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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第一章

這兩天何洛的手機已經(jīng)快被打爆了,一幫狐朋狗友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追著她問結(jié)婚的事兒。說起來倒也怪不得他們,任誰聽說那個號稱不婚主義、吃喝玩樂樣樣精通、跟風(fēng)一般不羈的猛女毫無征兆地宣布要結(jié)婚,都少不得要虎軀一震、吐血三升。

何洛今年二十有七,談不上是剩女可也絕對不再青春年少。何家老爹何建國在軍中很有威望,龍鳳胎弟弟何澄去年剛剛被提拔為B軍區(qū)某特種大隊中隊長。在外人眼里,何家是將門虎子威風(fēng)凜凜,當(dāng)然,除了何洛這個異類。然而,很多人都不知道何洛其實也有過一段輝煌的人生經(jīng)歷。十五歲上大學(xué),十八歲就從軍校畢業(yè)。主修電子工程,剛走出校門就被招攬進軍方某秘密機構(gòu)。然而四年后卻因在實戰(zhàn)演習(xí)中造成了重大事故而被開除軍籍,之后她只身遠赴美國。人間蒸發(fā)了三年,突然再次出現(xiàn)。

回國后,她有意識地跟以前的朋友斷了聯(lián)系,找了一份雜志社編輯的工作,獨居在市北的老舊公寓區(qū)里。白天是普通白領(lǐng),晚上是夜店女王,頹廢并快樂著,日子一晃就是兩年。

現(xiàn)在活躍在她身邊的朋友大多不清楚她的家世,看著她那與收入截然不符的消費水平,暗地里難免會產(chǎn)生些不健康的聯(lián)想。何洛長得很漂亮,這是公認的。高挑的身材很火辣,這也是公認的。雖然縱情酒色,卻絕不亂搞男人,這更是公認的。所以,不管怎么看,她都很符合被大款包養(yǎng)的寂寞二奶的身份。

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入耳中,何洛卻毫不介意。她從來不在乎外人怎么看自己,她現(xiàn)在還能活著,已經(jīng)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兒了。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說到閃婚,這里面還正經(jīng)有些緣由。起因自然是老掉牙的相親,相親對象是何建國的老戰(zhàn)友的小姨子的遠房外甥。至于何建國的老戰(zhàn)友為何連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拎出來介紹給何洛,那自然是為了想跟何家攀上親戚。其實何建國那個老戰(zhàn)友本身就有一個未婚的兒子,年紀跟何洛相仿,可何洛這幾年頹得太過,但凡跟何建國有點兒關(guān)系的人多少都有所耳聞,所以就算是想攀親戚也不能犧牲了自己的親兒子,可不就得從八竿子之外隨便扒拉個人塞過來,能成是賺的,不成就拉倒。

兩方敲定后,何洛的娘親劉杰給她打電話,通知她星期五下午五點去河源賓館301房間跟對方見面。何洛滿口答應(yīng),保證肯定按時到達。這兩年,相親這種事她沒少干,哪次都按時去,哪次都成不了。不去是駁她爹媽在朋友面前的面子,所以不能不去。至于能不能成,那就完全是她自己掌握的事兒了。

到了那天,何洛跟總編打了聲招呼,提前下班,開著自己那輛小破豐田車晃晃悠悠地去了相親地點。河源賓館是部隊內(nèi)部招待所,何洛已經(jīng)是第五次在這里跟相親對象見面了。前臺的小劉看見她又穿著黑色緊身皮褲暗金色緊身上衣出場,那眼神兒別提有多心照不宣。何洛跟她打了聲招呼,溜溜達達地踩著樓梯往上走。生命在于運動,所以十層以下的樓何洛從來不坐電梯。

站在301門口,她禮貌地敲了敲門,沒反應(yīng)。又敲了敲,還是沒反應(yīng)。于是她掏出小劉給她的房卡,自己打開了房門。清爽的標(biāo)準間里放了兩張床,其中一張床上睡著一個人。何洛淡定地退到門外,看了看門上的數(shù)字,是301沒錯。如此看來這位正在睡覺的同志就是她今天的相親對象了。

何洛關(guān)上門,晃悠到床邊,皺著眉頭盯著那個面朝里裹著毯子睡得正香的男同志,毫不客氣地抬起腳對著他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上去……

說時遲那時快,眼前人影一閃,哥們兒已經(jīng)直挺挺地立在她身后了。屁股沒踢著不算什么,何洛在意的是他的身手,那顯然不是一般的矯健和敏捷。

“何洛?”身后那人淡淡地問道。

何洛轉(zhuǎn)過身,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妖艷的紅唇上揚起一個燦爛的弧度,眼睛里閃爍著輕浮而拜金的神采,“黎銳楓?長得不錯嘛,衣著品位也很不錯嘛,這件Givenchy的襯衣是當(dāng)季新品吧!

短暫的安靜后,她發(fā)現(xiàn)對方的臉上沒有出現(xiàn)預(yù)料之中的厭惡,不由得有點兒失望?磥碜约罕憩F(xiàn)得還不夠庸俗,她這身完全跟良家婦女不沾邊的相親戰(zhàn)袍和浮夸奔放的妖艷妝容,可是擊潰了不少正兒八經(jīng)來跟她相親見面的精英男士。不管是眼神氣質(zhì)抑或談吐,她自認為自己已經(jīng)將輕浮拜金演繹得毫無破綻,就這樣他竟然還不動容,定力不錯。她正琢磨著再接再厲的時候,就聽黎銳楓依舊用那云淡風(fēng)輕、不溫不火的調(diào)調(diào)淡淡地道:“我對你很滿意,找個時間去把本領(lǐng)了吧。”

“……”何洛有點兒不淡定了。這個黎銳楓怎么看都不像是個弱智,既然不是弱智又說出這么弱智的話,背后肯定有貓膩。

黎銳楓見她不說話,于是道:“你不用想太多,我根本就不想結(jié)婚,家里總催,我覺得煩,所以就想找個又二又沒腦子的花癡擺在家里應(yīng)付長輩,你正好挺合適的。你放心,要是哪天我覺得你煩了不想要你了,贍養(yǎng)費方面肯定不會虧待你的。你要是覺得沒問題,這事兒就這么定了,我一會兒還有事兒,你抓緊給我個痛快話。對了,你最好先擦擦你那好像吃了人一樣的烈焰紅唇,實在是太有礙觀瞻!

“……”何洛淡定了。她不緊不慢地從手袋里掏出化妝鏡,對著鏡子一臉羞赧地把嘴上的口紅擦干凈,不好意思道,“見笑了,我這人一見帥哥就愛犯花癡,你長得這么好看,我有點兒控制不住!

黎銳楓微微一笑:“控制不住什么?控制不住想把我撲倒?” 

何洛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嬌嗔道:“哎喲,你可別這么笑,電力太強,我怕再電下去你就貞操不保了。”

黎銳楓輕輕撥開她的手,從容不迫地道:“捍衛(wèi)貞操的能力我還是有的,如果你試圖強行把我推倒的話,我怕我也控制不住!

何洛聞言,咯咯地笑起來,笑了半晌后,挑逗道:“怎么,怕干柴遇烈火一發(fā)不可收拾嗎?”

黎銳楓笑著搖搖頭:“我怕你會像一根干柴一樣被我掰斷,然后直接被火葬場的烈火燒成灰。”

何洛憋笑憋得很辛苦,她已經(jīng)可以斷定這個黎銳楓背后肯定有問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倒是要看看他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于是乎,何洛甜膩膩地勾住他的脖子,貼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地道:“你要是有膽量跟我在這里做,我就立馬跟你去領(lǐng)證!

黎銳楓沒有推開她,胳膊反倒是緊緊地箍住她的腰,聲音里帶著幾分性感的魅惑:“我倒是不反對你這個提議,可是我沒有隨身帶設(shè)備的習(xí)慣。如果你有,我可以在三秒鐘之內(nèi)把你的衣服扒個精光!

何洛聽罷,笑得更加嬌嗲:“既然我們都是要領(lǐng)證的人了,為何不徹底地坦誠相見,隔著一層套多傷感情!闭f罷,極快地抬起膝蓋對著男人最脆弱的部位毫不客氣地頂了上去……

下一秒,黎銳楓已經(jīng)站在了距離她一米遠的地方,只聽他悠悠道:“何洛,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知道你在演戲,我也知道你根本不想結(jié)婚,我跟你一樣,所以我們兩個去領(lǐng)個本,各自擺脫掉家里的麻煩事不是很好嗎?”

何洛聞言,摸著下巴想了想,卻答非所問地道:“我聽我媽說你是開美容美發(fā)沙龍的,就一個生意人而言,你的身手是不是好得有點兒離譜?”

黎銳楓對她的話并未覺得意外,坦言道:“我以前是特種兵,因傷退役。”

何洛明顯不相信:“得了吧,就你這身細皮嫩肉,跟特種兵可太不搭邊!

黎銳楓顯然早有準備:“我退役那年才二十三,今年已經(jīng)二十八了,五年怎么捂都捂白了!

何洛皺著眉頭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道:“你是哪個軍區(qū)的?”

黎銳楓笑了笑,輕描淡寫地道:“我是在美國出生的二代華裔,不是在中國服役的!

提到美國,何洛的臉色不禁淡了幾分,靜靜地出了會兒神后,她按捺下心中的疑問,沒再繼續(xù)糾結(jié),又回到了剛才的話題:“我考慮了一下,跟你領(lǐng)證也不是不行,有個擋箭牌擺在家里確實省去我不少相親的麻煩,但是有幾個條件大家還是要先談妥!

黎銳楓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示意她繼續(xù)說。

“第一、我們要做婚前財產(chǎn)公證。第二、我們不舉行儀式。第三、我們同住不同房。第四、我們不得干涉對方的私生活。第五、要搞在外面搞,不得帶異性回家過夜。第六、任何一方想離婚對方都必須配合,不得反對。第七,我還沒想好……”

黎銳楓笑著接話:“第七、不得試圖把對方強行撲倒!

何洛聞言也笑起來,“說得好,就這么定了,其他的條款等我想到了再補充。”

黎銳楓點點頭,起身道:“可以,下周一上午九點,我在民政局等你。然后晚上兩家人一起吃個飯,這事就算結(jié)了。你現(xiàn)在就可以把你的公寓退了,搬到我那兒去住!

何洛沒再多說,互相交換了手機號碼之后,瀟灑地拜拜,各自走人。于是,何洛就這樣閃婚了。

領(lǐng)證前,她找了以前的朋友調(diào)查了黎銳楓的背景,確實跟他說的沒有什么出入。美國出生美國長大,二十三歲之前在美國軍方服役,二十六歲那年跟父母一起舉家搬回國內(nèi),在B市定居,并且開了B市規(guī)模最大的美容美發(fā)沙龍“天堂街十九號”,看起來應(yīng)該離不了大譜。就是他那張臉讓人怎么想都跟特種兵聯(lián)系不到一塊兒去。雖說她弟何澄在男人里面也屬于極俊美的,可身上那種剛硬的氣質(zhì)卻絕對是軍人的風(fēng)范。黎銳楓就不同了,那眉目那五官那氣質(zhì),走在T臺上當(dāng)模特倒是很靠譜。

不過,不管怎么說,何家二老也算是了卻了一塊心病。雖說對方的家世背景跟他們何家算不上是門當(dāng)戶對,可是能跟他們家門當(dāng)戶對的那些人都對他家這個自甘墮落的女兒敬而遠之,迫不得已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兩家人歡歡喜喜地吃了頓飯后,何洛就正式成了黎家的兒媳。原本黎家二老主張婚禮還是必須要辦的,畢竟媳婦進門也是件大事,無奈兩位新人都堅決反對,僵持不下,也只得作罷。好在他們黎家在國內(nèi)也沒有多少親戚,找個合適的時間都約出來吃個飯也就行了。何洛在長輩面前表現(xiàn)得很正常,既不瘋也不頹,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意思,看得何建國一陣欣慰,以為走入婚姻后她終于頓悟了。沒承想,吃完飯剛散場,她就駕著自己那臺小破車絕塵而去,直奔酒吧?吹盟镏敝卑岛粑死桎J楓那個好孩子。

黎銳楓的父母都是學(xué)者,曾經(jīng)在美國高校任職。因為他父母是二婚,所以他還有個異父異母的哥哥,在美國工作。

有了黎銳楓這個擋箭牌,何洛的生活過得更加自在了。她退了公寓,拎著幾件簡單的行李干脆利落地搬去了黎銳楓住的地方。市區(qū)黃金地段的豪華公寓,位于頂層,四室兩廳,裝潢既優(yōu)雅又有格調(diào),實在是令人滿意。

偌大的客廳里,有整面墻的落地窗。落地窗前,特別設(shè)計了一個弧形的觀景臺。觀景臺上鋪著厚厚的白色長毛坐毯,中間擺著一個迷你的玻璃茶幾。夜幕降臨時,坐在這里喝著小酒賞著夜色,實在是絕佳的享受。

何洛的臥室在她住進來之前就已經(jīng)準備好了,所有的家居用品一應(yīng)俱全。柔軟舒適的大床是復(fù)古的歐式設(shè)計,黃銅雕花床架上垂著米色的薄紗簾幔,讓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撲上去先躺著睡一覺再說。

只看公寓的裝修布置,何洛就知道黎銳楓是個極其享受生活的人。不管是紅酒柜、小型吧臺、三角鋼琴還是那豪華得令人咂舌的衣帽間,處處都透著股濃濃的小資氣息。對此,何洛持保留態(tài)度。

何洛是個對生活品質(zhì)沒有任何要求的人,對那些浪漫的小格調(diào)更是絲毫不感興趣。所以入住的第一天,當(dāng)黎銳楓坐在餐桌前慢條斯理地品嘗紅酒熏魚時,何洛在他對面抱著一碗杯面吃得不亦樂乎。

吃到中途,黎銳楓忽然抬起頭對她道:“何洛,我有個建議!

“說!焙温孱^也不抬地道。

“明天你午休的時候去我店里,我讓發(fā)型師幫你把頭發(fā)修剪一下!

何洛咽下嘴里的面條,沒好氣地望著他:“合約第四條,不得干涉對方的私生活。發(fā)型也是我私生活的一部分,不用你操心!

黎銳楓笑了笑,淡淡道:“所以我說了,只是建議。在我個人看來,你那頭毫無層次感的長發(fā)實在是太有礙觀瞻!

何洛鄙視地瞪著他:“你以前當(dāng)兵的時候也這么窮講究?”

“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下我就過什么樣的生活!

“嘁……”何洛放下塑料叉子,擦了擦嘴道:“你自便吧,我要出門了,拜拜!闭f罷,隨手把紙杯和叉子扔進垃圾桶里,拍拍屁股瀟灑起身而去。黎銳楓望著她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何洛悠閑地晃進常去的那間酒吧,吧臺前已經(jīng)坐了一溜兒人等著她了。見她出現(xiàn),立馬有人帶頭起哄:“哎喲,快來看看,這得叫黎太太了吧!”

何洛無奈地撇撇嘴,招呼大家找張臺子一塊兒坐。調(diào)酒小弟一邊嫻熟地調(diào)制著她喜歡喝的雞尾酒,一邊豎著耳朵聽黎太太介紹結(jié)婚感想。

“何洛,趕緊說說你家那口子是什么品種的,你這婚結(jié)得也太閃了,才認識幾天!”說話的,是這間酒吧的老板雷諾,也是身邊為數(shù)不多的知道何洛家世和經(jīng)歷的人。

何洛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涼涼道:“難得碰上個不煩人不想結(jié)婚又完全對我看不上眼的男人,我當(dāng)然得抓住機會立馬拿下。要不那隔三差五的相親宴弄得我總得扮二,精神摧殘?zhí)。”一番話引得桌邊人齊齊哄笑。

雷諾擠開坐在她身邊的胖子,湊到她耳邊低聲道:“說真的,你突然結(jié)婚到底有什么企圖?我可不相信你是為了躲避相親宴,每回扮二我看你都扮得挺樂在其中的!”

何洛把他從自己耳邊推開,挑起眉梢笑著道:“我就是想看看他跟我閃婚到底有什么企圖。”

雷諾一聽立馬嚷嚷:“得了吧,那也不用把自己的處女婚都獻上吧!”

“處女婚?”何洛覺得這個說法挺逗,“處女膜都能補了,處女婚值幾個錢?”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雷諾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你就頹吧,我看你能頹到什么時候!

這時,調(diào)酒小弟把酒送了上來。何洛接過,盯著杯子里的三色液體,默默地聽著耳邊的嬉鬧,悠悠地出神,半天都沒說話。

關(guān)于黎太太的婚姻生活大家最終都沒問出個所以然,倒是酒一杯接一杯,一瓶接一瓶,不知道喝了多少。何洛的酒量那是相當(dāng)?shù)暮,一般不醉。二般會醉的情況基本上都是因為她有心事,酒入愁腸,腦子犯暈。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特殊之處當(dāng)然不在于她跟黎銳楓正式開始同居生活,而是……

而是什么,她不記得了。

她告訴自己,已經(jīng)不記得了。

多喝幾杯,就真的能不記得了。

于是,她就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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