,陪著笑了兩聲。

沒想到他們笑聲剛落,突然從床下傳來一聲咳嗽。

“誰!”年羹堯蹲下身往床下看,只見一個人影蜷縮在床底,黑乎乎看不清面目。

“出來!”年羹堯大喝一聲,

“別,求你們別傷害我……”床下傳來女人怯懦的說話聲。

年羹堯道:“好,你出來!”

床下的人躊躇一陣,慢慢爬了出來。年羹堯定睛細(xì)看,竟是剛才在路上被綁走那個女人。

“你……怎么……”年羹堯張大眼睛,剛才明明看見她被綁走,這會兒怎么從這兒冒出來了?!

床上的魏之耀見一個女人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猛然想起自己還光著屁股,忙慌慌張張拉褲子,因為動作太大扯動了身上的傷,疼得他嘶嘶倒抽涼氣。

女子根本沒留意到魏之耀的樣子,從床下出來,看清了年羹堯的臉,突然撲通一聲給他跪下,淚眼朦朧地磕下頭去:“公子,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救救我!”

魏之耀知道此事不尋常,小聲囑咐孫宏遠(yuǎn)兩句,孫宏遠(yuǎn)點點頭走出房間,關(guān)好門在外面守著。

年羹堯伸手將女子扶起:“你怎么在這?今天那些人為什么抓你?”

女子張了張嘴,似乎不確定該從何說起,半晌方道:“我叫王美云,我丈夫是天香樓廚房的大師傅,一個月前突然失了蹤,我覺得事有蹊蹺,便到衙門告狀,可剛走到衙門門口,就被他們抓住了!

“你說的‘他們’是誰?”年羹堯追問。

“是艷香居的龜奴,今天我逮到機會跑了出來,沒想到還是被他們抓了回去!闭f完,王美云低頭沉吟,半晌突然抬起頭看著年羹堯,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般鄭重地道:“他們說我丈夫拿了他們一個賬冊,如果我不交出來,就打死我。剛才我趁他們不備,從窗子逃了出來,一時慌不擇路跑進這里,剛想出去,你們就闖了進來,我只好先在床下躲一躲,沒想到……”

魏之耀苦笑,明明她是不速之客,反說他們闖進來,倒好像他們出現(xiàn)得不合時宜了。

年羹堯聽王美云說完,隱隱覺得有事不妥,可究竟哪里不妥,卻又想不出來,于是低聲問:“什么賬冊那么重要?”

王美云壓低聲音道:“是個記錄銅礦出入的賬冊。我也沒細(xì)看,好像還有些人名!

什么!銅礦?!銅礦的開發(fā)都由朝廷嚴(yán)格控制,怎會有賬冊被個廚子得到?!想到這,年羹堯不覺問了出來:“為什么你丈夫會有銅礦的賬冊?”

王美云道:“有一天我丈夫很緊張地回家,說在貢房邊撿到個賬冊,因為里面的內(nèi)容關(guān)系重大,他怕丟失的人知道了會將他滅口,所以讓我將賬冊藏起來,若他不測,便把這賬冊交給總督郭大人。”

“那賬冊他們可找到了?”年羹堯追問。

王美云道:“被抓后我趁他們不備將賬冊藏了起來,他們在我身上沒搜到,以為我藏在別處,所以一直只是折磨我,卻不敢殺我!闭f完,王美云又屈膝跪倒:“公子,求你幫我拿回賬冊交給新來的巡撫大人!

年羹堯低頭沉思,剛剛在街上自己好沒面子,現(xiàn)在人家一個女人落難,這么巧又被自己遇到,爹之前常說自己不學(xué)無術(shù),今日正好做件大事給爹瞧瞧,想爹剛剛升任巡撫,要是能幫爹破一宗私開銅礦的大案,到時爹定會對自己刮目相看……

于是,年羹堯故作吃驚道:“你想把賬冊交給我?你相信我?”

“相信!”王美云頓了頓,自信地道:“因為人的眼睛不會撒謊。”

年羹堯臉紅了紅,把自己剛剛自私的想法收起來:“好,我一定幫你做到。賬冊在哪?”

“艷香居!他們抓住我時把我塞在馬車座位下的箱子里,箱子有個夾縫,我把賬冊塞在了里面。我記得那輛馬車是藍(lán)尼轎身,轎頂?shù)念伾绒I身淺!

年羹堯點點頭:“知道了,我先送你到安全的地方,晚上再去取賬冊!

讓魏之耀和孫宏遠(yuǎn)駕馬車護送王美云先回?fù)嵫,年羹堯把想好的計劃在心里盤算一遍,轉(zhuǎn)身走出臥神居。

年羹堯不知道,此時站在包間門口的沈嘉嚴(yán)正瞇著眼,注視著隨魏孫二人離去的王美云。同時,在二樓走廊轉(zhuǎn)角處,一個穿著粗布短衫的黑瘦男人見年羹堯出來,突然縮回頭去,過了一會兒又探頭出來,確定年羹堯進了哪間包間后得意地咧了咧嘴,轉(zhuǎn)身飛快跑出天香樓,消失在街上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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